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4.第1094章 決絕之心
半個月了,已經足足半個月了,楚歌還是沒有醒來,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蘇醒?
心中想著這個問題,楚誠睿喝了一大口咖啡,煩躁的將骨瓷杯放在托盤上面,就算杯子裡面的咖啡已經沒了一半,但隨著「叮」的一聲,還是有些咖啡漾出了杯子,順著杯沿滑落下來。
楚誠睿用力捏了捏眉心,陰沉的老臉看上去比半個月前要蒼老了好幾歲,一雙老眼裡面充斥著一條條血絲,瞳孔中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冷芒。
雖然楚誠睿心中燃燒著熊熊的野心,但他一向都是以不急不躁,和藹可親的形象示人,這樣的狠戾表情在他臉上出現的次數,屈指可數。
距離現在最近的一次,就是他之前猶豫要不要對楚歌下手的時候。
在龍椅上靠坐了半晌,楚誠睿挺直了脊背,拿起了桌上的一個文件夾,裡面厚厚的一沓全都是楚歌堪稱詭異的腦電波圖。
儘管這些腦電波圖楚誠睿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他甚至能夠清晰無比的記住每一張腦電波圖上面的每次波動,但他還是一張一張的又看了起來,陰沉又蒼老的臉上越發陰晴不定。
等,不等,等,不等……
楚誠睿一張張看著手中的那些腦電波圖,心中一次次的對自己拋出這樣的問題。
雖然這樣的行為相當的中二,就像是傲嬌的扯掉一片片花瓣,想著「他明天會來,他明天不會來」的小女生,但他這個白髮斑駁的老頭子,還是一次次的這麼對自己問著。
實際上,這個問題,已經在楚誠睿心中盤旋好幾天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著他的神經,讓他寢食難安,焦躁的幾乎不能保持他早已經習慣了的紳士風度,讓他心中的一團戾氣不斷膨脹,無時無刻都有通過毀掉點什麼來發泄這團戾氣的衝動。
當所有的腦電波圖再一次在楚誠睿乾枯的手掌上過了一遍,他心中默數的答案自然也和之前每一次一樣。
「等。」
一口喝乾了骨瓷杯裡面殘存的咖啡,楚誠睿看也不看的將腦電波圖扔飛出去十幾張,又神經質一般的重新開始了這種通常只有小孩子,頂多再加上一些青年熱衷的名為「看天意」的遊戲。
「等,不等,等,不等……」
當楚誠睿將腦電波圖一張一張的放在桌子上,他手裡只剩下最後一張,他心中默念,口中也下意識跟著說出來的答案還是……「等」。
楚誠睿低著頭,看著手中那張沒有任何波動,理論上只有在腦死亡的人身上才能出現的腦電波圖,就好像變成了一尊雕像,久久沒有動彈。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半小時過去了……
不知不覺,楚誠睿保持著這個姿勢已經一小時了。
終於,楚誠睿動了,輕輕的,輕輕的將這張毫無波瀾,死氣沉沉的腦電波圖放在了那上百張腦電波圖之間。
就在他手指落到桌上的一瞬間,他忽然雙手用力一推,層層疊疊的腦電波圖就好像四散飛揚的雪花,一股腦的從桌子上面掉了下去。
「等你馬勒戈壁!」
「咚」的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楚誠睿騰的從他那把巨大的龍椅上站了起來,罵了一句他生平從來沒有從嘴裡罵出來過的髒話,整個人氣喘吁吁,睚眥欲裂。
是的,不能再等了,他也不想再等了。
雖然楚歌處於這種詭異的昏迷狀態,很可能會給他的實驗帶來不確定性,讓他這個對待科學簡直就是完美主義者的瘋子幾乎不能忍受,但是……
楚歌能不能醒,還要多久才能醒,醒來之後又會是什麼情況,這些同樣不確定的因素就好像無數只知道毀滅的兇殘白蟻在一口口不斷啃噬著他每一條緊繃的神經。
更何況,誰能保證楚歌會不會真的徹底腦死亡?
最起碼,現在的楚歌還活著!他那顆腦袋裡面,還有腦電波在浮動!
再給楚歌最後一晚上的時間!
明天,就抽取楚歌的骨髓,脊髓,腦髓,切開他的皮膚,研究他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每一個細胞!
這是他畢生最偉大的生化革命計劃!
主導這場革命,登上人類巔峰,他志在必得,勢在必行!
