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逐出宗族
“烈北王府?什麽王府?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一聽到“烈北王府”四個字,不止楚世德嚇傻了,楚莊賢和曹氏也嚇呆了,躺在不遠處的楚有義微閉的眼皮動了動,但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參與救火的村民都知道楚寒希要和譯州府城的一家大藥鋪合作做藥香的生意,但是並不知道這藥鋪的東家是烈北王府,要是知道,這艾絨他們一定會做得仔細仔細再仔細的,萬一東家不滿意艾絨,他們會不會也跟著受牽連被治罪呀!
“族長,這艾絨被楚世德一把火給燒了,烈北王府會不會怪咱們沒看管好,那咱們這一族人豈不是得罪了烈北王府,那——”
那他們還能有活路嗎?這話一出,在場的村民都嚇壞了,有的直接都嚇得昏了過去,怎麽偏偏得罪權勢那麽大的烈北王府,這是要把大家都送到死路上去呀!
這一刻,楚家莊的老老小小是真真正正恨極了楚有義一家人!
“大家不用擔心,或許是咱們祖宗保佑,今夜收完艾絨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就把艾絨換了地方,現在艾絨是保住了,可咱們這祠堂——”楚老三看著眼前被燒得焦黑大半的楚氏祠堂,臉上陰沉的很,同時內心最後一絲對親情的期待和渴望也隨著這把火燒得幹幹淨淨。
“族長爺爺,你還等什麽,直接把縱火犯押到縣衙去,讓縣太爺判罪去!”楚世樂一臉慶幸楚老三有先見之明將艾絨換了地方,否則整個楚氏一族也承受不住烈北王府的怒火。
“是呀,族長,就算艾絨沒事,但咱們祖宗的祠堂被燒了,這可是族裏的大事,縱火的人是一定要逐出族的,否則祖宗也不會答應!”村中有些年紀大的老人痛心疾首的說道,這是得罪神靈的事情,縱火的人按照族規應該處死才對。
“先除族,再送縣衙!”火燒祠堂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任誰都無法容忍,這事情不用經過族內商議,楚有川他這個族長就能做決定,而對於這決定在場的楚氏族人沒有反駁的,不管是誰,隻要對祖宗不敬,那就是罪人。
“不,不可以!”楚莊賢跪到楚有川麵前磕頭,求他不要將楚世德除族,更不要送縣衙,誰都知道大周朝律法嚴明,尤其是對縱火犯的定罪更重,輕則斷手入獄,重則死刑。
“族長,你行行好,千萬不要把世德送到縣衙去,他也是受人唆使才幹了這樣的蠢事,他也是楚氏子孫,怎麽會燒自家祖宗的祠堂,你在族內想怎麽懲罰他都好,哪怕……哪怕真的把他逐出宗族,也不要把他送到縣衙,我就這一個兒子,把他送到縣衙那就是要了他的命,也就是要了我的命,要了我爹的命,你和大家就看在這些年我爹為了全族人盡心盡力的份上,饒他一條小命吧,大不了再重修祠堂,這銀子我家拿!”楚莊賢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著楚有川的大腿不鬆開,以往的得意傲氣全都不見,隻要能保住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這時候忍一時委屈又何妨。
“三叔父,你可是世德的親爺爺,他可是咱們家嫡親嫡親的香火,你不能見死不救呀,你不能看著咱們一門沒了香火呀,老爺子和老夫人要是知道他們的重孫子快要沒了命,那得多心疼呀,你就當給咱們這一門留個根吧!”原本被押著的曹氏拚命掙脫開幾名婦人,拿掉嘴裏塞著的臭布,她見楚莊賢低下身段去求楚有川,自己也立即轉了方向撲到楚老三麵前哭訴起來。
一聽曹氏說起自己死去多年的爹娘,楚老三原本陰沉的臉上更是黑了三分,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還在假裝昏迷的楚有義,冷冷地說:“家門不幸,先人蒙羞,哪怕一門絕後,也不能留下禍根。”
楚老三這話裏的狠絕聽得所有人後背都發了涼,這些年他們一直都當楚老三老實木訥怯懦的很,是個誰都能欺負的角色,而恰恰忘了他是一個在皇宮裏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人,能在那樣一個貴人遍地、險象環生的地方存活下來的人,即便不曾身份顯貴、光耀門庭也絕非一般人了。
“三叔父,你真是好狠的心,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曹氏憤恨地看向楚老三,她都這樣求他了,結果他卻說出如此無情的話來,閹人就是閹人,就像她公公楚有義之前說的那樣,他這個三弟早就和他們一家人離了心,隻想著那些外人。
“嗬嗬,天打雷劈?”楚老三冷笑兩聲目無表情地看向曹氏,“老天爺眼可沒瞎,到底是誰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是誰讓楚家的老祖宗不能安息,是誰要把楚氏一族往火坑裏推,是誰真正該遭天打雷劈,老天心裏清楚,大家心裏也都清楚,你,還有你——”楚老三指了指曹氏,又指了指楚莊賢,還有楚世德,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楚有義,“你們也清楚!”
