62.第62章 可嘆的截擊企圖
吳越人的3艘樓船靜靜地停泊在瓜洲渡口。次日日上三竿,都過了巳時正(上午10點),這些船隻還不見動靜。潤州與常州鄰接,故而雖然不是李弘冀的地盤,但是李弘冀的探子卻是不少的,很快吳越人動向異常的消息就被走舸小船飛速回報了去。
此時,約摸2000常州都指揮使下屬的南唐水軍已經扮演成了「長江水匪」,由李弘冀的心腹將領、常州水師都虞侯柴克宏親自率領,只等吳越人的接送船隊離開瓜洲渡、離開潤州府城就動手。結果吳越人的突然停歇讓他們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樣使不上力。
李弘冀雖然兵馬眾多、膽子也大,但是畢竟不想落下他親自幹掉了錢惟昱的惡名,那樣對他在南唐國內爭奪儲位也是非常不利的。瓜洲渡就在潤州府城下,而且是南北通衢的要地,潤州刺史又是皇太弟李景遂的人,所以李弘冀一再告誡柴克宏要等吳越人過了瓜洲渡、到了丹陽一帶再下手。
而丹陽雖然也是潤州治下、距離常州府與潤州府的州境還有七十多里水路,但是畢竟丹陽附近的水路比較單一,附近江面上的船隻都是順著長江行駛的,沒有其他岔路水道干擾,最是適合伏擊不過。
結果,吳越人的奇怪動向讓李弘冀的部署猝不及防。那時候消息傳遞慢,信鴿又只能是固定城池之間的點對點聯絡,所以預先埋伏在丹陽附近江面港汊內的柴克宏所部是當天未時三刻才得到的消息,再重新部署細作靠近吳越人的樓船偵察、確認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了。這時候,距離吳越人換乘小船走邗溝運河逃跑,已經過了一整天。
吳越人的小船一天一夜已經開出一百六七十里水道,過了揚州全境、進入楚州地界。這時柴克宏的水師就算不計臉皮全力追擊都已經來不及了。
消息彙報到常州城裡的李弘冀那兒的時候,李弘冀氣得三屍神暴跳,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地派心腹密使快馬傳書去楚州,指望楚州防禦使皇甫暉能夠擔下這個干係幫他下手。
歷史上,原本在這幾年裡,南唐指派負責楚州、泗州一代的防務的應該是名將何敬洙,不過如今何敬洙已經因為錢惟昱謀划的蘇州之戰戰死三年了,所以歷史在這裡發揮了蝴蝶效應。南唐皇帝李璟把原本駐防西面滁州防區的皇甫暉調到了泗州、楚州一代,與淮北徐州、宿州一帶的周朝大將李重進對峙。
……
皇甫暉此人並不是南唐本地人,他早年是河北魏博鎮的下級軍官。魏博節度使楊師厚死後,魏博鎮投降後唐庄宗李存勖對抗後梁,皇甫暉也就成了後唐軍中的一員,後來歷仕後唐後晉兩朝,積功慢慢做到指揮使、都虞侯。
後晉末年的時候契丹人南侵中原、中原王朝徹底崩潰,皇甫暉不願給契丹人當奴才,這才率軍過淮河投奔了南唐皇帝李璟。那時候李璟也才剛剛即位初年,見有北朝武將來投奔還是非常興奮地,也就給皇甫暉授了防禦使的官職,此後移鎮數次直至如今。
因為是北人出身,皇甫暉在南唐武將當中還是比較低調的,不願意做出擅自主張得罪人的事情,也免得被皇帝李璟猜測猜忌自己跋扈、隨意調兵。如今他雖然因為防區和職權的關係,在李弘冀和李景遂之間的站隊問題上比較傾向於皇長子李弘冀,但是他依然不願意為了李弘冀髒了自己的手。
皇甫暉就是這麼想的:「就算你李弘冀如今勢頭比較囂張、說不定皇太弟李景遂將來不一定製得住你,但是你是皇子可以亂來,我一個降將如果亂來,那不是找死么?李璟不會殺你李弘冀,殺我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權衡再三之後,皇甫暉思忖著自己麾下那些如今正在楚州的將領,有哪些對吳越人仇恨值比較高,不用給賞賜就有可能願意當自干五的,思來想去之後總算是鎖定了一個人。
「傳令,把林仁肇林指揮使找來。」
……
「林將軍,聽說你在福州的時候,當年曾經因為査使相誤中吳越人的奸計而有國難投、有家難回,受盡酷刑。本將軍對於你當年的遭遇,實在是非常同情。」
「防禦使大人!末將當年受査使相知遇之恩,本想立功報國,誰曾想……唉。」
「林將軍,如今正有一個報仇雪恥的機會擺在你面前。當年你隨査使相征戰閩地的時候,那一次,雖然實際指揮吳越軍的應該是水丘昭券那老匹夫,不過如今水丘昭券遠在蘇州。除非等到皇長子殿下與水丘老匹夫交戰,否則林將軍怕是找不到報仇雪恨的機會了。
