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福建海波平
南唐中主李璟好歹還不算太喪心病狂,無論他連續聽聞噩耗的時候心中有多麼憤怒,但是他畢竟還不可能被憤怒徹底左右自己的行動、沒有在氣候完全不適合作戰需求的日子裡驅趕著可憐的民夫士卒冒著寒冬發動新的戰爭。
畢竟吳越人在蘇州的固守已經有50年的歷史了,蘇州城經過吳越人三代國王50多年持續不斷的加固翻修,早就已經成為了一幢堅不可摧的堡壘;當初楊行密、楊渥、楊隆演、徐溫幾代人都曾經在任上對蘇州下過手,但是都沒有得手;就算如今李璟治下的南唐國力已經到達了一個頂峰,李璟對於這個楊吳、南唐四五代掌權者都沒越過去的要塞依然是有些忌憚的。
按照南唐高層的計劃和軍隊集結、糧草調運的籌備進度,蘇州戰役大概要拖到3月份春暖時節才能展開。在此之前,在這年冬季剩下的日子裡,南唐一方只能在戰略上保持蓄勢待發的防禦姿態。
在福建,12月底的時候,吳越人初步把自己的兵馬均勻分佈到了泉州、漳州各縣,確保了對新獲得的清源軍節鎮領土的實際掌握、打掉了一些原本試圖趁亂老點小便宜的野心家,隨後在休養兵士的過程中,在客鄉過了一個年。
拿下泉州后,吳越王錢弘佐火線冊封自己的四哥錢仁俊新的官職,讓其兼任「福建行營兵馬都監」,節制福建地區兵馬,並且令其進取汀州。吳越人稍微籌備了一番糧草,把福州地區的部署的內河戰船調到泉州、漳州等地,隨後配屬給錢仁俊的陸軍,以供大軍深入內陸汀州地區時沿著晉江、九龍江等閩南江河逆水行軍運糧。
汀州的地理位置,大致上就相當於是後世福建西部的龍岩市全境,外加龍岩西北部三明市鄰接的幾個縣;因為不靠海,在如今這個年代其發展水平比泉州、漳州還要落後一兩個等級,雖然看似佔地面積有將近2萬平方公里,但是實際在籍戶口不過2萬多戶、8萬多人,另有大量居住在山區的「潮人」土著自生自滅,完全不受官府管束,因為貧瘠寡民,以汀州自身的錢糧收入,平時也就只能保持三四千人的部隊規模,再多的話就無法靠本地的稅糧養活了,需要從泉州、漳州轉運——當然,在閩國還存在的時候,漳泉和汀州是一家的土地,互通有無自然是可能的,而自從南唐入侵閩地之後,汀州和漳泉的溝通就幾乎斷絕了(這裡的「潮人」可不是很IN的意思,而是唐代對廣東-福建鄰接部、潮汕地區土著的稱呼)。
福建的地形是出了名的多山,這點已經無需贅述了,南唐如今唯一有力控制的建州與汀州之間只有山道可以聯絡,行軍運量都不容易,吳越人掌握了泉州漳州之後,相當於掌握了汀州地區往東南面的水系入海口,所以行軍運糧反而比建州的南唐軍容易許多。原本唯一的不利在於如今的季節從泉州、漳州去汀州的水道正是逆風季節,因此要面臨逆風逆水的行動不利問題。不過這個小問題在吳越軍那十幾艘車輪舸小船投入使用之後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錢仁俊率領了陸路人馬一萬兩千餘人——主要是吳越軍為主力,也帶了以陳洪進為統帥的五千人新歸降的閩地降軍——在正月十六過完節之後率領大軍出擊,分兩路沿著晉江和九龍江溯流逆水而上。大軍穩紮穩打,走了不過四五日,東路人馬就輕鬆拿下了晉江上游的汀州重鎮漳平縣,西路大軍八千餘人由錢仁俊親自率領,沿九龍江逼近了汀州州城。
城裡那些名義上算是南唐臣子的守將裝模作樣地防守了半月有餘,原本指望著靠山川地形的優勢等待吳越軍軍糧耗竭而退兵。二月初二龍抬頭這天,吳越軍為了威嚇守軍,故意讓運糧至軍前的車輪舸新船直達汀州城下,汀州守軍見了吳越人運糧用的新船居然可以在逆風逆水的情況下依然來去自如、水路航運絲毫不受天時的阻滯,不由得士氣大泄。
眼見事不可為,汀州刺史潘思進最終在二月十四這天開城投降,率領建州城內兩千人殘部投誠,至此,建州全境名義上也算是徹底歸屬了吳越。
從945年閩國滅亡,到948年2月汀州易手,持續三年多的閩地戰亂終於暫歸塵土。原閩國五州之地,南唐只剩了一個建州,其餘四州全部被吳越拿下。吳越國的人口和地盤也得到了一個階段性的發展——土地從一開始的十四州地盤,擴大到了十七州,實際佔地面積從13萬平方公里擴大到了22萬平方公里(新佔領的州相對浙江來說地廣人稀,所以按面積算就比較大。)戶口總數也從原本的55萬戶、約300萬人增加到了73萬戶、約400萬人。此消彼長之下,吳越和南唐的紙面國力差距也從原來的相差一倍多跌到了只相差六七成左右的水平。
