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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涼楚之行(二十一)

  破廟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到處都是垂落的破布和蜘蛛網。


  廟中的石像是個穿著紅紗褂的長胡子老頭,他手持著蟠桃拐杖,那拐杖上有幾個紅色的小繡球,另外一手呈攤開狀,食指繞著一條隨風飄蕩的紅色繩子,在一幹破敗的環境中,那老頭身上看起來不沾一絲灰塵,連帶著身上穿著的衣服看起來都是嶄新嶄新的。


  這是一個麵目慈祥的老人,額,是月老。


  楊文清雖然不求姻緣,但他心裏有掛念的人,想了想,又停了下來,虔誠的在石像麵前滿是灰塵的蒲團子跪了下來,連續磕了三個響頭。


  再抬目時,楊文清很是虔誠的祈求道,“聽聞月老掌管天下癡男怨女的情事,若月老能了足信女心願,信女願侍奉月老,長生永世,隻望求月老佑妻依雲的姻緣。


  蕭依雲的事情一直是楊文清心裏的傷,在他看來,那個女人除了喜歡錯了人,似乎也沒什麽不好的,他耽擱了她一輩子,現在突然還魂體離開了凡軀,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世間有沒有月老他不知道,不過他現在作為魂體,求一求也不無不可。


  楊文清又再次虔誠的向著月老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從蒲團上爬了起來,向著火光處的後堂飄了過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之後,月老微笑的嘴角發出一聲很輕微的歎息,那歎息似有感而發,卻又輕如鴻毛。


  石像後是一個連接著後院的大廂房,此時屋裏光亮如白晝,一塊草席子將屋裏的長炕分成了兩半。


  門邊站著一位皮膚黑紅的中年男人,他背著一個藥箱,看到這個男人楊文清不由蹙起眉來。


  明明之前這廝還在叫嚷著拆穿他的身份,怎麽才一會不見,感覺他年輕了那麽多?

  不過,顯然楊文清並沒有時間去考慮這個。


  入門的炕邊上坐著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婦人神色帶著焦急,當看到那個婦人的時候,楊文清再次控製不住身子飄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婦人似乎感覺到他一樣,朝他站著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晶亮如星光的眼眸帶著迷惑,嚇得楊文清更是大氣都不敢喘息一下。


  不過他是魂體,縱然是喘息對方估計也是感覺不到的。


  更讓楊文清覺得驚疑的是,此時隔著草席子的裏頭炕邊還站著一個年紀三四十的婆子,那婆子露出的半張麵容,雖然許多年不見,但繼承了原主記憶的楊文清還是認識她的。


  這個婆子是季斐慈的奶嬤嬤,早在楊文清七歲的時候因病去逝。


  而此時她滿頭大汗,手中帶著鮮血,嘴裏一直在喊著,“用力啊……用力啊.……已經看到頭了。


  生孩子?

  楊文清有些困惑,季斐慈的奶嬤嬤在這裏幫人接生孩子?


  電光火石之下,楊文清刹然反應過來,院子外的黑馬形似極了黑豆,而季斐慈的奶嬤嬤在這裏,那位叫囂著拆穿他身份的老者也在這裏,這樣一來是不是說明,裏頭生孩子的實則是季斐慈?

  想到這裏楊文清有些興奮,他一直都不知道楊家為什麽會把他當男兒養,再有暈倒前的還曆曆在目,如今他在這裏,那是不是說,隻要他往前一步,一切真相都會解開?

  隔著草席子,嘶啞的女音在低低叫喚著,隱約還帶著男人痛楚的悶哼聲,楊文清止不住內心泛出來的喜意,步子一點一點的往裏挪動。


  突然,大腹便便的婦人在這時候低呼了一聲,她抱著肚子,神色有些扭曲,轉頭衝著門外道,“戚大夫,我……我或許也要生了。


  楊文清恍然,原來那位老者是戚姓。


  不知為何,他忍不住停下了挪動的步子,目光轉向婦人,隻見她的座下,居然有血水順著腳根流了下來,溫婉秀麗的容顏上掛滿了汗珠子,連嘴唇都是白色的。


  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麽在排斥著楊文清一樣,無形中有什麽將他從著著光火的廂房裏推斥出去。


  等到他回過神來,日頭已經升漲到了半空。


  而此時楊文清站在一座人流湧動的城樓下,他抬頭看著書寫著‘太康’二字的牌匾,不真實的感覺讓他渾身遍體生寒。


  不知道站了多久,一輛帶著熟悉的馬車叮鈴鈴的從麵前行駛而過,套車的是一匹高大俊朗的黑馬,那黑馬路過的時候,衝著楊文清打了一個響亮的響鼻,楊文清愣了愣,這才飄著身子跟了上去。


  馬車裏時不時傳來嬰兒咿咿呀呀的笑鬧聲,那聲音似乎能繞動心弦,每每一聽,楊文清都有一種很是奇妙的感覺。


  他好奇得不行,若是所料不差,這車中之人不是季斐慈,估計就是那位大腹便便的婦人了。


  他看了一眼駕車的車夫,一張很陌生的臉,估計是沒見過的。


  心裏的好奇就好像是被貓抓癢癢,楊文清並沒多少猶豫就去掀車簾打算進去,隻是每次都差半米的時候,他直接就被排斥了去,無形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擋著。


  如此一來二去,他也不再執著了,幹脆跟在了馬車後,不遠不近的跟著,直到馬車駕駛到一座青山下,楊文清又忍不住抬頭,玉青山高聳入雲,瑰麗青蔥的樣子就像是飛天的仙女一樣,端得是仙氣渺渺,靈山絕地。


  車夫將車簾子掀開,入目的楊甚之極為年輕,渾身是年輕公子身上流淌出來的風流氣息,這個時候的他不同於中年時期續著短須,多了一份穩重成熟。


  看到如此青蔥年歲的爹,楊文清忍不住挑了挑眉。


  楊甚之從馬車上下來,轉身又伸手扶抱著孩子的季斐慈,嗯,季斐慈這時候也很年輕呢,雖然身著的是傳統婦人服飾,但身上的江湖俠女氣息依然不減,或許是因為生孩子的原因,她還帶著點圓潤豐腴,渾身上下多了一種身為母親的韻味。


  交待了車夫在山下等著,楊甚之親自將孩子抱了,季斐慈挽了他的手臂,這一家三口這才邁步爬山。


  楊文清跟在自己能近的距離跟著,或許是見得太過頻繁,他對楊甚之和季斐慈已經不怎麽感興趣,而他們手上抱著的奶娃娃,楊文清雖然很想知道這娃到底是誰生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同性相斥的緣故,他和奶娃娃隻離得半米的距離,依然看不清那張麵孔是什麽樣子。


  這是一件很遺憾的事情。


  不過這個遺憾在楊文清的心裏逗留不久,他花了半個時辰跟著楊甚之夫婦爬上了山,然後跟著他們到半山腰。


  那裏是漫山遍野的各色菊花,在菊團的中間有一個小墳包,墳包上一塊烏木刻匾,上書刻著:木氏恒宜之墓,孝女楊玉青所刻,文德二十三年冬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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