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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再次解放

  鹿鳴一行人走入村莊之後,周邊反而變得安靜了,那些聽久之後變得有些機械的哀討,從此徹底消泯。隻是耳朵免去受罪,鼻子卻又變得難受起來,尤其是嗅覺更為靈敏的芬裏爾,從離著村莊老遠就開始打噴嚏。


  看著村莊中遍地的、花樣百出的屍體,鹿鳴等人駐足凝視,看著唯一一個筆挺站立的身影。黑色的重鎧,身板寬厚,身姿挺拔,頭盔覆蓋看不清楚樣貌,鹿鳴卻十分確定這人的身份。


  “騎士……”鹿鳴兀自低聲稱呼道。


  騎士與眾人對視片刻,邁開步伐,每次踏在地麵上,都會發出沉重的響動。


  “罪惡!”騎士高呼道。


  洛基皺眉,扭頭對鹿鳴說道:“這人有病吧?”


  鹿鳴搖頭,揮舞長槍自作準備、也是提醒眾人警戒。


  芬裏爾有些鬧不清楚狀況,說道:“這就開打了?你們不溝通一下感情的嗎?”


  小醜尖聲叫道:“你以為每個人都是陳樓啊!”


  騎士行進的速度突然開始加快,小跑直到疾奔,扭過腰身拔出長劍,眨眼衝到了眾人麵前,閃電般劈向鹿鳴。


  鹿鳴雙手握著長槍抬起架住劍身,隻感覺身體一沉,腳腕都陷到地麵中去了。


  劍與長槍接觸,發出金屬刮擦的長長聲響,以及無數的火星。


  洛奇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打了個響指。騎士麵前的鹿鳴消失了,他用力向下按壓著的長劍劈空,踉蹌兩步站穩身體後,向四周打量。


  一隻又一隻有別於芬裏爾的巨狼將它死死包圍,如同陳樓初見洛基時的那一幕。


  騎士壓根不作任何警備,徑直揮著長劍,隨機選了匹巨狼衝了過去,剛剛走出一步,就感覺後背傳來了沉重的打擊。


  在鹿鳴等人的眼中,其餘人皆盡站在原地,唯有自己從長劍下撤回身體後、騎士沒有繼續追擊,而羅賓則獨身繞到騎士背後、衝上去揮出拳頭。


  拳頭與鎧甲接觸,鎧甲瞬間四分五裂,就像是被碰倒的組裝玩具般散開,暴露出的身體也像拚接的人偶,各種零件撒了一地。


  鹿鳴深吸一口氣,對著其他人叫喊道:“想辦法讓他認罪!”


  洛基誇張地叫道:“靠!這題我不會啊!”


  緊緊刹那的功夫,騎士散落的各個零件自主飛舞、重新組合,完好無損的黑甲騎士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轉身揮劍劈向身後、他自身根本看不到的羅賓。


  羅賓弓步拔腰、下勾拳與劍身接觸。


  轉身間她的身體像炮彈般倒飛了出去。


  芬裏爾原本向前衝著的腳步瞬間停下,四隻腳掌在地麵上畫出長長的直線,驚慌失措道:“他比羅賓力氣還大!”


  洛基怒道:“傻狗!別慌!”


  剛剛喝斥完芬裏爾,洛基突然感到眼前一花,騎士的身影倏然將自己籠罩,帶著風壓的劍身已經落在了身上。


  一劍之後,洛基正麵被斜著斬出幾乎可見內髒的傷口,他倒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不敢置信地殘喘道:“他是怎麽看到其他人的!”


  鹿鳴再次和騎士近身接戰,節奏緊密的攻防之間,艱難地抽出空隙提醒眾人:“他不是靠肉眼看,是察覺其他人的罪惡!”


  洛基重傷之下,嘴依舊沒閑著:“我身上是有冤魂纏身怎麽著!”


  芬裏爾從一時的驚慌失措中解脫,不斷環繞著戰團轉圈,卻找不到合適的切入時機,他那龐大的身軀在這種技巧性的高強度戰鬥中,已經完全成了累贅,在以往還能夠靠著身體素質進行碾壓,但騎士在此方麵卻更勝於他。


  漸漸地,鹿鳴居然落入下風,羅賓還生死不明,因此洛基也得不到救治,完好的芬裏爾則派不上用場。


  焦急之間,芬裏爾突然感覺有人在拽自己的尾巴,本以為是羅賓終於緩醒,他趕忙回過頭說道:“你終於……你回來了!”


  言語間停頓片刻,隨後變成了驚喜的聲音。


  陳樓帶著人頭和一大一小兩個矮人,點頭示意道:“呦,這忙著呢?”


