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府州折府
劉郎中想睡到日頭高升才起,但頑強的生物鐘並沒有讓他如願,往常起床的時辰一到,他就醒了!
醒瞭望著不熟悉的屋子擺設,好半天沒緩過神來,才睡了那麼幾個小時,精神也沒萎靡,正是年輕耐造的年紀。
睡不著遂起來洗漱,僕役給他送來洗漱的東西,洗漱完了,打算看看病人就回去,出門,一個大小夥子直立立的跪在門口,嚇了他一跳:「公子這是……」
「之前無禮於劉郎中,是我行事莽撞無禮,姑母、家母、家兄罰我來給劉郎中致歉!」
跪得筆挺挺的,一看就是身子骨硬實的。五六站在劉升月身後,悄聲提醒:「先生,從昨晚半夜一直跪到現在。」
沒必要,真沒必要!
劉升月嘆了口氣,去拉人起來,道:「老夫人實無需如此,委屈公子,快起來吧。」
不獨這小子如此,整個東京城……不,應該是整個大宋的權貴們,對待郎中的態度都差不多,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哪怕將來混到兒科鼻祖錢乙的高度,不也要被拘在東京城裡,任權貴呼喝嗎?
劉升月心態擺得很平,他能接受現實,但是不願過這種日子,也懶得去跟這年輕公子計較,看在楊業和折家的面上,揭過不提。
年輕公子沒動,看著劉升月,問他:「劉郎中願意原諒我否?」
劉升月見狀,也不拉人了,直接在門檻上坐下,嘆了口氣,肅然道:「我原諒與否重要嗎?有用嗎?公子這般,與昨日強行綁我回來,本質並無區別,依舊是在強迫我。」
所以,道歉也罷,強迫也罷,本質都是郎中地位低下,得不到尊重唄。
年輕公子被他說得語塞,臉上有些尷尬,一陣紅一陣白的,抓抓後腦勺,有些不知道是該自己跪著還是起來,劉升月笑了笑,把他拉起來:「行了,沒必要如此,世情如此,怪不到公子一人身上,起來吧,跪半晚上,膝蓋不痛?或是,公子特意練過膝蓋上的功夫?」
說到後面卻是調侃。
年輕公子被調侃得愣了一下,旋即笑起來,爽快的站起來身來,也不藏著,一邊揉搓膝蓋一邊道:「誰家練功夫還練膝蓋的?這不是硬挺嗎?若不端正跪好,我姑母的拐杖可不好招惹!」
劉升月笑了笑,這年輕公子身高體長,然面容還有些稚嫩。劉升月悠悠閑閑的靠著門框,看他像個猴子似的跳來跳去的活動跪久了的膝蓋,上下打量兩眼,問道:「昨晚上挨打了?」
年輕公子豎起兩根手指:「兩下!」
比劃了一下:「這麼粗的拐杖!」
心有餘悸的表情特別真實。
劉升月哈哈笑:「委屈公子了,好歹貴府還知道管教,別家別說這樣,說不定兜頭被砸一臉錢幣,然後被趕出府去,下次若是還需找我,依舊如故。」
說著,還聳了聳肩,頗有些自嘲的瀟洒。
年輕公子眯眼打量著他,看他談笑自如,也跟著在門檻上坐下,道:「劉郎中你這性子我很喜歡。認識一下,在下折惟昌。」
折惟昌?
那不是名將折御卿的次子嗎?
果然是名門之後。這北宋朝廷里,若說還有劉升月敬佩的人,一個是天波楊府,一個就是府州折家。比起天波楊府,折家更得人尊敬。
折家自折惟昌的祖父折德扆起,子子孫孫一直都在防禦邊患,他的祖父折德扆,他的父親折御卿,他的叔叔折御勛,皆是壯年戰死於大宋的邊疆。
對這樣的人物,劉升月只有肅然起敬的:「原來折老將軍的後人,在下劉升月,早聞老將軍的威名,只可惜晚生了幾年,不曾有幸一睹老將軍風采,深以為憾。」
折惟昌拱了拱手,嘆了口氣,道:「先祖父的功績,子孫不敢評判,謝謝劉郎中誇獎。」
折家的功績與威名,除了一腔赤膽忠心,也是一條條親人的人命填出來的,只有傻逼才會以此為榮。折惟昌不想說這些,劉升月也沒再多提,只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道:「二公子跪了大半宿兒,回去讓人把沙子在鍋里炒熱敷在膝上,驅驅寒氣,我先去給令值看診,稍後還需趕回醫堂坐診,若有機會,歡迎二公子來尋我玩耍,不過,強行綁走就不用了,我能讓二公子綁,就怕二公子又受皮肉之苦。」
折惟昌哈哈笑:「是極,是極,劉郎中說得對。我還需在京里盤桓些時日,待我做完手頭的事務,再來尋劉郎中玩耍。」
劉升月點點頭,朝隔壁去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小童已然醒轉,出疹子的緣故,臉上、手上都有些紅點,劉升月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這才帶著五六回醫堂去。
這一次,折家的人終於拍了一輛馬車送他和五六回醫堂去。這一次,王掌柜沒再驚動胡少東,只看劉升月回來了,也沒一臉鬱憤的樣子,放心的拍了拍胸膛,還笑道:「可見經歷得多了,春江便知道世情了。勞累了一天一夜,今日不用坐堂,我讓人送你回去歇息吧!」
劉升月一聽還有這種好處,也不推辭,朝王掌柜行了個禮,帶著五六回家。與其留在醫行里,他更願意回家跟五六兄妹待一塊兒,就是教小橘子讀書,也比待在醫堂讓人愉快。
三日後,折府的人過來請他去複診,來的人還是折惟昌,這一次沒帶兵丁,只他一人騎著馬,帶著一輛馬車過來,姿態做的十足,先當著眾人的面道歉,然後恭恭敬敬的請劉升月上車。
那姿態,劉升月看的不禁莞爾,這小子!
不過,劉升月到的時機不是很好,折府正好有女客到訪,看車駕,身份地位還不低。劉升月不好從正門進,迎著折惟昌歉然的眼神,不在意的擺擺手,道:「無妨,我不介意這些。」
隨折惟昌去後院,折家的小郎君疹子已經退了,精神頭看著還不錯,劉升月把了把脈,又打量小郎君兩眼,讓五六從藥箱里拿出備好的瓷瓶遞過去,把提前準備好的藥丸遞過去,交代了用法,又下了醫囑,才告辭走人。
依舊如來時一般,折惟昌送他,兩人才從出了院子,正要穿過花園出去,老遠見一群婢女迎面過來,似是有女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