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草率收場

  小醜不再出聲，隻是冷眼與陳樓對視。


  陳樓的心逐漸冷了下來，他不知道該如何作想、但卻突然有些打不起精神，於是便轉身離開，冷漠得招呼道：

  “走吧。”


  羅賓如常跟上，洛基聳了聳肩、和芬裏爾也是如此。


  抬頭看密林中的天空，被繁盛的枝葉交叉阻隔，顏色有些陰沉、陽光不甚明亮，陳樓又恍惚了起來。身後不知道是誰踩到幹枯的樹枝，“吧嗒”的清脆聲音將陳樓喚醒，他腳步不停、卻愣愣出神。


  ……原來是這樣。陳樓想著。


  這不是什麽平凡生活中延伸出的偉大冒險，自己也不是什麽平凡者所蛻變而成的超凡之人。


  陳樓依次取出身上藏著的匕首，手指輕輕拂過刀刃，再挨個放回去，隨後摸著腰身確認武器的位置。


  他想起在最開始、隻要慢一步、小命馬上就會完蛋，每時每刻都在狼狽地求生，絕命之時人人都是喪心病狂的禽獸。


  後來……後來病好了，人性的光輝閃耀四射、文明的進步體現得淋漓盡致，一切都要講道理。


  而且有羅賓在，自己隻要隨便混混，就能過上以往無法想象的生活，

  陳樓握著地獄犬，聽著上膛的金屬機械的聲音，摩挲著手柄。


  什麽沒事拯救世界，什麽幫助朋友，自己還真是個好人。


  如果說遺棄之地是腐化的世界，小醜就是這個世界中人人誅殺的叛黨，自己就是叛黨珍藏的和氏璧、“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大字烙在自己的屁股上，人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扒下他的褲子、貪婪地看著、思考煎炸烹煮還是活剝生吞。


  平常心？那就躲起來聲色犬馬、等著自己的消息被曝光後、被找上門來的怪物們殘殺致死。


  陳樓呼出一口氣，心思逐漸混雜。


  所以……自己到底想幹什麽？以後到底要做什麽？

  不知不覺間，奇觀村的輪廓已經進入視線之中，陳樓停下腳步、站在巨大坑陷的邊緣，遙望著其中的小鎮，平靜異常、甚至看不到人的蹤跡。


  羅賓開口問道：


  “他們的人數……還有能力，怎麽對付？”


  陳樓搖了搖頭，說道：

  “走一步看一步，先過去，不行就退出來。”


  羅賓皺眉道：

  “是不是應該慎重些。”


  陳樓轉頭看著羅賓，死氣沉沉地點頭道：

  “好，你和芬裏爾在這裏等，我和洛基先進去，如果不行，洛基可以保證我能平安回來。”


  羅賓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隻好暫且同意。


  坑洞邊緣的坡度有些大，包括上一次被甘林引領而來的時候，想要平緩地走道中心地點是完全不可能的。平衡好身體，陳樓兩隻腳貼住地麵，在向下滑動的時候、速度不斷的加快，約莫用了十幾二十秒才平穩停下。


  陳樓左右張望了幾眼，沒有看到什麽異常，才邁開腳步、向著奇觀村走去。


  村鎮的入口就在眼前，望過去、一條筆直的路徑通往中心的廣場，四處正如遠方觀望時一樣，四處空空蕩蕩。


  陳樓問道：


  “能隱身嗎？”


  洛基點點頭，雙手合十發出脆響，兩人的身形消失不見。而在陳樓的視線中，他能夠看到自己的身軀和洛基、隻是散發著黑蒙蒙的色彩。


  兩人沿道路向廣場走去，甘林站立在最盡頭，換上了嶄新的袍子，雙手揣在袖子裏，笑眯眯地看著前方。


  還沒等陳樓接近，甘林就看向消去身形的兩人，說道：

  “貴客已經來了，怎麽不招呼一聲，這樣倒顯得我很失禮。”


  毛斯特小心謹慎地推著推車、從甘林身後走出來，就像當初的瓶中女一樣，推車上蓋著遮掩用的布料，看不出來具體是什麽。


  周圍房屋的門被依次打開，居民門接連走出，占據了陳樓視線中的每一處地點，唯獨留下了他與洛基所在的一小片區域。


  深吸一口氣，陳樓示意洛基撤去偽裝，他顯露身形後看向甘林，說道：

  “說吧，你想怎麽樣？那個小女孩呢？”


