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九下喪鐘
程玄殊與皇後娘娘面對面坐著,中間隔著一桌子飯菜,大多都是一些尋常飯菜。
「這些都是本宮一早給你做的,許久未做,也不知手藝有沒有倒退。」皇後娘娘一臉慈愛地看著他。
看著母后的笑容,程玄殊本來因為殺戮被冰封的心臟,突然融化開來。
「好吃,母后的手藝和之前一樣。」
程玄殊一邊說道,一邊往口中扒飯。
「喜歡吃那便多吃一些,這些都是你小時候喜歡吃的,也不知道現在喜好有沒有變。」皇後娘娘說話間,拿起筷子往程玄殊的碗中夾菜。
程玄殊口中含著飯菜,根本顧不上回答問題,只能點點頭,口中咀嚼著香軟的飯菜,他只覺得眼眶濕潤,有眼淚想要奪眶而出,被他生生忍住了。
「母后喜歡吃什麼,以後兒臣學來做給母后吃。」
聞言,皇後娘娘愣了半晌,這才點點頭,眼中隱隱有淚花閃現。
「……好。」
用完晚膳之後,程玄殊歇在了鳳鸞殿,皇后像小時候一樣輕輕拍打著他,口中哼唱著歌謠。
「娘娘……」有宮女輕聲喚道。
皇后立馬示意那宮女噤聲,隨後輕輕撫摸了程玄殊的臉頰一下,抬步出了鳳鸞殿,看著漆黑無比的夜空,她輕嘆一聲說道。
「路家功高蓋主,是陛下心頭的一根刺,現在這根刺終於被拔了,陛下可以睡個好覺了……」
睡夢中,程玄殊只覺得臉頰被誰撫摸一下,隨後門口傳來一聲輕響,有人離開了。
一夜無夢,這是他近些時日睡得最好的一個覺,第二日還不等他從睡夢中醒來,一陣陣的鐘聲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睜開眼睛,見屋內只有自己一個人,心中頓感不妙,喚來侍女詢問道。
「這鐘為何而響?」
那侍女眼角閃爍著淚花,隨即說道:「殿下,這……這是娘娘的喪鐘!」
喪鐘一響,就意味著雲啟國失去了國母。
雲啟國有規矩,陛下駕崩喪鐘需要敲夠救下,皇后仙逝,只需要三下就可以了,然而……
今日的喪鐘卻敲了九下。
「殿下,陛下說念及娘娘生前所作所為,所以特許喪鐘敲九下,讓天下人為娘娘送行。」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母后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麼會……」
哪怕那侍女將事情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但是程玄殊還是不願意相信,赤著腳,身穿中衣就跑了出去。
歷代皇后的靈堂都會布置在落霞殿。
「母后!」
看著正堂中間躺在靈柩上的那個屍體,他終於是忍不住大聲喊道。
一旁的宮女太監,正打算將白布蓋住皇后的遺容,就在此時,程玄殊有些癲狂地跑了過來,將那些宮女和太監撞開。
「你們讓開!母后她沒有死!」
程玄殊趴在靈柩上,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看起來有些狼狽,哪裡有平日尊貴的樣子……
白布蓋到脖頸處,將皇后的遺容暴露在外,只見皇后一臉安詳,若不是沒有起伏的胸口,表明她已經死了,此刻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母后……」
程玄殊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一聲母后,但是傳出來只有蚊蠅般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濃濃的哭腔。
一旁的太監似乎是看不過去了,湊上前來,輕聲說道:「逝者已逝,殿下要保重身體。」
程玄殊並未理會,趴在皇后的屍體旁邊,愣愣著注視著屍體,左手微動,打算最後牽一下皇后的手。
然而入手間,是堅硬的冰冷。
程玄殊一愣,隨即將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掀開,只見皇後身上穿著的不是錦衣華服,而是一身鎧甲。
是路家的鎧甲,除此之外,胸口處還被人用鮮血寫了一個大大的忠字。
皇后的手腕上鮮血還未凝固,依舊在外滲透著鮮血,甚至都沒來得及包紮。
見此,一旁的太監說道:「皇後娘娘是子時的時候自盡在落霞殿,下人發現的時候,皇後娘娘身穿鎧甲,單膝跪倒在地,低垂著腦袋,已經沒了氣息。」
母后她這是在以死明志!
路家世代忠良,沒想到最後會被安上亂臣賊子這個罪名,母后是路家的女兒,一生從未愧對雲啟的江山。
想起昨晚的一切種種,程玄殊眼神一愣。
「原來母后早就想好了跟隨路家先祖而去……」
此刻,他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為何要回來的這麼早,就在此時,屍體的衣襟處,露出一個白色的帕子,格外顯眼。
他伸手將帕子拿出來,只見裡面是用鮮血寫下的遺言。
[本宮是一國之母,亦是路家女兒,也是一個母親,我這一輩子無愧百姓,無愧陛下,無愧路家,卻只愧對你,我的兒子。
望安好,勿念,母后絕筆。]
淚水模糊了視線,此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打擾程玄殊,整個落霞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除了偶爾輕輕的抽泣聲。
——
船隻已經在渝江行駛了三天三夜了,帶的乾糧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不過幸好已經快到汝南了。
「小姐,外面冷,我們還是回船艙里吧。」
趙婉兒站在船頭,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臉色已經被凍得發紫了,月兒從行李中取出一件披風蓋在她的身上。
聞言,趙婉兒這才收回視線,苦笑一聲說道:「我命賤,死不掉的。」
說話間,趙婉兒彎腰進了船艙內,就在此時船隻停止了前進,月兒微微皺眉,詢問道:「船家,怎麼了?」
過了一會,外面才傳來船家的聲音。
「沒事,就是前面霧氣太濃了,今晚休息一晚明天再出發吧。」
聞言,兩人並未起疑心,晚上兩人合衣沉沉睡去,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趙婉兒睡覺極輕,當下從睡夢中醒來。
打算點燃蠟燭,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然而剛剛拿出火摺子,面前一個人臉距離她極近,在夜色和燭光的相互襯托之下,顯得格外詭異。
趙婉兒被嚇了一跳,手上一個不穩,火摺子滾落在地。
那張人臉她認得,正是船家,平時船家都在外面睡覺,今晚怎了進了船艙。
「船家,你這是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