“爺爺,和這些人不用廢話,族有族規,國有國法,一切就依照規矩走吧!”楚寒希走到楚老三身邊說道。
“沒錯,按照咱們族規來,按照大周朝的律法來,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在場的楚氏族人都同意楚寒希這句話,人情大不過族規和國法,按照規矩來誰都說不出什麽。
“你們,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人,我兒子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曹氏變得有幾分癲狂起來,這是要讓他們一家人去死。
“夫子們常說,子不教父母之過,你們兒子走到今天這一步,敢放火燒祠堂,怨不得旁人,隻能怪你們從小未把他引到正道上。”席氏看著曹氏搖頭歎道。
她還記得小時候的楚世德並不像現在這樣隻會偷雞摸狗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是一個十分善良可愛的小男孩,更是有著幾分聰明調皮,她當時還想著把他和楚寒墨一起來教養,權當是報答楚老三的恩情,為他培養出一個正直可用的子侄來。
隻可惜,楚莊賢和曹氏處處阻攔,更不許楚世德和自家有任何來往,漸漸地楚世德在他父母的影響和教導下,人就開始變了,變得不走正道、自私自利、搬弄是非,成了十裏八鄉出了名的無賴混混,更在今時今日犯下大錯。
“賤人,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也不知道哪裏帶來的孽種迷惑了一個閹人,你們蛇鼠一窩都不是什麽好人,今日你們要害我兒,我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曹氏指著席氏,也猛地站起來指著在場的所有人,最後定定地指向了楚寒希,“就是你,就是你這個小賤人,要不是你長得一臉狐媚樣,勾引的黃冒財和我兒子丟了魂,事情能變成現在這樣,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還不把這個瘋婦給我綁起來,丟人現眼!”楚有川見曹氏說話越來越失去理智,氣得衝剛才那幾名婦人說道。
這一次,幾名婦人直接把曹氏押到別的地方看管起來,臭布塞得更緊,讓她再也不能胡說八道。
“今天就當著咱們楚家各位老祖宗的麵,當著咱們全村人的麵,我以族長之名以楚氏族規將楚世德逐出楚氏一族,其後代子孫永不許入楚氏族譜、楚氏祠堂。”楚有川不再猶豫,當機立斷地大聲宣告道,“其他人可有異議?”
對於楚有川的這個決定,無論是在場的族老和族人都沒有一個站出來表示異議的,這時候可沒人犯傻會為楚世德這樣的人求情。
“等等!”就在這時聽到續風的聲音從朦朧的夜色中傳來,然後就見他拎著一個黑衣人直接扔到了眾人麵前,“就算要將人除族,也得徹底弄清楚真相不是,免得有漏網之魚!”
“續風,這人是誰?”楚寒希見這名黑衣人四十多歲的樣子,一臉的懼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也不敢看其他人。
“你自己說!”續風拍了拍手,衝那人喊了一句。
“小——小的是黃老爺的家奴黃四!”黃四剛才被續風逼問的就已經嚇得尿了褲子,黃冒財答應他辦成了這件事情就升他做府裏的管家,還以為楚世德成功了,沒想到這麽快就暴露了。
“就是這個聲音,剛才我和世樂聽到的就是他的聲音!”楚世強一聽黃四的聲音就對眾人說道。
楚世德也連忙抬起了頭,沒想到黃四也沒跑掉,為了自保他也指證是黃四讓他去燒祠堂裏的艾絨的。
“不是我!”黃四趕緊搖頭反駁,“是我家老爺對於上次被騙銀兩的事情對楚家姑娘懷恨在心,所以就讓我來找之前的族長楚有義商量對付楚家姑娘的法子,然後楚有義就告訴我你們村最近和府城的貴人合夥做生意,我就問他怎麽能攪黃這生意,讓貴人不滿,他就說今夜那東西都在村裏的祠堂,隻要想辦法把東西弄沒了就行。我出了他家,楚有義的孫子楚世德就跟上了我,還帶我去了後山河邊,說是我隻要給他十兩銀子,他就幫我把事情辦妥,還說一把火的事情,省的我再費心了,所以,我就給了他十兩銀子,其他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和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黃四一股腦地把事情都說了出來,剛才經過續風的一番威脅,他現在什麽假話也不敢說也不敢隱瞞。
假裝昏迷的楚有義聽到黃四的聲音之後就已經躺不住了,等到黃四說完這些話他就猛地睜開眼睛半坐起來,然後有些激動地指著黃四罵道:“你含血噴人,我什麽時候說過那樣的話!”
