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急切瘋狂
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陳樓，腦袋終於墜了下去，猛然驚醒。他睜著惺忪地眼睛，不斷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喚醒自己的凶犯，片刻後才回過神，看向坐在床上的鹿鳴。
陳樓打著哈欠、含糊地招呼道：
“你醒了啊。”
鹿鳴點點頭，問道：
“公主怎麽樣了？”
陳樓回過頭，扯著嗓子喊道“小醜”，房間外頓時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人跌倒、瓶瓶罐罐摔在地上、玻璃碎成一片，僅聽著聲音便是如此，實際上還不知道外麵究竟能亂成什麽樣子。
陳樓尷尬地對鹿鳴笑著，小醜轉眼出現在陳樓身邊，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詢問道：
“找大爺什麽事？”
它的餘光恰好掃過床上，看到清醒地鹿鳴，又轉過頭打招呼道：
“哎呦，你醒了？”
陳樓輕咳一聲，將小醜的注意力引了回來，說道：
“公主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小醜的臉色頓時難堪起來：
“你找她？”
陳樓指向鹿鳴道：
“她找她。”
小醜嘴裏嘟囔了幾句，陳樓沒聽真切，但大約是什麽罵人的話。
隨後小醜扯起來嗓子叫嚷道：
“臭——”
話還沒說完，公主就倏然出現，開心地要抱住小醜，嘴中念叨著“哥哥你找我呀”，卻撲了個空。
在公主出現、並做出動作的那一瞬間，小醜便溜走了。
公主撓撓頭，輕輕壓下膝完，剛想彈起身體、繼續轉移去尋找小醜，卻感覺身體被包裹住、視線變高許多。
是一旁的陳樓見公主要跟著跑，一把抓住了她，將其舉到了鹿鳴眼前。
公主不斷掙紮著，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完全顛覆了那副乖巧的模樣，大喊道：
“臭男人！髒男人！放開我！”
陳樓滿頭黑線和青筋，險險就重複出口了小醜對公主的稱呼。
幸好鹿鳴即使解圍，說道：
“別鬧了。”
公主這才漸漸安靜下來，隨著陳樓鬆開的手掌，站到床上、就在鹿鳴掩蓋在被子下的雙腿旁，氣鼓鼓地雙手抱胸。
鹿鳴沒有多作理會，隻是說道：
“我們得趕緊回去。”
公主雙手搭在腰間，刻薄地說道：
“回去幹什麽！空間已經被割裂了！人都死光光了！活下來的也都被汙染了！你之前被雜耍大師打得屁滾尿流，再回去一次、沒了幫手，結果還能有什麽改變！”
某種錯覺的畫麵在鹿鳴眼前閃過，與現實瞬間交替，滿眼血色、耳邊傳來哀嚎和求救，僅僅隻出現了一瞬間。
鹿鳴有些恍惚、強行定住心神，抬起手揉著太陽穴，回複公主道：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再試試。”
陳樓插話道：
“之前的事情，我們已經聽公主說了，那個什麽雜耍大師入侵了你的空間，然後……嗯，其實……”
銀遊滿身鮮血，吊兒郎當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身體殘缺不堪，他單腿支撐著地麵、另一條空蕩蕩的褲腳在可笑地打晃，拄著細劍、絕望地吼道：
“走——！”
畫麵轉瞬即逝，鹿鳴看到陳樓的嘴在不斷開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嗡鳴在耳中不斷回轉，她用力地晃著腦袋、好半天才恢複正常。
鹿鳴說道：
“別說了，不管怎麽樣，我還是要回去。”
公主不屑道：
“都說過了，蠢女人，回去又……”
“閉嘴！”
鹿鳴突然尖叫出聲，打斷了公主的嘲諷，麵對陳樓和公主驚愕的表情，她又歉聲道：
“抱歉，總之，謝謝、打擾！”
鹿鳴掀開被子、下床起身，越過陳樓身邊，向門口走去。
