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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 面子工程

  自從南唐中主李璟被馮延魯兄弟和魏岑說動、認定福建之敗的主要原因不是南唐軍戰鬥力不給力導致的,而是因為福建的南唐軍水師用的是當年閩國滅亡后遺留下來的破船、才讓南唐軍的戰鬥力無法發揮之後;李璟就開始著手調遣大軍,試圖在蘇州-常州地區發動一場為大唐找回面子和場子的戰役。 

  正月和二月,天氣都還太過寒冷,南唐軍也就沒有驅趕著可憐的民夫士卒在寒冬里發動新的戰爭。不過,依然有數量超過6萬的南唐水陸兵馬陸續在常州、潤州城(今鎮江)內集結,其中陸路軍馬和水師各3萬人,基本上每隔三五天就要拉出來操練演戲一番,隨時都有可能發出新的挑釁,一副咄咄逼人擇人而噬的兇相。 

  二月很快就過去了,陽春三月,大地復甦;蟄伏了一陣子的南唐兵馬也就開始如同驚蟄的害蟲一樣蠢蠢欲動了。 

  畢竟初春時節,風向對於自西北向東南進攻的上游南唐水軍還是有一定優勢的,如果到了三月底或者四月份,西北風轉向的話,位於長江上游的南唐水師那順風順水的優勢也就沒有了。風向對於水軍作戰非常重要,因此南唐人馬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優勢要素。 

  只要南唐想要發動進攻,在冬雪化去、西風未停之間的季節開始戰役,那幾乎是一個必然的選擇。 

  不過,無論南唐有什麼舉動,如今的錢惟昱基本上都是處於置身事外的狀態了,回到杭州之後,他這些日子一直在父王的病榻前伺候湯藥,好好彌補了一番此前辭行半年多未盡孝道的遺憾,也修補了一番自己這個小王爺在宗室伯叔之間的印象。 

  畢竟,雖然福建之行是掛著為國建功的名頭,但是在外人看來,那就是跟著鍍金。而基於這樣的動機,在父王病重地不行的時候遠出,實在不是「仁孝素著」的小王爺該做的事情。 

  即將爆發的蘇州-常州攻防戰,和錢惟昱沒什麼關係,連挂名為帥鍍金的打算都沒有,一切的軍事籌措和名義上的指揮,統統由其他吳越文臣武將各司其職。 

  之所以和半年前的鍍金、深入介入軍中立威立名的態度相差如此之遠,原因也很簡單:半年多前,錢惟昱還不知道父王的病情惡化速度,如果父王的病可以熬過五六年,甚至熬到他成年再死、而他錢惟昱也是本著順利即位當大王的打算,那麼屆時在軍中的威望越高名聲越響就越能鎮住場子。 

  可是如今,這條繼承王位的路子已經明顯走不通了,既然註定要做一個異國的人質,那麼顯然塑造一個「忠厚仁孝、一心為國」的老實孩子模樣會讓自己面臨更少的威脅和猜忌,所以那些顯擺的事情就該做得越少越好。 

  …… 

  南唐軍是在三月初五這天舉兵南下,直撲蘇州的。因為已經開春,吳越一方也不願耽誤農人耕作的季節,所以也就沒做出什麼嚴防死守收縮百姓堅壁清野的事情,只是把蘇州地區的軍馬收攏壓縮,縮進蘇州城內攏城死守。 

  南唐軍僅僅花了不到三天的時間行軍突破慢慢推進,就行軍繞過了江陰縣的山形險要之處,直達蘇州城下。一路上,南唐軍同樣沒有做出什麼擾民的事情,一來是如今的農作物才剛剛開始播種,沒什麼可以收割或者破壞的,二來南唐也一直以江表之地的主人自居,覺得蘇州人民很快就會成為南唐的子民了,不願意弄得自己的軍隊在民間名聲太差。 

  原本唐軍還打算把陸路進兵的人馬進一步往南迂迴,以便更加縱深地從陸上三面包圍蘇州地區,但是在行軍經過無錫縣的時候,遭到了太湖地區吳越國水師6000餘人的阻擊。 

  當時的無錫還只是小地方,與後世作為地級市級別編製的無錫相差較遠。無錫、江陰兩縣,都是常州治下的縣城,戰前就是南唐的國土,只不過沒什麼駐軍。南唐大軍從無錫迂迴的時候,一開始大軍兵鋒所指並無阻礙,但是一旦前軍過去、後續輜重跟進的時候,就遭到了吳越軍從水路的阻擊。 

