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死一生

  嘭！

  康鴻用力拉門，可房門還是關不上。


  這房子也太老了。


  他租住的是一處老舊小區，房門有些變形，每次關門都得費半天勁。聯係房東修門也一直沒人理睬。


  康鴻是省三醫院的住院醫，租住在這裏因為離醫院近，步行十五分鍾就能達到。


  盡管小區老舊，但因為地處省城市中心，房租還不便宜，他一個月工資、獎金和各種津貼全部加完了才四千一百塊，這一居室的房租就用了一千八百元。


  他又連續提拉了好幾次房門，累得手都酸了，這門才終於關上。


  這破門，mmp，等老子有錢了買新房，開兩個門，一個用來關，一個用來踹。


  他心頭發狠，揣著褲兜下樓。走出昏暗狹窄的小區，來到小胡同裏經常光顧的早餐店。


  這家早餐店的小籠包，餡多皮薄，一口一個，滿嘴留香。他買了十個小籠包和一杯豆奶，用食盒裝著，一邊吃著一邊快步往外走。


  路過彩票銷售點，他微信掃碼買了一張兩塊錢的彩票，可以當場開獎的刮刮票。


  手指頭一劃拉。


  咦？

  鼓勵獎！

  哇！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他在這家彩票銷售點至少已經買了幾十塊錢的彩票了，從來沒有中過獎，這次居然中了。


  雖然隻是鼓勵獎，但那也是獎啊。


  他興奮地將中獎票遞給店老板：“中了，獎品拿來！”


  店老板瞅了一眼，笑了笑，指著門口那塊門板上掛著的一整版小玩意：“喏，自己挑一個吧！”


  康鴻走到門口一瞧，全都是幾塊錢的小東西，包括糖果、頭繩、牙刷、鑰匙扣、螺絲刀啥的。頂部寫著一張紙：“鼓勵獎區”。


  好吧，至少兩塊錢是賺回來了。


  康鴻掃了一眼，沒一個自己需要的，於是取了一包話梅糖。


  科裏小護士海音最喜歡吃話梅了，當給她買了，一包要六塊錢呢。


  揣好話梅，吃著包子，他走出了小胡同。


  心裏琢磨，人生第一次中獎，莫非今天要走狗屎運？

  早晨，昏暗霧霾下，街道車水馬龍，早高峰的車流鳴笛不斷，走走停停，就象頑固性腸梗阻，堵了又通，通了又堵。


  人行道上，路人行色匆匆，各自奔忙。


  正在這時，康鴻的手機短信提示音響起，聲音很急促。


  他下意識感覺不妙，趕緊掏出手機一看，是醫院群發的緊急通知：“一輛嚴重超載的客運大巴車發生重大交通事故，大約有重傷員十五人將送到我們醫院搶救。請所有外科醫生立即返崗，按照重大事件預案參與救治。”


  我靠，不是狗屎運，是勞碌命。


  康鴻顧不上吃包子，拔腿就往省三醫院急診室跑。


  一邊跑，他一邊撥通了小護士海音的手機，按照預案，他們兩在一個組。


  電話接通，海音就在醫院裏，康鴻急聲說道：“你趕緊去急診科，我幾分鍾內到，你先接受病人，我一到馬上送手術。”


  康鴻是他所在分組醫生中最年輕的，按照預案，他負責去急診科接病人，同時了解病人的基本情況和主要問題，跟急診醫生溝通了解其手術建議，然後與護士一起將病人轉送到普外科手術室進行緊急手術。


  所以，康鴻跑進省三醫院後，直接衝向急診科。


  路過垃圾桶，將手裏還剩的幾個包子扔了進去。


  急診科已經亂成一團。


  出事的是一輛長途大巴車，嚴重超載，與其他車發生碰撞之後翻下路基，造成多人死傷，重傷的就有三十多個，分送各個醫院，其中將有十五個正陸續送來省三醫院急診。


  另外還有一些輕傷者也被送來這接受救治。


  此刻，急診科裏哭聲、叫罵聲、慘叫聲、哀求聲此起彼伏，醫護人員著急的跑來跑去，忙著給病人進行檢查救治。


  救護車鳴笛淒厲，一輛接著一輛來到醫院。


  搶救室外家屬哭聲一片，一個傷者的傷勢太重，搶救無效死亡了。


  康鴻衝進急診科時，一眼就看見護士海音已經到了。


  海音身材高挑，波濤洶湧，跟兩探照燈似的，老遠一眼就能發現。


  康鴻跑了過去，海音守著一個平躺在推床上的重傷病人，是個老太太，身上基本沒什麽血跡，但表情十分痛苦，捂著肚子痛苦地呻吟著。


  海音說：“這是分給我們組的重傷員。等等，120隨車醫生馬上過來。”