  洛基的神體簡直如同小強,雖然動彈不得、可一時半會也死不了,現在依然還有足夠地底氣說話,當他也注意到陳樓的到來,顧不得去問分別期間的種種細節經曆,隻是喊道:“快幫忙!”


  陳樓看著戰場中還能夠支撐的鹿鳴,又看看洛基的慘狀,立刻嘲笑道:“你真慘啊!”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洛基氣得又吐了口血。


  “跟你學的。”陳樓聳肩道。


  之所以不著急,是看鹿鳴還能夠支撐,洛基傷勢雖然嚴重,但隻要羅賓還在,那就能夠救回來——他在接近村莊邊緣時,就已經發覺到戰鬥的動靜,沒有直接與眾人見麵,而是在周邊摸索了一陣。


  除了驚訝於村莊中的慘狀,還發現了與他所走的平靜道路所不同,另一條進入村莊的路兩旁的場景。以及昏倒在房屋廢墟中的羅賓,確認了隻是昏迷,他才現身在芬裏爾身後。


  總算是正經起來的陳樓,皺眉盯著武器碰撞間不斷發出火星的兩人,愁得直磨牙。之前幾個人合力都搞不定騎士,現在他上去八成也是送菜。


  “有辦法的。”陳樓突然聽到有人在說話。


  他低下頭看,柳女抬起眼睛、有些費力地對視,再次重複道:“有辦法的。”


  陳樓問道:“什麽辦法?”


  柳女說道:“擊敗騎士大人無濟於事,隻有讓騎士大人認罪,再次腐化了的空間、才能夠再次被解放,所以……有辦法的。”


  陳樓腦子急速轉動片刻,當即大聲對著鹿鳴叫道:“鹿鳴!挨一刀!”


  鹿鳴集中精神於和騎士的對戰當中,本就漸漸落入下風,更無力察覺周圍的情況,此時陳樓扯著嗓子喊叫,才注意到其他人的到來。


  空檔間用餘光看到了陳樓和他身邊的幾人,原本沒聽清楚說了什麽,可分神鬆懈、即可便被騎士擊中了一劍,反倒是和了陳樓的話語。


  慌忙躲避卸力、傷口總算是不太深,但鮮肉依舊揮灑在空中。


  陳樓在叫嚷之後,便全神貫注地緊盯戰況,看到紅色液體噴灑,須臾間眼睛亮了起來、身形消失在原地。


  對戰期間、腐化後的騎士壓力也不小,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應對,驚豔老道的他在一擊得中後並未鬆懈,繼續擊中地看著鹿鳴。而在被他忽視的、飄散在空中的血滴中,忽然鑽出了一個偌大的人身。


  反應迅速的騎士看到陳樓出現,極快地小腿一步,準備應對突然其隨後的動作。而陳樓卻突兀地對他笑了起來,雙手捧著人頭、舉在騎士的麵前。


  騎士看到熟悉的柳女,心道不好,卻再來不及拉開距離。


  柳女也亦來不及吹氣,直接怪成出巨大的口齒,將騎士吞了下去。


  陳樓將吞下騎士的柳女拋向空中,其滾落著、逐漸變化、直到成為騎士的模樣,“騎士”完整成形後,表情卻顯得艱難異常,像是在與什麽做鬥爭。


  勉力維持著,“騎士”開口說道:“我認罪!


  我認肆意殺戮之罪!罔顧生命之罪!虐殺平明之罪!”


  隨著話語落定,騎士的頭顱從身體上掉落,陳樓曾經曆、卻未曾親眼看過的一幕再次出現。


  柳女的頭顱在地上滾動幾下,騎士則在恢複後、脫力似的單膝跪倒在地上。


  空間震動起來。


  它再次被解放了。


  鬆了口氣的陳樓指揮著芬裏爾去將羅賓帶回來,戰鬥結束再複出現的小醜和公主——小醜躲避開公主的糾纏,來到陳樓身邊,詢問分開期間的相關細節。


  阿什和姆姆圍繞著鹿鳴不斷絮叨。


  唯獨沒有人搭理洛基。


  再複解放的空間沒有恢複到它衍化之後的模樣,和那些初次被解放的相同,一切碎裂、脫落、脫色,範圍不斷緊縮,萬物開始褪色消失。


  安撫一陣阿什和姆姆,鹿鳴來到騎士麵前,也是單膝跪下、保持著能夠平視的高度,關切地看著毫無聲響的騎士。


  直到空間變得一片純白,和阿什不同、嘴裏“嘰裏咕嚕”、數量變得稀少的月巨人,圍繞著阿什愁眉苦臉,差不多規模的、更小的矮子和姆姆一起互相訴苦,騎士才恍然轉醒過來。


  他迷茫地抬起頭,對上鹿鳴的眼神,呢喃著:“大人……”