“楚有義,你別不承認,你還說讓我家老爺幫你把族長之位重新奪過來,當時你兒子、兒媳可都在場,他們也都聽到了,你還收了我家老爺三十兩辦事銀子呢!之前為了逼楚家姑娘嫁給我家老爺,你收了一百五十兩銀子,給銀子的時候我都在跟前呢!”黃四見楚有義想耍賴當即就不幹了,說出祠堂秘密的是他,提出火燒祠堂的是他孫子,讓來找楚有義辦壞事的是黃冒財,他隻是個傳話的下人,可什麽也沒幹。
“族長,請祖宗牌位吧!”楚有三突然站了出來對楚有川說道。
在任何一個宗族,能請祖宗牌位出來一定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必須是全族人都極為重視的一件事情,就像是皇帝下的聖旨一樣,沒有任何可回旋的餘地。
楚莊賢一聽這話全身都軟了,楚有義太過激動直接就一口血噴了出來,而楚世德麵如死灰變得整個人呆傻起來。
站在人群中的楚有林隻是目光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大哥楚有義祖孫三人,然後低下頭默不作聲起來,楚老三什麽話什麽表情也沒有,仿佛一切事情都已經和他無關,但楚寒希能感覺到對於“請祖宗牌位”這件事情他應該還是有些觸動的,隻是現在的他對於楚有義一家已經決定斬斷這最後的感情。
此時,破曉臨近,東方漸漸出現了一絲魚肚白,楚氏祠堂還在冒著淡淡的煙火氣,隨著晨風一吹,煙火氣也變得越來越少。
祠堂門外擺著一張剛剛被族人抬出的香案,上麵擺著楚氏一族幾位老祖宗的牌位和一個香爐,幾盤供果點心。
族長楚有川站在最前方點燃三根香插進香爐之中,然後領著全族人跪拜,接著起身對祖宗牌位說道:“吾楚氏祖先有靈,今有不肖子孫楚有義、楚莊賢、楚世德三人心術不正、為虎作倀、殘害親眷、火燒楚氏祠堂,令吾楚氏祖先不得安息,令吾楚氏一族蒙羞失德,依族規逐其三人永世出族,楚莊賢之妻曹氏不賢、不淑、不良、不德,亦一同逐出楚氏一族。”
之後,楚有川就讓人取出族譜,然後將楚有義一家人的名字都在族譜上劃去,而自始至終,楚有義父子三人都沒有再說任何話,他們心裏很清楚,單憑火燒祠堂這一件事情逐族就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楚寒希這是第一次全程參加古代宗族的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別看楚氏一族並不是什麽古代的大宗族,但是對於族規很是重視,哪怕是窮得什麽都沒有,但祖宗規矩都要嚴格地執行和遵守。
最重要的是,祠堂在每一個族人心中都有著極高的地位,而且這裏不是一個講人情的地方,隻要你違反了族規,做了令祖先蒙羞的事情,那麽宗族就有處置你的權利,哪怕是真的處死你,朝廷官府有時也是管不著的。
楚世德天一亮還是被楚世強他們押著去了縣衙,楚莊賢和曹氏已經被逐出了楚氏一族,楚家莊也再沒了他們的容身之地,他們沮喪地回到自己家收拾東西,然後趁著所有人不注意離開了村子。
隻是他們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走了,唯獨沒有帶走自己的親爹楚有義,而楚有義就像被人遺忘似的被人扔在了院中,任憑他呼喊咒罵也沒人理他,直到天色又轉暗,一輪殘月悄悄爬上樹梢的時候,冷寂的木門才被人從外邊推開。
“誰,是誰?”楚有義半坐著,他連往前爬的力氣都沒有,一天水米未進,又經曆了被逐族、被親子拋棄的事情,現在他的精神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再加上此時四周冷颼颼孤寂的可怕,小小的動靜就能讓他驚恐不已。
楚老三緩緩走了起來,他什麽話都沒說,就在楚有義不遠處點了一堆篝火,然後蹲下來撥弄著柴火。
“老三,你……你想幹什麽?”不知為什麽,楚有義看著此時的楚老三很恐懼,仿佛他是前來勾命的鬼差,他很想逃卻怎麽也動不了。