  正等著，康鴻想起什麽，從口袋裏掏出那一袋話梅遞了過去：“我彩票中獎了，這是獎品，給你！”


  海音欣喜接了過來，白了他一眼：“中獎了才買這麽一袋破東西啊，真摳門！”


  “不要拿來！”


  康鴻伸手過來搶，海音把話梅藏在身後，挺著高高的胸脯擋在他的手前麵。


  康鴻一爪差點撞在饅頭山上，趕緊縮回手。


  這時，120隨車醫生急匆匆跑過來了，給康鴻介紹情況：“傷員姓名高桂香，女，六十二歲，板狀腹，疼痛拒按，目前神誌還算清楚，雙瞳0.3厘米，等大，光反射正常。雙下肺呼吸音減弱，呼吸24，脈搏120，血壓86的60。”


  “內出血？”


  “是的，剛做了床邊B超，提示多係肝裂傷，腹腔出血。床旁心電圖提示竇性心動過速，ST段心肌缺血改變。腹腔穿刺出不凝血。初步診斷是腹部閉合性損傷，肝破裂失血性休克。預計出血量為700毫升以上。已經建立兩條靜脈通道補充血容量，從血庫取到了備血，隻不過……”


  “怎麽了？”


  “病人血型是RH陰性AB血型。”


  “超級熊貓血？”康鴻心頭一凜。


  “是啊！”


  RH陰性AB血型之所以被稱為超級熊貓血，是因為這種血型的人非常少，血庫能采集到這種血的概率是十萬分之一。


  有這種血型，最怕的就是患上需要輸血的疾病或者受傷，因為找不到可以用的備血，也很難找到匹配的供血者。


  十萬分之一，概率太小了。


  急診醫生說：“我們聯係咱們醫院血庫，幸虧還有兩袋這種血，但也僅有這兩袋。還沒有來得及聯係中心血站和其他醫院，但估計夠嗆。”


  兩袋血也就六百毫升，對於一個內出血的重傷病人，哪裏夠用啊！手術期間失血都不止這個數，再加上這之前的內出血。


  凶多吉少，不，九死一生！

  康鴻點點頭：“自體血回輸呢？”


  自體血回輸，就是把病人的自身出血的血液經過過濾處理後回輸給病人。


  急診醫生搖頭：“可能不行，因為交通事故受傷的病人，大多有複合傷，而且這個傷者有板狀腹，疼痛拒按，提示可能腸道破裂。這樣一來，體內出血就被腸道糞便感染，自體血就不能用了。具體剖腹探查就知道了，但願她幸運吧。”


  “明白了，交給我們吧。”


  他跟海音等人推著傷員正要走，一個年輕女子踩著高跟鞋，一瘸一拐走過來攔住了推床。


  她穿著一套職業裝，頭上包著紗布，身上也到處都是血跡，披頭散發，神情頗為狼狽。


  女子抓住了推床，衝著躺在床上的老人焦急地喊著：“奶奶！你怎麽了？奶奶，你沒事吧？”


  康鴻一邊跟海音推床往前走，一邊問：“你是病人家屬？”


  “是的，我是她孫女，我叫梅舒雲。我跟奶奶一起坐大巴車出去旅遊，路上就撞車了，我被甩了出來，撞到了頭，我把我奶奶拖出車外，剛才我去包紮去了。”


  康鴻看了看她身上到處沾附的血汙，說道：“你身上這些血……？”


  “我救奶奶的時候，也救了一些旅客，衣服上就沾上了血汙了。”


  “見義勇為，不錯嘛。你要是沒事就跟我們走，我們是普外科的醫生，你奶奶傷得很重，需要緊急手術。”


  “手術？先前我看奶奶傷得不重啊，怎麽需要手術呢？”


  “內傷！急診醫生已經給你奶奶做了B超檢查，確定肝髒破損，內出血，需要緊急手術。你既然也受傷了，你馬上聯係其他家屬過來，簽署手術知情同意書。”


  “我來簽，你們一定要救我奶奶。”


  “你自己受傷了，又傷在頭部，可能需要做進一步檢查和觀察，手術室外得有人，醫生要隨時交流，還是叫其他家人來。”


  “我已經打電話給我爸媽了，他們正在趕過來，但路上很堵。有什麽事你先告訴我，我沒事，我會守著我奶奶的。”


  “那好吧，我告訴你，你奶奶大出血，需要緊急輸血。但是，她的血型很罕見，最好能聯係多一些親戚朋友，看看有沒有匹配你奶奶血型的血。你奶奶是RH陰性AB血型。”


  梅舒雲一臉茫然，顯然不知道這種血型有多罕見，他趕緊點頭答應，掏出手機打電話。


  康鴻他們快速將病人推送到了普外科手術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