但是,另有一個吳越重要人物,如今正在楚州一帶,如果林將軍願意的話,正好可以有機會報仇雪恨——那人就是當年吳越水師名義上的主帥、富陽侯錢惟昱——林將軍豈有意乎?」
林仁肇此前一直只是保持著一副空洞的悲憤神色,直到聽到錢惟昱的名字時,才陡然渾身輕微顫抖起來,也不知道是極度的憤怒仇恨,還是別樣的激動心情。不過林仁肇畢竟是頗有機智的,當下掩飾住自己的心情,沉聲說道:「防禦使大人,如今吳越國已然與我大唐親善,錢惟昱又是吾皇下旨放回的使者,卑職雖然身懷家仇,又豈敢以私廢公!」
「林將軍果然是高風亮節!」皇甫暉面露欣慰之色,站起來走到林仁肇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地說道,「不過,如今卻有機會不破壞兩國邦交,又能助林將軍復仇!」
「願聞其詳!」
皇甫暉面色轉為鄭重,凝視了林仁肇半晌,這才取出李弘冀給他下的密書,開口說道,「有上面的人想讓錢惟昱死,不過不好在地頭動手……誰曾想,那錢惟昱身邊定然有高人,居然提前做出了防範,不走長江而改走邗溝,讓他躲過了一劫。
當然,如今本將軍也不好在自己的地頭下手。但是,一旦放錢賊入淮之後,再有水匪動手,一切就說不清了——我們既可以下為將軍報私仇,中可完成弘冀殿下的請託,上——還可以把劫殺使者的罪行推給淮北的周人——反正如今淮河已是兩朝界河,在淮河上出了水匪誰也說不清是哪國的責任,如此,豈不是三全其美!」
「末將謹遵鈞命!」
林仁肇面色堅毅地朝著皇甫暉拱了拱手,領命而去。不過在他轉身之後,臉上立刻浮現出一股莫名的感慨。他害怕自己的心境被人識破,也不敢在皇甫暉的府上多做停留,趕緊離去籌備了。
三年多前,他和堂兄林仁翰外加南唐水師艨艟都都指揮使陳誨三名前閩降將先後被吳越軍主帥錢惟昱用計擊破、擒獲。陳誨如今已經投降了吳越數年,在水丘昭券的吳越內牙水師飛魚都中擔任都指揮使。而他堂兄林仁翰在世人眼中早已死了三年多了,只有林仁肇自己知道他堂兄一直被吳越人以禮供養、在福州安享晚年。
當初,因為林氏乃是閩中望族,他堂兄林仁翰在被陳覺召見移去建州時,把原本福州的家眷族人都一併遷移過去接受監視。誰曾想後來陳覺在査文徽兵敗之後為了給自己和査文徽脫罪、把兵敗的罪責都推給閩地降將,大失閩人民心。
如今閩地全境除了建州之外,已經在吳越國治下安穩了三年,吳越先王錢弘佐在臨死之前的半年頒布了閩地減稅三年、且准以工代役的仁政,錢弘倧、錢弘俶也一直貫徹了這個收復閩地民心、恢復閩地人口生產的政策。福建全境的人心,早就已經被吳越人收服了,他林仁肇在族人眼中簡直就是一個異數。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選擇了跟著査文徽一選擇了「交換被俘將領」的渠道重回南唐——他是為了防止在建州的族人家眷被南唐人清算。
如今,這個障礙早就不存在了。幾年來,隨著陳覺因為戰敗的罪責被調離福建、林氏反叛的罪名被開脫,建州林氏被關照的程度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他堂兄的同宗兄弟伯叔子侄幾年來慢慢從建州往福州遷移,用盡一切辦法偷渡逃跑,如今已經全部撤到了福州。
林仁肇在南唐,不知不覺就成為了一個近乎裸官的存在,只有妻子女兒在身邊,別的親人已經全部在吳越了——只是這些族人身份比較隱晦,無論是如今林仁肇的領導皇甫暉也好,還是南唐歷任建州守將也好,都沒有關注過這個裸官問題罷了。
……
匆匆回到軍營,林仁肇點起了麾下兩個指揮的水軍、一個指揮的馬步軍,總計1500兵馬,連夜整備軍食器械、船隻車馬,而後除去南唐軍的軍服服色、換上淮河水匪慣用的破爛衣甲。準備停當后,從楚州城出發,入淮河、至漣水埋伏。
不過只有林仁肇心裡明白,與其說這是一次伏擊,不如說這是一次護送罷了。
「小王爺,當年的全家存族之恩,今日就是林某人銜環結草報答的時候了!好歹也要讓世人知道,『閩人素有信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