  水軍這玩意兒存在一個調度上的麻煩之處——那就是戰船在哪個水域里建造的,就只能在哪兒用,無法跨水域調度戰船。當時太湖水系和長江水系是不互通的,不像後世有那麼多溝渠運河銜接,所以長江里的戰船自然無法開進太湖。太湖裡的戰船,自然全部是在太湖裡面就地造起來的。 

  太湖地區的水師對於南唐重要性並不明顯,因為這一地區南唐的國力、軍力一貫強於吳越,而且南唐的水師需要同時面對吳越、馬楚和北面中原王朝三大敵人,所以為了集中兵力,南唐一貫是不重視太湖地區的水師部署的,而是把其造船業的資源、潛力基本上都分配給長江淮河等水系的水師使用,所以在太湖裡,南唐的水師存在感非常之弱。 

  這一點上,吳越國和南唐恰恰相反,數十年來,吳越的假想敵只有一個,那就是防備南唐入侵,畢竟吳越國三面被南唐包圍,只有南唐一個鄰國。所以吳越對於與南唐接壤的每一片主要水域都很上心。而太湖只距離南唐、吳越幾十年來軍事衝突主戰場、蘇州城邊上幾十里路,所以自然也備受吳越重視。 

  在太湖中,吳越水師的戰船規模一度是南唐太湖水師的好幾倍,而且船隻質量也更加精良。這種情況,和千年之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英德兩國建設主力艦隊的情況是頗為相似的—— 

  南唐就好比英國,造船的時候需要如同英國考慮覆蓋其全球分佈的廣袤殖民地作戰半徑,把戰船的噸位更多向續航力、各種海況適航性之類的參數上傾斜、妥協;而吳越就好比德國,一戰前德軍戰艦唯的一目的就是打爛英國海軍,所以他們只要考慮在北海和北大西洋戰區的作戰需求就行了,在這片海域,德國海軍比英國海軍更專業。 

  從當年武肅王的時代開始,為了從太湖方向保衛蘇州、湖州等地,確保太湖水師的可持續發展,錢鏐還組建過一支水軍名叫「撩淺軍」。 

  顧名思義,這支部隊在和平年代的任務就是疏浚太湖靠近湖州、蘇州兩州的湖區,清挖湖底淤泥、興修灌溉水利。在戰爭年代,就可以立刻轉入純軍事用途,在太湖地區快速機動、快速部署,隨時投入戰鬥。 

  據說「撩淺軍」最為昌盛的時候,雖然要常年佔用上萬勞動力,但是卻可以使蘇州、湖州、秀州(現在的嘉興)等地總計300萬畝水稻耕地可以得到更完備的灌溉。由於「撩淺軍」的水利建設工作帶來的這幾州糧食凈增產量,就相當於額外多了80多萬畝水稻耕地—— 

  這個BUFF產量,比把「撩淺軍」佔用的勞動力直接拉去種地要高效得多,也算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了。後來宋朝時候所謂的「蘇湖熟、天下足」的名言,其最源初的建設者,就是吳越國的「撩淺軍」。 

  所以,吳越人在太湖地區是千方百計發展了一支「可持續發展」的水師的,南唐大軍試圖從無錫縣迂迴蘇州南部縱深地區,立刻被吳越水師來去如風地登陸截擊、騷擾後路打亂了陣腳,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是乖乖地沿著江陰黃山的南麓緩緩進兵(註:和安徽的黃山完全不是一回事……是後世江陰要塞所在的一處小山)。 

  如此一來,吳越一方也算是把此前在蘇州攏城死守的方略的危害性降低到了最小,可以安心地長期固守城池——原本吳越軍退守州城的話,南唐軍還可以沿著太湖沿岸往南滲透、禍害蘇州外圍的各處縣城和湖州部分地區,現在無錫方向因為吳越太湖水師的優勢,南唐軍不得不收斂進兵路線,也就只能把禍害吳越後方的打算撲滅了。 