  陳樓看不到身後洛基、正定定的望著那輛推車，神色間有些疑惑、又有些凝重。甘林轉過頭去，露出與洛基相同的眼神，他與毛斯特對視一眼，毛斯特“嘿嘿”地笑了起來。


  甘林沒說什麽，很快便轉了回來，臉色平靜地與陳樓對視。


  過了一會，他才重新笑起來，說道：


  “你看，作為侍奉造物主的忠實奴仆，按時為主人獻上禮物，這是我的一片崇敬之心、也是最為重要的使命。可是呢……我身後的這位。”


  甘林側開身子，伸出手指向毛斯特，繼續說道：


  “這位，嗯……素材們的管理者，把珍貴的素材都搞壞了，但供奉的時間又快到了，這可怎麽辦呢？”


  甘林笑著看向陳樓，重複到：


  “這可怎麽辦呢？”


  他又突然恍然大悟、拳頭砸在掌心中，慶幸道：


  “幸好，幸好，還有一個保存完好的素材，被完好的帶了回來。”


  陳樓臉色鐵青，早已經將地獄犬握在了手中，此時越發用力地攥著槍柄。


  甘林看著陳樓的臉色，假裝提議道：

  “要不，你來代替她？”


  隨著甘林的話語，那些居民們邁開步子、逐漸向陳樓和洛基逼近過來。陳樓下意識的開槍還手，可情況依然像最初般，每個被命中的人如同幻影一樣消失，隨後更多的人上前、填補了空缺。


  甘林口中“嘖嘖”作響道：


  “不要動、不要動！嗯……這樣吧，把那個小女孩帶來，你動一根手指、我切她一根手指，你動哪個部位、我就砍掉她哪個部位。”


  陳樓的身體頓時僵住了，那些居民沒了阻礙之後、更快地湧上前，看著人群、陳樓滿心不甘，想要動手、卻顧忌著甘林的話語。


  怎麽辦？冷汗逐漸從額角流下，陳樓不斷在心中問著自己。


  你不是想當好人嗎？束手就擒，救避思。


  你甘心就這麽去死？還手，管其他人死活！


  腦海中有兩個不同的聲音在爭吵，理智告訴陳樓，束手就擒甘林也不會放過避思，還是趕緊想怎麽應對。可不知道為什麽，陳樓的心思越來越雜亂，此時已經完全手足無措。


  而最當前的人，已經站在了陳樓麵前，他們表情木然、眼神空洞，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工具，自身也像是工具一般行動，抬起手、動作間就要把陳樓拿下。


  “夠了。”


  不知道誰在說話，喝止間、周圍密集的人群倏忽不見。陳樓送了一口氣，心情卻更為複雜。他抬起頭，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


  那是一個外貌普通的人類，穿著遍布汙漬的工作服，麵孔也普通得很，有些滄桑的臉龐、雜亂的胡子，就像是常見的勞工師傅。


  隨著陳樓的視線飄來，這人再次開口說道：


  “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話，足夠了。”


  說話時、這人的視線是衝著陳樓沒錯，卻並不是看向他。陳樓沿著視線轉頭，看向了身後的洛基，正一臉吊兒郎當、事不關己的表情。


  洛基問道：


  “看我幹什麽？你看他啊。”


  那人又說道：

  “遊戲到此為止，並沒有什麽意思，做完自己的事情、就進入正題。”


  洛基嘿嘿笑了起來，站在原地始終未動的甘林、身形一陣扭曲，變化成了洛基的模樣，而陳樓麵前的洛基卻消失不見了。


  陳樓轉過頭，看著從身邊站到地方陣營的洛基，麵無表情、冷漠地說道：


  “你耍我？”


  洛基搖頭否認，絮絮叨叨地說到著：

  “別這樣，惡作劇這種東西，是非常有意思的遊戲。你想，如果一個孩子從童年開始，總是一本正經的渡過，那他得變成多無聊的人？所以，惡作劇，很重要！”


  隨後，洛基向那個勞工般的人鞠躬行禮道：

  “您認為呢？偉大的造物主大人？”


  造物主沒有搭理，而是走上前、拍著毛斯特的肩膀，說道：

  “做得好，以後奇觀村屬於你了，那些壞掉的素材也歸你了。”