打開房門，羅賓又是在捧著一本書、身邊擺著熱茶。洛基和芬裏爾圍在一張圓桌前，芬裏爾屁股下麵是一張小椅子、小椅子壘在一張大椅子上，他用爪子按在桌麵上、爪子下是三張撲克。
洛基一隻手捏著三張牌，裝作撓頭的樣子、從其中暗搓搓抽走一張，在衣服後領處換牌，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塞了回去。
他將換好的牌摔在桌子上，露出三張A，喊道：
“亮牌！”
芬裏爾打著哈欠，艱難地將牌麵翻過來，是微不足道的散牌，但是專克豹子。
洛基瘋狂地撓亂了自己的頭發，口中不斷發出絕望地呐喊。
芬裏爾說道：
“五十四局全勝，我要吃牛肉！”
對於鹿鳴來說，這是陌生的畫麵。
銀遊俯身往簡陋的杯子中倒滿紅茶，用奇怪且有趣的口音問道“靠飛嗷踢？”，還沒有恢複道年輕模樣、但已經從老年變成中年的艾瑪搶過杯子，一口灌下去之後，乍舌高呼“難喝”，鹿鳴仿佛穿梭了時空，想著騎士將在下一次空間中被解放。
畫麵又消失了，結束牌局的洛基和芬裏爾、放下書本的羅賓、從房間中追上來的陳樓、特意離了公主老遠的小醜，鹿鳴看到每一個人都在將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巨大的分離感油然而生，不自主地感到有些眩暈，身體晃動兩下、險些摔倒。
陳樓上前扶著了她，卻瞬間被甩脫。
鹿鳴滿臉不知該說是執拗還是倔強、亦或者充滿執念的表情，快步向外走去。
陳樓大叫道：
“洛基！攔住她！”
洛基幹脆地回道“走著！”，張開雙手，在所有人的眼中，正常的房間不斷向四麵八方延伸，變成了巨大空曠的廣場，所有物件被無限拉長成了各色的線條。
廣場旋轉起來，轉到陳樓都眼花、不禁歪了一下身體，才終於停止。
鹿鳴掃視四周，回頭看向陳樓，她很清楚這裏的主事人是誰，眼神中滿是戾氣地說道：
“你想攔我？”
陳樓正起臉色，說道：
“你想去送死嗎？”
鹿鳴冷著臉色道：
“我要救我的朋友！”
陳樓嘲笑道：
“我隻看見瘋狗要咬人，當然得拉住繩子。”
鹿鳴深吸一口氣，說道：
“讓我走。”
陳樓頓了一瞬，剛想說些什麽，卻看見鹿鳴已經衝了上來。
就在那一瞬間，全副的盔甲覆蓋了鹿鳴的身體，陳樓曾經在柳龍神空間時見過的那柄長槍，繁複的花紋消退、外形變得越發簡陋，卻散發著讓陳樓忌憚不已的味道。
陳樓後退幾步高聲叫道：
“抓住！”
洛基的身形閃現到鹿鳴前方，鹿鳴揮起長槍、扭動身體、如同舞蹈一般，槍尖掃過空氣發出嗡鳴，徑直穿過了洛基的身體，卻毫無著力的感覺。
洛基“嘿嘿”笑著四散消失，羅賓緊接著穿過幻象、衝到鹿鳴麵前，發出破風聲的拳頭砸向鹿鳴。
鹿鳴橫起槍杆、輕易擋住了這一擊，身後卻又傳來了另一股巨力，壓著她麵衝地倒下。芬裏爾巨大的狼爪按在鹿鳴的後背，將她死死控製在地麵上。
感受到爪子下傳來的掙紮力道，芬裏爾嘶吼、露出獠牙。羅賓、陳樓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鹿鳴的手臂和肩膀。
鹿鳴仍不放棄、抬起頭，瞳孔卻瞬間放大，一點寒芒刺痛了她的眼睛。洛基蹲在她麵前，手中的匕首正對著要害。
陳樓喝道：
“冷靜點了沒有！”
鹿鳴眼神黯淡、低垂著，還是放棄了掙紮，其他人感受到手中反抗的力道消失，也紛紛鬆開。
隨著洛基的響指，房間再次變回原樣，隻是那些陳列整齊的擺設已經變得淩亂不堪，說到底、洛基用的是障眼法，短暫的打鬥依舊對房間造成了影響。
鹿鳴從地上爬起來，聲音毫無生氣：
“為什麽攔著我？”
陳樓說道：
“你聽我說……”
鹿鳴打斷道：
“別攔我，快來不及了。”
陳樓皺眉：
“你……”
鹿鳴聲嘶力竭地呐喊道：
“快來不及了！他們！所有人！我的朋友！我要去救他們！讓我走——！”
隨著嘶吼、鹿鳴仿佛卸掉了身上所有的力氣，無力的癱倒在地上，雙手捂住臉龐、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恍惚間，鹿鳴感覺一隻隻手接連按住她的肩膀，屬於艾瑪、銀遊、騎士的掌心，那種熟悉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遞到了身體上。