啪嗒
最後一張楚歌的腦電波圖正面朝上的掉落在地,那是一段持續攀升到不可思議高度的圖樣,就好像一陣密集的密不透風的喧囂鼓點,訴說著一段比火焰燃燒更加激蕩的錚鳴……
楚誠睿的視線在那張腦電波圖上看了一眼,心中又升起一種莫名的煩躁,他皺了皺眉頭,緩緩的走了過去,一腳落到那張腦電波圖上,他先是輕輕碾了碾,然後又發狂般的狠狠在上面重重的一腳一腳的跺了下去。
也不知道踩了多少腳,楚誠睿眼中的血絲更多了,平日里梳理的一絲不苟的頭髮在額頭上散亂披盪,眼角下面的幾塊老年斑一顫一顫,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
又是幾分鐘過去,他緩緩站了起來,轉過身,想要去拿他的骨瓷杯,這才發現杯子裡面的咖啡已經空了,只有一層薄薄的液體掛在杯底,猶如一灘乾涸的……血跡。
楚誠睿重新端坐到了他的那張巨大龍椅上面,閉上了他那雙渾濁的老眼,就好像一個老邁的君主,陷入了最深的疲倦。
夜,在悄無聲息中流逝,儘管楚誠睿始終未曾睜開眼睛,卻是一夜無眠。
早上七點,楚誠睿的眼皮微微翕動,先是露出了兩道縫隙,又一點點露出了他的瞳孔,最後緩緩徹底睜開。
血絲遍布的眼白,簇擁包圍著漆黑如墨的瞳孔,兩道目光平靜,祥和,又猙獰,致命。
就好像,一條從冬眠中蘇醒的毒蛇。
又好像潘多拉的盒子,就此被打開,無數惡魔爭先恐後的降臨人間,即將開始他們的血腥狂歡。
懷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心情,楚誠睿並沒有直接去楚歌所在的牢籠,而是認認真真的洗了一個澡,穿上了他最正式的一套西裝,將散亂的頭髮重新梳理的一絲不苟,刮乾淨了臉上的胡茬。
對著鏡子,楚誠睿將潔白的領結整理的端端正正,側目看了一眼他那把巨大的黃金龍椅。
九點整,楚誠睿大步走了出去,臉上表情可以稱之為……虔誠。
踏,踏,踏,踏……
終於來了么?
楚詩瑤平靜的坐在床上,目光看著那個盛裝出行,就好像要參加什麼重要儀式的老邁男人,看他雙腳不斷抬起落下,和她漸行漸近。
楚誠睿每邁出一步,楚詩瑤好像都能聽見無比清晰的腳步聲。
不是響在耳邊,而是直接響在心裡,甚至就好像是直接踩到了她的心臟上,讓她那顆在這些天經歷了大起大落的心臟,一次次的縮緊,抽搐,還來不及舒展,就再縮緊,再抽搐。
緩緩呼了口氣,楚詩瑤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她的身體卻還是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就連這個深呼吸,都是斷斷續續。
那是一種說不上是緊張恐懼,還是興奮激動的感覺,就好像心口有一股火焰,忽明忽暗,忽而高高竄起,忽而又跌落谷底。
注視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除了那一身看不到絲毫褶皺和灰塵的正式裝束,楚詩瑤還在那張蒼老的容顏上察覺到了一些和之前那些天不同的東西,那是一種近乎於虔誠的嚴肅。
就好像……一個最狂熱的信徒,要接受他認為最神聖的洗禮。
腦海中,過往種種如同走馬燈一般交相浮現,她忽然發現,她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憎恨這個蒼老的男人。
就算明知道那些都是偽裝,都是欺騙,但是在那一次次虛偽的欺騙之中,她卻得到了最真實的憐惜和關愛。
原來,謊言也可以那麼的溫暖,那麼的真實。
一切,真的都像是楚誠睿所說的那樣,他對於她,沒有哪怕半點親人之間的情分存在么?
這種感覺,真是矛盾啊……
還有十幾米,楚誠睿就要走到這個牢籠旁邊,這一次,只有他自己。
楚詩瑤顫抖的更加劇烈了,就連牙齒都在打顫,她用力的咬了咬嘴唇,想要用疼痛來麻痹自己,結果卻是有些喘不過氣,甚至有些眩暈。
楚詩瑤低下了頭,不再注視那個她應該叫一聲「爺爺」的老男人,她怕自己堅持不住,做不到她已經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情。
目光,轉到了楚歌那張安詳的臉上,楚詩瑤握住了楚歌的手,和他十指緊扣。
「看來……我是不能等著你帶我出去了,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再和你回到麗都的逸品春城,在那個小房子裡面,借著給你送點水果的名義,去你那蹭頓飯啊……」
千般惆悵說不盡,萬種酸澀上心頭。
楚詩瑤將楚歌的手又握緊了一些,感受著從那隻大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不知不覺間,她不再顫抖了,心底那些濃郁的彷彿化不開的惆悵和遺憾,也漸漸變成了一個念頭。
就像楚歌之前保護她那樣,這一次,由她,來守護楚歌。
雖然……
算了。
想那些也沒有意義。
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