……
拿下福建大部分地區,這一功績在平行時空的歷史上吳越國並沒有能夠完成。如今,在錢惟昱的蝴蝶效應干擾下總算是完成了,也為吳越國獲取了一個寶貴的突破——至少,從此以後吳越國從其國土被南唐三面包圍的困境中脫了出來,掙扎到了一絲縫隙,一絲在未來三十年天下劇變的過程中左右逢源的縫隙——而不是說只要試圖擴張、就只能和唯一的大敵南唐死磕、任何外交手段連橫合縱都難以用上的死局。
當然,錢惟昱還很幼小,從能力和影響兩方面來說,在福建戰役當中,他起到的作用並不是決定性的,更多時候只是一些奇思妙想和讓人猝不及防的點睛之筆。之所以吳越依然可以取勝,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吳越國本身幾十年的實力積澱差不多已經夠這個實力了。
從軍事上來說,在雙方作戰部隊規模相當的情況下,如今的吳越軍隊本來戰鬥力就要略強於南唐軍——這倒不是說貶低贛南皖北窮山惡水民風彪悍地區的人的戰鬥力,而是說的兩軍的綜合素質。從兵源上來說,掌握了贛南皖北等窮山惡水地區的南唐,確實可以得到更多彪悍的戰士,但是南唐立國這些年,卻沒能在組織和指揮層面做出努力,其將領的指揮素質和士兵的被領導效率都比較低,有些類似於後來宋朝逐漸文弱之後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情況。而與之相反的則是吳越國雖然部隊的單兵素質不一定有南唐軍高,但整體指揮協調卻要強上數籌。
這一點不是南唐君主通過努力就可以改變的,需要時間的積澱。因為南唐畢竟是篡楊吳而建,如今立國不過十五年,而吳越國自武肅王錢鏐控制兩浙開始算起,至今一已經有五十年了。在亂世當中,一個存在了五十年的政權和一個僅僅存在了十五年的政權,其正統性和對內部臣屬軍隊的控制力、威望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當初的楊吳權臣徐溫(南唐開國君主李昪的乾爹)掌權的那十幾年,到後來李昪篡位后的幾年,楊吳和南唐原本是有多次利用鄰國內亂或者中原王朝更替擴大領土的機會的。但是楊吳最後十幾年和南唐立國之初的十幾年,他們卻按兵不動,最大的原因就是掌權的權臣或者篡位之主對統兵將領的懼怕勝於他對敵國的懼怕。他們害怕本國出現有威望的悍將、出現有足夠實力去質疑其統治正統性的悍將。
說白了,到李璟晚年之前,南唐和楊吳的君主把大把的時間用在猜忌內部大將上面,讓部隊的戰鬥力受到了嚴重的損害。哪怕是李璟最近幾年一改此前的保守開始主動出兵,但是每次但凡任命大將,要麼是那陳覺、魏岑等「五鬼」文臣擔任監軍監視武將,要麼就乾脆使用「五鬼」當中素有「知兵」之名的査文徽、馮延魯等文官出任主帥,被這些紙上談兵毫無實踐的文臣敗掉國家的積蓄。後世北宋以文治武的套路,其實最初就是從南唐身上學的。
當然,說了這麼多,或許有人會懷疑——既然南唐的歷史遺留問題那麼明顯,為什麼歷史上吳越國的吞閩計劃最終沒有實現,而是明明取勝,卻止步於只取一個福州呢?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歷史同期的時候,當今大王錢弘佐已經溺水病死了!父子相傳三世的吳越國王繼位順序變成了兄終弟及,而且兩年之內連續換了兩次大王,所以吳越國此前在正統性和對內威望方面相對於南唐所積累出來的優勢被吳越內部權力交替給耗費掉了。
如今,錢惟昱暫時保住了父王的性命,這才是吳越終於扭轉歷史時局的關鍵要因。哪怕這段時間不是很久,但也足夠解決問題;剩下的造新船、聯絡大食商人用新航海術行軍、反間計等等,只是錦上添花加速成功的調味劑罷了。
……
進攻汀州是用不到海船水師的——以晉江和九龍江上游的吃水,別說作為海船使用的福船了,哪怕本來設計就是在大江大河裡使用的樓船,都不一定可以在那些兩米吃水都不到的淺水裡航行。
在錢仁俊帶著鮑修讓和一群陸軍將領安撫漳泉、進攻汀州的過程中。錢惟昱也獲得了一個難得的閑暇,在他的計劃里,拿下泉州原本就該回師返航,直接回杭州向父王復命了,不過因為順路,他還是試圖帶領船隊再做出一些未雨綢繆的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