鹿鳴抬起頭，隻有陳樓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正對著她的眼睛。
陳樓說道：
“我們和你一起去。”
鹿鳴有些失神。
陳樓看到她終於安靜下來，便接著詳細解釋道：
“雜耍大師是衝著我來的，我們把他的手下給搞死了，雖然說活人在這裏舉世皆敵，但某種程度上來說，你還是被我連累了。
雜耍大師已經找到這裏，不管是我們做過的事、還是我活人的身份，他都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沿著你的空間找到雜耍大師，解決掉他、以除後患，比被動等他找上門要明智多了。
既然你想要救自己的朋友，所以我們還算是順路，對吧？”
鹿鳴沉默片刻才開口說道：
“……你們不用冒險，雜耍大師借著手下的軀殼才能找過來，你們想些方法屏蔽空間以後，還能夠有很長一段的安全時期，可以借此再多成長一些。
哪怕不是三大領主親臨，大領主手下的大頭目也不是我們現在能夠對付的。”
陳樓撓了撓頭皮，扭過去看向小醜，問道：
“三大領主……領主、領地，這些到底都是啥？”
小醜聳聳肩，解釋道：
“遺棄之地的零散空間帶有規律性，能夠控製空間中的生命，有些生命脫離了這種規律，雖然本質依舊瘋狂，但能以與活人類似的形式控製、聚攏空間，聚攏起來的空間就是領地，那些脫離規律的就是領主，脫離規律卻沒有控製領地的，一般叫遊俠。
遺棄之地領地最大的三個人，就是三大領主，麾下還有大大小小無數的領主，是最頂級的存在。”
陳樓又問道：
“那雜耍大師是？”
這次鹿鳴回答了問題：
“雜耍大師是三大領主之一、小醜的屬下。”
陳樓楞了一下，先是問向小醜：
“你這麽牛掰的嗎？”
小醜怒道：
“那是同名！是巧合！”
陳樓沒接小醜的下茬，再次問向鹿鳴：
“很厲害？”
鹿鳴點頭道：
“很厲害，所以很危險。”
陳樓若有所思道：
“那不搞死他我睡不安穩啊……”
鹿鳴皺眉道：
“你聽不懂人話嗎？”
陳樓攤手，扶著膝蓋站起身，說道：
“總之你先恢複好，知道你厲害，知道我很菜，但還是那句話——雜耍大師都已經找上門了，趕緊想辦法弄死他才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說完，陳樓扭頭找上了洛基和芬裏爾，口中念念有詞道：
“你個菜雞，連隻狗都贏不了，讓我來！”
芬裏爾縮回到小小的體型，聽到陳樓的話，頓時呲牙發出威脅的“嗬嗬”聲，洛基幹脆端起一杯茶，徑直潑到了陳樓臉上。
陳樓一把抹掉臉上的水跡，怒聲道：
“來戰！”
兩人一狼互相虎視眈眈，圍著桌子開始發牌。
公主模樣又變得怯生生的，看到場麵最終平靜下來，又去追逐小醜，兩個玩偶在房間中不斷到處閃現。
羅賓無奈地走上前，作勢想要攙扶鹿鳴，鹿鳴卻先一步自己站起身，隻不過搖晃著倒在羅賓的懷中。
羅賓說道：
“你先好好休息吧。”
鹿鳴感受著身體的無力，著急的心情未改、但好歹冷靜了下來，緊緊咬住嘴唇不說話。
就在被攙扶著走回房間的短短路途中，鹿鳴還是開口說道：
“好好珍惜。”
羅賓疑惑道：
“什麽？”
鹿鳴回頭看了一眼熱鬧的場麵，兩個小孩子不知道何時也跑了出來，時而圍繞在相互怒罵的陳樓、洛基和芬裏爾周圍，時而追逐著小醜和公主。
她說道：
“我比陳樓要早來很久很久，那時候隻有我和公主，後來……後來多了很多很多人。
我的空間最早也是這樣，隻有一塊很小的區域不一樣，其他的地方都是白色、無窮無盡、煩死人的白色，我還以為我早晚會被閃成瞎子。
很多人……做了很多多餘的事情，空間變得像正常的世界了，很熱鬧……
就是從這樣開始……”
似乎是自覺多說了話，鹿鳴再次恢複到沉默，羅賓也沒有搭話，將她攙到床上、幫忙蓋上被子，退出房間，關上房門。
鬧騰騰的場麵還在繼續，羅賓卻凝視了良久，喃喃自語著：
“突然……來了好多人……”
片刻後，她輕輕地、無聲地笑了起來，回到沙發上、安靜地繼續看著那本似乎永遠都看不完的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