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此楚非彼楚
楚子鑫也是不傻子,當場就否認了奇公公不懷好意的推斷,咬死自己隻是為了楚長錚的名聲著想。
而且他還申明自己接映水回來時,映水被安置在馬車裏,他自己是騎馬的,而且一進府門楚夫人身邊的嬤嬤就把映水接走了。所以,他和映水之間清清白白,絕對沒有半點瓜葛。
奇公公對於他的解釋不置一詞,帶著深意的“嗬嗬”笑了兩聲。一個翠玉扳指,也就隻能值這點消息。眼下錢貨兩清,他也不敢再這事非之地久留,抬手衝著楚大人抱了個拳,就提出了告辭。
楚大老爺眉間的皺紋又深了幾分,他在官場混的這數十載可不是白混的,自然聽得出這其中的幾分蹊蹺之處。
子鑫是極有可能在沒確定映水被賜下的身份時,將人接進了府裏,但他不是把映水交給了自己的夫人照顧嗎?映水怎麽就去了家廟,流言又怎麽傳出去的,這其中若沒有人幫忙,肯定是做不到的。
這個幫忙者,隻怕就是害他們陷入如今這個困局的罪魁禍首!
他一個眼神製止了還想上前拽著映水對質的楚子鑫,衝奇公公道了聲謝,喚管家送奇公公出府門,至於映水,他沒再多看一眼,也沒問上半句。
等奇公公一行人離開之後,楚子鑫再也繃不住了,他撲通一聲跪在楚大人麵前:“父親,都是我的錯。”
這禍端,是他招來的。
“你怎麽這麽糊塗!”楚二老爺氣得指著楚子鑫罵。
旁邊倒是有聰明人,攔下了楚二老爺,說了句公道話:“二哥,這事怕是怪不得子鑫,我們是中了他人的算計了。”
“他人?誰?那映水?”楚二老爺來了個三連問,問完之後,他楞了楞,眼神看向了東邊。
映水,可是從宮裏出來的,是那人的心腹。
楚大老爺看到他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也猜到他想到了什麽。但他麵對著氣憤異常的兄弟子侄,想到剛剛被抬下去的老父親,心裏的想法也跟著往楚二老爺疑惑的方向偏了偏。
他抬手極快的指向廳中的眾人:“二弟,你去守著父親,老三還有老五隨我去書房,子鑫你去把你母親以及各位嬸嬸都請到大書房來,其它人各自回去,沒有我發話,誰也不能邁出院門半步。”
他要查清楚映水這事到底是誰出的主意。
他們也要好好的商量一下,如何才能破開眼下的這個困局。
這一夜,楚家無人安眠。
次日的早朝上,有人上本替楚家抱屈求情;以楚家老太爺為首的楚家幾位爺的親筆自辨書,隨同一封血書,也送到了禦案上。
領頭的是楚大老爺的親家,楚子鑫的親嶽父費大人,他道:“皇上,這件事隻怕是奸人從中做梗,故意興風作浪。怎麽能憑幾句流言,就處置楚家上下?這未必也太……小題大做了!”
“小題大做?”瞧著下麵跪著的數十位臣子,正順帝冷笑連連著道:“你們替楚家打抱不平,那你們可清楚前因後果?”
“臣等,知曉。”費大人道。
那就不是皇後賜了個女官給武定王,武定王不收嗎?
兩姐弟鬥氣,楚家從中打個和場,何錯之有?
難不成,真要讓那個女官跪死在王府門口,就好了?
這些話,費大人自然不敢直說。
他委婉地道:“映水姑娘是皇後娘娘賜給武定王的人,武定王抗旨……啊……”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正順帝甩出去的奏折給砸了個正著。
正順帝還沒來得及訓斥,一個聲音就從下麵傳了出來,他詢聲看去,隻見寧修之從隊列的最末端走出來,恭敬的向他行禮:“皇上息怒,臣想問費大人幾個問題,請皇上恩許。”
正順帝楞了下,他才記起,昨兒潘大海回來的時候,帶回來長錚的一個要求。長錚說那件事絕對不會因為他的一道旨意就打住的,今天朝上必定還有風波,就想讓寧修之上朝,聽聽那些人是如何議論這件事的。
他不認為讓寧修之上朝是件多大的事兒,而且他要替長錚解決這些麻煩,也沒想做那不記名的英雄,需要一雙眼睛看著,再他的一言一行如實告之長錚,也就爽快的應下了。
隻是他沒想到,寧修之會出頭。
瞧著寧修之那有些晃眼的容貌,他有些不悅,但也沒給寧修之難看,恩許了:“朕許你問。”
“謝皇上。”寧修之謝恩之後,才看向費大人:“費大人,您剛才說,這隻是因兄弟間的溝通不當,引發誤會導致的無心之失。我問您一句,武定王和楚家可是一家人?”
