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戲精
夕陽早已垂落，大開的窗戶外邊是連綿的陰雨和陰沉的黑夜。
楊文清閉著眼大半個身子倚靠在窗邊，涼風襲襲，吹亂了他的發絲，偶有幾滴晶瑩打在臉上，順著玉肌往脖子流去，穿到心房，滴滴透心。
他就要上任了！
過了今夜，明日他將走上一條無法回頭的去路！
不同平靜的麵色，楊文清的內心此時噗通噗通的亂跳，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莫名其妙的經曆各種穿越，現在還掛著這樣一層令人體寒的身份，本來事情就如同一團亂麻，現在又摻合進一個周來財，好亂！
他的‘身份’是一個禍害，而周來財的麻煩顯然不小，可以想到，若是此刻他不回頭，接下來懟上他的將是以後的麻煩種種。
不過好像他也回不了頭了。
楊文清忍不住摸了摸發寒的脖子，入手肌膚細膩順滑，修長而無半絲贅肉，這麽好看筆挺的脖子砍了真是可惜了……
“楊家.……”楊文清嘲諷的勾起嘴角，百年書香世家的美譽聽起來品德高尚，但撒起謊來卻是連眼都不帶眨的，這樣一個欺君之罪，他們怎敢舉全族來賭？
”嘭嘭嘭……公子……“
門被由外敲響，外間響起清流的嗓門，楊文清臉上嘲諷的神色快速斂下，又換成日常淡淡的神情。
他開了門，側開身子讓提著藤木箱子的清流入門，看他忙碌的將藤木箱提到床側的木櫃上，一邊又翻著床底檢查看有沒有歹人，檢查完又跳上房梁，如此這般將房檢查了一遍才坐到桌前倒起水來。
楊文清看他忙完倒起水來解渴，也不過去，整個人慵懶無骨般斜靠在門邊，看他，“他安排好了？”
雖沒指名道姓，但清流不傻，即道，“這裏上房三兩一間，反正我沒公子那樣的潔癖，所以我讓周大哥和我一起，我剛陪他在大堂用了膳食，送他入門我才提著行李過來的。”
”才轉眼不見，你就叫上周大哥了？“楊文清嘴角勾著，眼裏卻無笑意，膽子不小，這麽快就把他的人帶他陣營去了，看來不給他找點事還真不行。
清流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點了點頭認真道，“反正他今後和我們一起，叫大哥才不生分。”
楊文清看他那副認真的模樣差點氣笑了，本來還打算把他懷疑周來財身份的事情說說，現在看來，還是暫時不提罷，小家夥還是太單純了。
這樣想著楊文清就把清流推出了門，”夜已深，公子我也該睡了，你累一天，回去歇了罷。“
清流看著緊閉的房門愣了好一會才帶著不解的神情走了。
一夜無話，轉眼天明。
時食初。
楊文清主仆二人和師爺周來財聚齊到大堂用了早膳，然後在驛丞柳金波一幹人等的熱淚盈眶下送別走向通往南陽縣方向之路。
馬車相繼走了一個時辰，車中靜謐，楊文清雖沒正眼打量身旁多出那位，但餘光卻是從不落下。
今日的周來財已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衫，他本長得極為文氣，因此一身棉質藍白相間的長衫更襯得他書卷氣息濃鬱。
”大人對來財這身衣衫有感興趣？“周來財見他餘光一直盯著自己，心裏知他是在警惕自己，嘴上卻是直白。
楊文清沒想到他突然這樣問話，怔了一下才道，”師爺氣質非凡，粗衣簡布也能穿出別樣風采。“
周來財剛想順話互捧一句，楊文清卻話音一轉，”師爺如今由家仆轉行師爺，這其間的身份已是不可同日而言，眼看就到南陽，今後還請師爺同心協力的好，“話到這裏他頓了頓，”以往出行隻我和清流兩人，你此次跟隨若是有不懂之處，清流活潑單純，你多問問他就是。“
楊文清這段話就有意思多了：周來財若真的失憶，那他可理解為他看重他，而他能從家仆升遷到師爺，身份必然不同往日而言，衝這點，周來財做了師爺必得給他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可在沒失憶的情況下意思又有不同，以昨日境況，瞎子都能看見他落魄，所以楊文清告訴他要看清現狀，說他今非昔比，願意留下就接受他安他頭上的一切名頭，不願意馬上即可滾蛋！
而周來財聽懂了，畢竟他不是真的失憶。
他昨夜才向那小廝套了交情，現在就迫不及待來敲打他了。
至於最後那句就更能理解了：失憶，可理解為楊文清主仆兩個關係極好，不是他這個師爺能比擬的，至於沒有的記憶，通常的隻要問清流這個小廝都會說的；而沒有失憶呢，這就誅心了，先點了主仆兩人關係好不是他能離間的，而那小廝單純，他的心機叵測還是別用小廝身上的好。
”大人說得是，來財謹遵教諭。“周來財還能說什麽，他需要這層身份。
楊文清麵上不顯，心裏卻是鬆了口氣，他不怕這人聽不懂，就怕這人不能教化。
”如此，當然好說。“楊文清目光掃了車簾方向一眼，這才繼續道，”清流隨我長大，從小身兼護衛、小廝、馬夫等職責，他如今月例是五十紋銀整，說來你如今是師爺，往日的月例自然不可用了，可我並不知別處是如何，你覺得自己該拿多少？“
楊文清這個處事標準是按異界前世的，多做多拿，少做少拿，他倒是想聽聽周來財怎麽回答。
而車外支著耳朵的清流聽到這裏忍不住挺了挺胸膛，他不僅是高手中的高手，也確實厲害，看看他多兼差就知道。
”大人說多少就多少，隻要能在大人身邊服侍，這些俗套不要也罷。“周來財說得極為慷慨大義。
而楊文清就等他這句，頓時笑了，”師爺還是如往日般視錢財如糞土，可人生在世吃喝嚼用，到底是離不了這些俗物，不如這樣吧，衙裏包了吃喝，你平日也無甚花銷，每月就支你二兩月例，以你節儉的性子，估計月月還能有餘。“
周來財：”.……“
他差點被氣得吐出一口老血，欺人太甚呀！這二兩紋銀連蚊子腿都買不上，楊文清是變著花樣打磨他呢！
”師爺，我觀你麵色有異，可是身體不適？“楊文清看他因為自己的一番話麵色都變了，心裏明明知道對方是因為自己才吃的癟，明麵上卻一副關愛下屬道貌岸然的模樣。
周來財自不好說自己是被氣的，他壓了壓複雜的情緒，緩了緩才道，”想是昨日雨天趕路不小心磕了頭，精神有些不濟，歇一歇就好。”
”那你可要保重身子了……“楊文清關愛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歇著罷。“說著掀簾出了車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