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濟
楊文清閑了兩天,到雨水的第三日就坐不住了。
那天早他剛起,連早膳都來不及用,前頭就有衙役過來說雨水過大,西城難民窟民房在半個時辰前倒了一片。
他急慌慌的召集了人出門。
到難民窟的時候,當看到那片破爛不已的危樓居然有一半都變成了廢墟,哀鴻遍野,哭聲震天,他不由嚇了一跳。
難民窟的人數幾乎占了縣城一半的人口,這倒下一半房子,估計得死傷不少。
抱著這個想法,楊文清麵色冷了半天。
不過好在,情況雖然看著緊張,實際上最後統計出來,此次房子倒塌,死亡人數隻在二十三位,倒是傷者有好幾百。
得到這個結果,楊文清心裏鬆了口氣,至少傷著,比死了的強。
不過一下子死了二十三人,這也不是小數目。
這些人大部分都被砸得血肉模糊,也分不清誰是誰了,何況還下著大雨,楊文清怕會因此引發出疫病,遂下令把這些死者移到東山西邊的亂葬崗,添了火油給燒了。
古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得損傷,燒人肉體,就等同於讓人魂飛魄散,不能投胎,所以他這個決定一出,南陽縱然再開放,難民窟的百姓縱然再卑微,自然也有很多人提出異議。
楊文清又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他沒這等迂腐的思想,他來自那個信息發達的時代,太清楚疫病的危害了,因此他舉了幾個例子說明,最後又拿閔倉因為疫病封城這事來說,恐嚇一番,最後連死者的家屬也沒意見了。
畢竟,誰也不願意因為別人的死來拖累自己,雖然說死者為大,可再大也大不過去生人。
安排好這個,剩下的就是如何安撫和安頓那些倒了民房的百姓了。
這其中,幾百個傷者又是關鍵。
因為大懷縣的事情,沈主簿帶走了好幾個大夫,所以難民窟突然傷了幾百人,縣城裏各大醫館留守的大夫就不夠看了。
楊文清雖然是南陽的縣尊,可這南陽又不是他一個人的,隻要是住在這裏的,不管是不是土生土長,這大家都是有份的,何況難民窟還牽扯了各大家的利益,因此他沒有絲毫猶豫,就吩咐柳班頭到各府通知出人。
這出的,自然是大夫。
這個年代,隻要是有點身份的人家,那府中都是請有長駐郎中或是醫娘的。
楊文清又不是問各府要錢要物,這對於薛西裏何烏四家來說不過小事一樁,即便是和楊文清積怨的薛福山也覺得犯不著為此事惹惱他,誰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有事相求?
不用出大力,借個人就能賣個好,何樂而不為呢?
有他帶頭,等柳班頭帶著忐忑複雜的心情上各府請人的時候異常的順利。
由於楊文清的當機立斷,幾百個傷者雖然好些是重傷,但到底全部都活了下來。
而因為難民窟受災一事,楊文清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連膳食都是在難民窟和受災的災民一起用的。
也因為此,他瘦了一圈。
原本看著溫和如玉的人如今越發的清冷不少。
難民窟受災的第二日下午楊文清收到了趙夔夫婦讓人捎來的信件。
信上說他們安全到達了大懷縣。
也找到了比他們早兩天出發的沈主簿等人。
不過他們找到沈主簿的時候沈主簿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而彼時,大懷縣的雨水已經停了,而洪水的水位也開始下移。
不過即便如此,放眼過去到處依然是水。
因為下不了腳,趙夔夫婦進去的時候是乘小船進去的,在一座山坡上找到了沈主簿和大懷縣縣令陶文誌等人,當然,當時避難在山上的也有無數來不及逃出變成水城的大懷縣百姓。
這場雨把大懷縣破壞得淋漓盡致,死傷無數。
所謂逢災必疫。
由於沈主簿等人的到來,更因為陶文誌的當機立斷,凡水麵上漂過屍體,不管是人,亦或是雞鴨牛羊等各種動物,或是身邊有死人,必要以火焚之。
正是如此,死傷不少的大懷縣發不起疫病。
不過沈主簿卻因為在路上落水,自此發起高燒,隱隱有病變的征兆。
趙夔夫婦過去的時候沈主簿的臉色已經青黑得不成樣子,不過等趙夔一帖藥下去,他臉上的顏色也開始好轉了。
信是章二娘寫的。
她讓楊文清不用擔心那邊,因為他們夫婦進去的時候,大懷縣的水位退得很快,不出什麽意外,等信送到他手上這水漫大懷,估計也退得七七八八了。
而寫信的日期正好是初六當天。
大懷縣的死傷已經是挽救不回來了,不過因為有趙夔在,疫病是肯定發不起來了,即便會發起來,以趙夔的醫術,楊文清是相信他能力挽狂瀾的。
所以章二娘讓他不用擔心,他自然不去擔心這些,何況他這邊還有難民窟一幹事宜,他也沒那等閑工夫去操那個閑心。
這邊他自己還自顧不暇呢!
連著八天的大雨,終於在這日午後雨勢轉小,陰沉的天空厚重的烏雲逐漸拂開,隱隱約約的日照帶著璀璨輝煌的光芒灑了下來。
看著這個情況,楊文清忍不住在心裏狠狠鬆了口氣,緊繃了幾天的神筋終於鬆懈。
在難民窟視察了一圈,回到衙門已經是半下午。
突然鬆懈下來,疲憊也席卷了全身。
所以在衙門交待了一些事宜,楊文清回府連水都沒喝,直接就躺下了。
等他再次醒來,聽著耳邊傳來的知了和鳥叫聲,看著頭頂上的青色床幔突然感覺不真實了。
他怎麽躺床上了?
沒等他自我發糊塗,旁邊趴在圓桌上的清流也睜著眼睛醒來,本來還迷糊著,但視線觸及床上已經開了眼的楊文清,不由焦急大步而來跪坐在床前。
”公子你可醒了!簡直嚇死我了!“
楊文清轉著眼睛看他,”怎麽臉色這麽差?“
他明明看著他趴著桌子睡得好好的,按理說趴久了不應該是臉色發紅才對麽?怎麽卻是青白著一張臉?
清流很沒好氣,”還不都是因為公子!“
他揉了揉發紅的眼珠,道,”昨天你回來倒頭就睡,沒想到晚膳都沒醒,若不是看您沒有發燒的征兆,我都以為是您病了!這難民窟的事情重要,可再重要也沒公子的身子重要,您不憐惜自個身體就算了,怎麽著也得顧及我的心情,害我還被……”
”你這是要絮絮叨叨個沒完了?“楊文清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什麽時辰了?“
”做得出還不讓人說了?“
楊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