“自然……”費大人話說到一半,猛的打住了。
當年楚家六太老爺陪夫人回門之日,出家為僧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京都的老一輩都知道。之後楚六老爺的事兒就成了忌諱,沒有人會不知趣地冒著得罪蔡貴妃和楚家的風險去提及。
皇後娘娘當年參加選秀的時候,報的也是楚家長房嫡女的身份,與楚家六房並沒半點關係。甚至到武定王剛立下驚世大功,他們也沒把武定王和楚家想到一塊兒去。
不過,見過武定王和皇後的人,都認定他們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
也正因如此,他們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
這些年楚家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武定王認祖歸宗。
可換句話來說,楚家想要武定王認祖歸宗,那就是武定王並不在楚家的族譜上!
費大人的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
他滿臉難堪、吱吱唔唔也說不出個一二來的尷尬模樣,殿內所有人都瞧著了,知情者也慢一拍的想到了這個關鍵,不知情的人大概也猜到這件事其中還有著他們並不知道的內情在。一些參與了求情的人,心裏更是將楚家罵了個半死,懊悔得想要打人。
寧修之故意等到眾人都心裏有了些疑問之後,才提高了嗓音,直言道:“看來,費大人也是心中有數的。一筆是寫不出兩個楚字,但此楚,非彼楚,不能混為一淡的!”
他聲音一變,厲言道:“既然無情無故,楚家此舉,又是何意?即使那女宮是皇後娘娘賜下的,賜於了武定王,那就是武定王的私產,不是楚家想帶走就可以帶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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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大人打了個激靈,背後因寧修之的這番話沁濕了衣裳。染指禦賜之物,可是死罪,他真沒想到這寧修之平日待人接事都是溫溫和和的,一出口就這麽狠,直接人要命。
他忙道:“這他人家中族譜之事,我們外人豈會知曉?”
“你不知曉,就敢以家事為由,來殿上說皇上小題大做?”寧修之可沒想輕易的放過他。
殺雞敬猴,他手上正缺隻雞呢。
若不好好利用一下這自己送上來的呆頭雞,他豈不是隻呆頭鵝?
費大人腿肚子都在發抖了,辨道:“可是武定王就是楚家血脈。”
“嗤……就算是至親血脈又如何,一母同胞又如何?”寧修之笑道:“我記得費大人的父親曾有一位嫡親兄長。因他犯了費家家規,被族中除名,最後費家分家產的時候,他可是分毫未得,甚至死後也不能入費家祖墳。”
“怎麽,現在費大人跟我說,隻要是家族血脈就可以算成族人?若是這樣,那費大人怎麽不把你們費家的祖業交還給那位堂伯的後輩呢?”
他還不容費大人鬆口氣,又咄咄逼人道:“我大興律法認定的繼承憑據是族譜,高門大戶講究的是族規,若族譜上無名,又如何說是一家,甚至一族人?”
要知,哪怕是誅九族,也誅不到族譜之外的私生子頭上的。
費大人被他懟得是啞口無言,想駁都不知道該從何駁起,心底還因他提及的自家堂伯之事,生了忌憚。
這寧修之,該不會是真知道他費家舊事吧!
正順帝看著一臉薄怒、激揚怒罵的寧修之,越發覺得熟悉起來,他單手撐著頭,用力的想著,想要出這份熟悉從何而來。
正順帝的分神,以至於寧修之那番指責過後,金鑾殿上出現了詭異的寧靜。
隨後,就有反應過來的武將大叫的叫好,並且還出聲支援寧修之。他們雖然大半是粗魯的武人出身,沒讀過什麽書,但三教九流什麽樣的沒見過,又有寧修之給他們豎出了一個理由在,一個個罵起來是頭頭是道,句句都紮在點子上。
“就是,你們說王爺是你們的楚家人,那當初王爺窮苦落魄,不得不去參軍求生的時候,那些楚家人在哪裏?怎麽,瞧著王爺拿性命搏下了富貴,一個個就如螞蝗一樣來認親,世上有這麽無恥的人嗎?”