楚老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直直看向他,聲音平靜的可怕,隻見他說道:“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當年咱們兄弟三人抓鬮,你故意讓我進宮我不怪你,這些年你一直欺負我,我也不怪你,可爹娘去世你不該瞞著我二十多年,就隻為了我在宮中的那幾兩月銀,你更不該瞞著我,爹娘是被你這個親兒子給逼死的,你貪財好利,我能忍,你寡恩欺人,我能忍,你不孝不仁不義,我也能忍,可你不該再動我的家人,唯有此是我不能忍的。”
說完這些話,楚老三頭也不回地就起身走了,走時他給楚有義又關上了門,而看著那堆還在熊熊燃燒的篝火,楚有義整個人仰躺在了地上,雙眼空洞無神起來,原來楚老三什麽都知道,他還以為這些年自己把什麽都隱藏的很好,還以為楚老三就是個傻子,傻乎乎地跟著人家進了宮做太監,傻乎乎地每個月都往家裏寄銀子,就連騙他爹娘還活著也一直信了二十多年,從宮裏回來又沒本事地被他整日裏欺負,沒想到他竟然什麽都知道。
楚老三踏著月色回到了自己家,他看到院子裏也點了一堆篝火,火光中,楚寒希和七月坐在旁邊的石桌上將新買來的桑皮紙裁剪成合適的大小,續風、徐諾還有齊福氣都在一旁幫忙,幾個人有說有笑地忙著,見他進來都起身打招呼,他笑了笑,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楚寒希走了進來,她端著一盞油燈放在了屋子裏的桌上,然後看著楚老三說道:“爺爺,你這屋裏太黑了,晚上要點燈才行。”
“沒事,我習慣了!”他習慣了生活在黑暗之中,習慣了一個人體驗孤獨。
“七天就能形成一個習慣,點燈照亮房間也能成為習慣的,老是在黑暗中會不小心摔倒的!”楚寒希將燈芯撥的更亮一些,然後又看了楚老三一眼說道,“爺爺,你是知道我醫術的,如果你開口讓我去給他醫治,我保證讓他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楚老三明白楚寒希說的“他”是誰,哪怕楚有義一直在想辦法害楚寒希,就因為他是自己的親大哥,楚寒希也願意出手去救他,對此楚老三很欣慰也很感動。
“不用了,有些人活著會更痛苦,也會給別人帶來痛苦,倒不如死了痛快幹淨!”楚老三擺擺手,楚有義如今已經被逐出宗族,就算他活著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早點去爹娘麵前賠罪。
楚寒希不再說什麽,親人帶來的傷痛是最刺痛人心的,這一點她和楚老三有過同樣深刻的感受,所以很能理解她,也能明白他現在為何會顯得冷漠和無情,當親情隻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那就沒有任何留戀期待的意義了。
次日清晨,村裏人就發現楚有義死在了自家院子裏,因為他已經被逐出了祖宗,就不能被葬在楚氏一族的墓地,楚老三和楚有川商量了一下,在虎穀山給他找了一塊地方,讓村裏幾個年輕力壯的幫忙把他簡單地給埋了,畢竟他曾是楚氏一族的族長,入不了祖墳,能遠遠看著也好。
埋完楚有義回來,楚老三在清河邊見到了自家二哥楚有林。
楚有林像是專門等著他似的,見到他臉色也不是很好,語氣冷淡淡的:“老三,你真要把事情做這麽絕嗎?逼死大哥,讓他家破人亡你又能有什麽好處!”
“從小到大大哥就最疼你,他死了,你還是去墳上給他磕個頭吧!”楚老三同樣不冷不熱地看了一眼楚有林,分開之時,他背對著楚有林又說了一句,“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隻是不願說,二哥,你好自為之吧!”
看著楚老三的背影,楚有林嘴唇緊抿憤而離去,有些事情並不是人死了就一定結束了。
自打楚有義一死,楚莊賢一家被逐出宗族,楚世德也被彭紀判了斷手和入獄之刑,楚家莊的氣氛似乎一下子都開始轉變起來,村民們不再聚在一起說三道四,原本碎嘴愛挑事的婦人也都被自家男人關在家裏好好幹活不能出門,現在大家都想著怎麽好好曬艾葉掙銀子,聽說第一批艾灸香就快要製作完成送往府城烈北王府的藥鋪去,也不知道這艾灸香能不能賺大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