  …… 

  蘇州城裡的吳越國守軍由掛著宰相頭銜、實授寧****節度使的吳越重臣元德昭全權統籌(該節鎮下轄蘇州、湖州、秀州等地),南唐軍圍城的時候,蘇州城內總計收攏了18000餘人的吳越軍隊,這也是浙北蘇南地區的吳越軍絕對主力部隊所在了,其餘湖州、秀州等維繫兩軍戰線的州城都只有數千兵丁、太湖中則有吳越七八千人的水師。 

  城外包圍蘇州城西南兩面的南唐陸軍由南唐國皇太弟李景遂作為統兵主帥、都虞侯柴克宏實際負責協調各部兵馬,馮延巳為監軍;至於水師方面,南唐軍任命的主帥為原本任職楚州水師團練使的何敬洙。 

  其實論資歷和官位,何敬洙在如今的南唐軍水師當中不算啥,但是畢竟他是三年前跟著査文徽下建州的時候,難得的在福建立了大功的武將。而且這人運氣也不錯,當初査文徽拿下建州之後,何敬洙就因功被提拔為楚州團練使,調到淮南統兵了。所以他算是趕上了南唐軍在福建打勝仗的好時機、又避過了南唐軍在福州吃敗仗的那兩年,是個福將。 

  如今朝廷被吳越人在福建羞辱了,總要找一個論歷史戰績抬出來比較提氣的武將率領水師,所以李璟在五鬼文臣的諫言下就破格把何敬洙提拔起來了。 

  當然,以南唐的慣例,主帥如果是破格提拔驟當大任的,少不得加個監軍監督,馮延巳去陸路人馬那兒當了監軍,水師的監軍就落在了魏岑的身上。 

  3月11日,南唐軍陸路對蘇州城的包圍就算完成了,僅僅兩天之後,南唐水師也從長江江面上圍住了蘇州城東、北兩面——現代人對於這種作戰勢態可能無法理解,主要是因為後世的蘇州主城區根本不靠長江,但是如果往回推一千年、看一份一千年前的地圖的話,讀者就不會這麼想了。 

  因為一千年前,上海地區基本上還是一片大海。也許只有松江這個後世上海的市轄區,如今好歹算是穩固的陸地,連嘉定、閔行(明朝叫華亭縣)等地區,目前都還只有鬆軟的沿海灘涂——而上海主城區的那些土地,都是此後一千年裡,靠著長江水流帶來的泥沙淤積出來的。 

  就蘇州來說,在五代時候,常熟已經是瀕臨長江的所在了,所以蘇州的州城離長江並不遠,從水路封鎖,完全可以從西北方向阻住蘇州與其他進入長江的舟船的溝通。 

  團團圍定蘇州城之後,南唐軍就組織了幾次象徵性地攻城活動——當然,鑒於蘇州城是吳越和南唐對抗了四十年的前沿重城,南唐軍也沒指望可以通過一開始的猛攻就拿下這座被吳越人加固了四十多年的堅城。所以這些試探性進攻的目的主要是諸如出動蛤蟆車填平城西的護城河,或者是用投石車遠遠對著城頭不痛不癢砸一些石頭、摧毀一些樓櫓弔橋等等。 

  南唐軍對著城頭丟大石頭的時候,吳越軍當然不會呆在城樓上等死,所以南唐軍無非就是費點工時人力砸壞一點木頭房子罷了,等到南唐軍退下去,吳越人很快就可以搶修。吳越寧****節度使元德昭也是文武雙全的宿將,在歷史上雖然談不上什麼用兵奇詭的名將,但是好歹老成持重、經驗豐富,基本不會犯低級錯誤給南唐人機會。 

  見試探性進攻果然不能奏效,南唐軍主帥、皇太弟李景遂不得不下令全軍轉入圍困,試圖依靠長期攏城斷絕外援來拿下蘇州城——如今正是春荒時節,一個冬季的消耗剛剛結束,來年的夏糧秋糧還指望不上,正是民間糧草青黃不接的時候,理論上,通過長期圍城,倒也有可能把城內人馬耗到糧盡,不得不出城決戰或者投降。 

  當然,以蘇州城的富庶、蘇州周邊地區作為當時華夏範圍內有數的產糧區,要把蘇州城封鎖到斷糧,這個時間周期的長度,誰心裡也沒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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