“切,傻子才認呢,這是自家銀子沒地兒花,需要人幫著花,還是自家缺了祖宗供,要犯傻去抬一堆回來?”
“明明是宮中指過來認錯的一個罪奴,你們卻說是王爺的妾室,還拉去伺候你們楚家的祖宗,你們楚家好大的臉麵!”
有壞心眼人的甚至道:“費大人,你得了多少楚家多少好處,才能替楚家睜著眼睛說瞎話?”
“嘖,費大人和楚大人是姻親,自然是穿一條褲子的了。”
“原來如此……”
“蛇鼠一窩,都不是好人……”
費大人被一堆粗人罵得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能讓他鑽進去,他心裏也把楚家給恨上了。
寧修之瞧著那些魯莽的家夥快要說偏了,忙出列跪下請求:“還請皇上給義父一個公道!”
一幹本就與楚長錚有交情的武將們也都出列跪下:“還請皇上給武定王一個公道。”
正順帝被眾人們的聲音從深思中喚了回來,他掃了一眼領頭的寧修之,結果正好與寧修之那麽不畏懼的清冷眼睛來了個直視。瞬間,心底深處的某種回憶清晰了起來,寧修之也與他深處的某張臉融合在了一起。
他整個人如同雷擊,死死的盯著寧修之,越看越覺得相似。
是了,他初見她的時候,她就是這個模樣的,隻是比寧修之要矮上一頭,身形再纖細一些,但眉眼和臉上的氣勢卻是一模一樣的。
總覺得寧修之熟悉,卻又找不到熟悉的感覺,原來,問題是出在這裏。
寧修之,就是男裝的她!
正因為相似,所以才熟悉!
正因他是男人,所以他才討厭!
他為何不是女子?
他為何要這麽相似?
他為何要讓他再一次記起她?
他的心中瞬間被欺騙和憤怒,甚至還有一種強烈的不滿充斥實了,但這怒氣不能往無錯又無辜寧修之頭上發,就盡數衝著費大人去了:“費宏,朕沒想到,你對大興朝律都缺乏了解。”
費大人心跌進了冰窟窿裏,他都能猜得到,自己接下來的處罰會是什麽了。
果不然,正順帝直接讓他回府閉門半年,熟讀大興朝律。
人走茶就涼,半年之後,朝堂上還會有他的位置嗎?
寧香蓮待寧修之把朝堂上的事兒都細細的說完,欣喜的拍手叫好:“這下可好了,楚家那些牛皮糖再也別想粘上來。”
若是當初皇上也像今天這樣直接撂句話,她哪會再容楚家上下跳竄。
不過,她也有幾分忿忿不平,斜眼瞥著楚長錚:“這樣一來,楚家和宮裏那位,豈不是要氣死了?”
她也知道,當初皇上不發這句話,有皇上自己的計較,也有楚長錚對楚玉容的容忍在裏頭。
楚長錚倒是很平靜:“本就該橋是橋,路是路的。難不成,我拿血拚來的,還要給他人做嫁衣?”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主,甚至可以說他非常的小氣。
他不直接對楚家動手,不僅僅是覺著楚家不值得,而且他也知道這樣與楚家直白的劃清界線比他親自動手打砸掉楚家的根本,讓楚家更加難以接受,甚至外人也不敢再隨意將他和香蓮拉扯在一起,能省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瞧著他們旁若無人的一來一往,寧修之的眼中的溫柔和冰冷迅速的交換著,不過,很快了掩飾下去了,讓人瞧不到半點痕跡。
坐了一會兒,他放下茶杯,淡淡地道:“現在外頭隻怕對王府不僅多了幾分忌憚外,還多了幾分炙熱,相信很快他們就會有新一輪的行動了。”
見寧香蓮看過來,他溫和的笑著指了指自己,“我們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