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涼楚之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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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一月份,天氣越發的寒冷了。
不同於盛京裏的千裏冰封,冰霜景致,楊桐關的寒冷是那種沒有鵝毛飛雪,卻又能冷到骨子的極致之冷。
作為大晉在西地最西的險要關隘,楊桐關這座粗糲的黃土邊城,近乎上千米的海拔高度讓此地形成了一種易守難攻的地勢,因為地臨涼楚,可以說此關是大晉重中之重的邊防地之一。
這日的傍晚,連續大半個月馬不停蹄地從盛京出發的楊文清一行終於在霞光萬丈,城門閉合最末的那一刻進入了楊桐關。
這座黃土城邊因為海拔高度的問題,常年呼嘯著風沙,因此造就了楊桐關地廣人稀,時值凜冬,又臨近入夜,這時候的街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不過是三三兩兩,並不多。
因為蕭依雲這些女眷,從盛京外的茶棚離開後楊文清就沒再坐過馬車。
此刻他和季雲離並肩騎行。
楊文清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這座黃土邊城,一邊和季雲離說著話。
“季表哥看著倒像是這裏的常客。”
自從入了關,季雲離就給他一種很亢奮的感覺,楊文清擰眉想了想,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他沒法否認,看這廝一臉激動紅光,顯然這個地方對他來說是如魚得水,就好像是回到了老家一樣。
季雲離隻是笑,“表弟從何以為?”
羅虎騎著馬跟了上來,笑著插話道,“公子可是眼光毒辣,季大哥在這裏有老相好呢,他不高興才怪!”
羅虎是南陽北壩村羅村長的兒子,當年因為楊文清要入貓兒山帶路而結識,然後得了季雲離的慧眼,這才加入了季家鏢隊。
幾年過去,二十出頭的羅虎已經脫去憨氣,常年的走鏢經曆讓他日漸成熟,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一種穩重來,當然,季雲離的鏢隊不是普通的鏢隊,他們這行人手上都是沾過血的,羅虎跟著他們,說不入鄉隨俗能行嗎?自然不行!
而鏢隊也由原來的二字出頭變成了三字出頭,幾十號的彪形大漢,人人身上都有掩飾不住的煞氣,唯獨這個羅虎,因為愛笑的原因,在一群人當中顯得最為親和。
而他的話落後,馬屁股後頭跟著的一幹汗子也吹起了口哨,引得來往路人紛紛駐足看來,均是好奇滿臉。
“老相好?”
聽著此起彼伏的口哨聲,楊文清挑了挑眉,“就你?你還能有老相好?”
別怪楊文清懷疑,季雲離這廝這些年都單著呢!自從他和蕭依雲成了婚後,季家幾乎每月一封信的寫來,無關於其他,隻為讓楊文清幫忙勸勸季雲離早日成婚,他那舅母要抱孫子!
都催了好幾年了,季雲離一直都單著,現在居然說有老相好,這個勁爆的消息讓他一時間懷疑的心思比相信更甚!
從盛京過來,季雲離不知道被這位表弟懟了多少遍,按理說這多年下來也習慣了,可現在看著他表弟那嚴重懷疑的神色,想他一個大好青年,雖不是長得皮白肉嫩,但好歹麵容也是拿得出手,家世也不差,這些年也存了點小薄財,時不時還會有大小姑娘丟手絹,這樣的他怎麽會沒女人喜歡呢?!
季雲離鼻孔冒青煙的哼了一聲,白眼一翻,就拉著馬韁繩跑遠了。
看著一下子就走遠變成小影的人和馬,楊文清摸了摸鼻子,問羅虎,“他還真有老相好?”
“當然有。”羅虎笑著點頭,他還賣了個關子,“一會公子見著就知道了。”
楊文清皺了皺眉,又轉頭看向和其他鏢手聊葷天,已經壯實成球一樣的達青,“達青大哥,季雲離這廝還真有相好?”
走遠鏢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鏢隊這些年有新人來,也有舊人去,現在的鏢隊隻有一半的老人,雖然楊文清都認識,但這裏聊得來,又跟著季雲離最長久的,顯然作為好兄弟的達青當之無愧。
所以雖然有羅虎的說明,但楊文清還是想向達青證實證實。
而很顯然,季雲離似乎是真的在此地有了老相好。
達青也像羅虎一樣,笑著賣起了關子,“是不是有,一會不就見著了。”
這種不是疑問句式的回應讓楊文清蹙了蹙眉,而說話間,馬隊已經走到長街的拐角處,羅虎先行停了下來,指著入眼的兩層式樣,帶著斑駁顏色的‘西塞客棧’。
說道,“就是這了。”
客棧的門邊,站著兩個搭著汗巾子的小廝,而小廝旁邊,站著一個身穿淡色衣衫,束著婦人頭,看起來滿麵風塵味道的婦人。
楊文清騎著黑豆跟著停下,看到這個美婦,剛才的想不通這一刻直接無師自通。
他從馬上跳了下來,美婦笑容燦爛的迎上,“這是表弟吧?”
另外兩個小廝也不知道是自來熟,還是已經做習慣了,雙雙喚了楊文清一聲‘公子’,越過他去招呼著達青一行人往旁邊大敞開的拱形門而去。
楊文清一向最善做表麵功夫,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他跳下馬後也笑著拱了拱手,“正是,不知你是……”
美婦豪爽道,“我是這個客棧的老板娘春十娘,表弟喚我十娘就好,你別跟著去馬廄了,直接從正門入吧,你表哥正等著呢。”
“車中是表弟妹吧?”她笑著指了指青灰色的馬車,“這裏民風粗俗,表弟妹的馬車直接駛入後院好了。”
說著去將駕車的鏢手王五給趕了下來,自己翻身利落的跳了上去,衝楊文清微微一笑,直接將馬車駛向了拱形門。
“那黑豆就交給我吧!”王五笑嘻嘻的上來往黑豆的腦門上占了一把便宜,拉著戀戀不舍轉頭的黑豆跟了上去。
楊文清微笑看著,等到車馬在眼前消失,這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大半,周邊的小鋪子都點上了油燈,華燈初上,沒有風和行人的街道有一種詭異性的寂靜,他又抬頭看了一眼龍飛鳳舞,顏色斑駁的客棧牌匾,這才抬腳踏上台階。
季雲離正在大堂的一角胡吃海塞,看到楊文清進來,冷哼一聲才招呼道,“你是是蟲蝸嗎?慢慢吞吞的?”
“表哥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楊文清笑著走了過去,在四角八仙桌下隨意挑了一張長條板凳坐了。
吃的是涮鍋,桌上擺滿了碗碗碟碟,有葷有素,火爐子上的銅鍋熱氣氳繞,鍋裏一片鮮紅隨著油水翻騰,熱辣的辛香撲鼻而來,端得是活色生香。
“叫表叔。”
季雲離滿臉不以為然,他一邊在鍋裏涮著紅豔豔的牛肉,一邊指揮著旁邊長凳上坐著的一對奶氣未脫,看年紀六七歲,梳著小揪揪的娃娃喊人。
楊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