  毛斯特立刻卑躬屈膝、謙卑的說道：


  “感謝大人，我以後一定鞠躬盡瘁。”


  洛基不屑的撇嘴道：


  “你以為你是諸葛亮啊。”


  造物主突然笑了起來，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看著洛基，洛基也毫不客氣地看了回去。對視間，洛基漸漸收斂了笑容，開口問道：

  “你做了什麽？”


  造物主說道：

  “等人是很無聊的事情，但等待本身，又是醞釀偉大作品的、值得期待的過程。”


  造物主走到毛斯特推出的推車旁，站定了身體，將手搭在推車上，有些感慨地說道：


  “作為一個藝術家，浪費時間是可恥的，生命本就應該投入到無限的創作中，而此時又有這麽多的好事降臨。”


  他指著毛斯特說道：


  “首先，我有了一名更好的仆從。”


  又指向洛基，說道：


  “沒準還會有一個有力地麾下。”


  再然後是陳樓，他說道：


  “並且，一個活人居然將要落到我的手中！”


  洛基笑著諷刺道：

  “您這麽一個忠心耿耿的……”


  造物主打斷道：


  “有能力的人性格都惡劣得很，我的朋友，塵埃落定之前，話總不能說太死，對不對？”


  洛基無所謂地聳肩，不再說話了。


  造物主定住片刻、稍作醞釀，繼續著自己的話題：

  “總之，一切的一切讓我靈感迸發，為了藝術、也是為幾位新朋友獻禮，我製作出了一件，嗯……還算比較滿意的作品。”


  話說到這，造物主捏住了掩蓋推車上物品的布料的一腳，用力將起揚起、將布料揮向空中。洛基百無聊賴地將視線定格在飄動的布料上，隨著它上下左右移動，知道落定在地上，才轉了回來。


  陳樓自始至終，都關注了造物主的動作，在布料掀開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


  造物主雙臂展開、閉著眼微微抬頭，像是在等待歡呼和掌聲，半天沒有聽到聲音，才回轉過來，說道：

  “啊，抱歉，忘了。”


  他伸手在推車上敲了幾下，又恢複了之前的動作。


  避思原本在沉睡著，此時終於漸漸醒來，她眼皮微動、睜開了眼睛，一陣迷茫後，像是感受到了疼痛，稚嫩的聲音瞬間哀嚎起來。


  哭叫著、求救著、搖頭晃腦的掙紮著，身體卻毫無反應。


  或者說，被擋住的身體，看不出有什麽反應。


  畢竟已經被裝在了細頸的瓶子中。


  陳樓咬牙切齒地吼道：

  “洛基！你玩夠了沒有！”


  洛基臉色也不輕鬆，他搖頭道：

  “這麽短的時間，我也沒有想到……”


  造物主聽到身邊觀眾的反應，和自己預想的似乎不太一樣，他看向陳樓、眼神間帶著些疑惑，頸間卻突然感覺到一陣冰涼。


  抬手摩挲了一陣，似乎是多出一小截尖利的物體，低下眼神去看，滿手鮮血。


  洛基站在造物主身後，握著一柄匕首、刺穿了造物主的脖頸。


  很快，造物主便徹底沒了聲息。


  洛基鬆開手，讓匕首就那麽留在造物主的身體中，自己後退兩步，看著屍體搖晃著倒在地上，身邊的毛斯特尖叫一聲，轉身逃開、迅速地消失在遠方。


  原本平靜的天地間逐漸震動起來，幅度越來越劇烈。


  陳樓耳邊還回蕩著避思的哀泣，他看向洛基，開口問道：


  “所以，一開始就是你？甘林、這些村民、樹林裏的襲擊，全都是你製造的幻象？”


  洛基突然沒了成就感，點頭應道：


  “是。”


  陳樓繼續問道：


  “你串通了甘林，把他引導了聚集地，假裝甘林、抓走了避思、又把我引回來？”


  洛基解釋道：

  “為了引出救世主。”


  陳樓指著避思，說道：


  “那她呢？”


  洛基攤開手道：


  “意外，走小孩被抓走到現在，這才多長時間、你也知道，總之，結果是好的。”


  此時四周的顏色已經開始逐漸褪去，露出了空間被解放時的潔白，遠處隱隱傳來尖利的叫聲——那是毛斯特的聲音，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狀況。


  陳樓邁步向前，走到洛基身前，握拳砸向他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