  鹿鳴也終於安下心,騎士並沒有在隨機消散的那部分人群中,她將手拍在騎士的肩膀上,說道:“歡迎回來。”


  在安置了羅賓、依舊不搭理洛基後之後的陳樓,關注到了鹿鳴這邊,在他聽起來,這話語間終於有了些輕鬆和隱藏的雀躍。


  騎士取下頭盔,表情從惺忪變得清醒,瞳孔突然放大,提著聲音、顫抖地說道:“是的,我回來了。”


  鹿鳴再次拍著他的肩膀,站起身對陳樓說道:“月巨人和小人族們可能需要先安置在你那裏,嗯……方便嗎?”


  陳樓點頭道:“沒問題。”


  不同於鹿鳴鬆懈後的大意,陳樓總感覺騎士的狀態有些不對,在回答的同時、眼神不斷打量著這個男人。


  鹿鳴接著說道:“那走吧,把他們送過去,我們還要趕去下個地方。”


  芬裏爾背起羅賓、嘴裏叼著洛基,其他人大約也沒什麽好準備的,正在準備啟動傳送時,騎士突然說道:“我就留下了。”


  鹿鳴疑惑的看向騎士,話語間,她聽到了自責和……解脫?

  騎士直麵鹿鳴的眼神,輕笑道:“大人,您違背了誓言,作為忠誠的騎士,就必須幫您守住它。”


  鹿鳴感覺一絲不妙,慌忙抬起腳步向騎士走去,口中說道:“你在說什麽……”


  騎士此前並未拋下手中的長劍,他抬手將尖刃對準自己的脖頸,利索地刺了進去。


  鹿鳴剛剛走到跟前,鮮血恰好灑在她的臉上,眼前發生的事情和溫熱的血液,讓她神情呆愣且困惑,看著漸漸癱跪下去的騎士,鹿鳴用指尖輕擦著臉上的血滴,出神的表情開始變得憤怒、悲切。


  她尖叫道:“你!”


  趁著最後還有些力氣,騎士“吭嗆”地說道:“我、罪、無法、原、諒……”


  說完後,他的眼睛立刻黯淡了。


  鹿鳴跪在騎士麵前、抱住了他有些龐大的身軀,將臉埋在冰冷的盔甲間,久久沒有聲音。


  其他人環繞在周圍,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對於這一切還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跟著一起……


  保持著沉默。


  ……


  回到陳樓的空間中,羅賓便醒了過來,她自身的傷勢並不嚴重,稍作治療之後,便開始救治許久沒有人搭理的洛基。


  小醜湊熱鬧地待在旁邊,說道:“你還需要治?這都快自己好了!”


  洛基一路上不知道已經怒道多少次:“你閉嘴!”


  在小屋之外,空白的地麵上、零星的小草已經開始冒頭,有些發黃的光線顏色再次變種,變得更像是某個固定時間、固定天色的陽光。


  陳樓和鹿鳴並排站在一起,阿什和姆姆則站在兩人對麵。


  其餘的月巨人和小人們好奇地四處溜達、打量著,在陳樓看來,簡直就像是散養的羊群,雖然身形小了許多。


  但也可以稱作散養的跳蚤……陳樓想著,卻沒敢說出來。


  “我們以後就要住在這裏了嗎?”姆姆有些哀傷地說道。


  鹿鳴輕輕搖頭,答道:“不,等打敗了雜耍大師,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不過,家裏可能會變得……單調一些,姆姆能接受嗎?”


  姆姆就愉快了一些,說道:“回家就好!”


  但隨後,小人還是有些低落了下去。


  騎士與他們接觸也很頻繁,自戕的事也並非隻影響到了鹿鳴一人。


  在身亡之後,騎士的身軀已經消散,餘留下的長劍和黑色鎧甲被鹿鳴拋棄,那對騎士來說是罪證和痛苦,對鹿鳴來說……是殺害了友人的凶器。


  唯獨消散的身軀中、留下金屬的十字墜飾,似乎是代表了騎士的過去,也不知道是如何出現、又有何功能,被鹿鳴戴在頸間。


  其餘的事情,陳樓便沒有多問。


  看著姆姆和阿什結伴回到族人間,陳樓問道:“他們應該很快就好,隨後就出發嗎?”


  鹿鳴答道:“好。”


  絕不再……鹿鳴稍稍垂下眼神,抬起頭後,強裝著更加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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