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無痕瓊縷
風沐馨不緊不慢的將手中握著的針,依次紮在了慕堯身體的穴位上,從容自若,不慌不亂。
她的鎮定,相對於木蓮而言,要好得多。絲毫不擔心自己的行針會不會出意外,隻是不知道這樣的效果對於慕堯而言會有多大的作用。
三指輕拈,收回了所有的針,風沐馨便站起身來,將位置讓給了木蓮。
木蓮悉心的為慕堯蓋好了錦被,生怕他受到涼意,哪怕房間裏的炭火很暖,然而風沐馨的存在就像是一塊無法融化的冰。
“喂給他這個。”風沐馨從袖口裏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打開蓋子,倒出一顆烏黑的藥丸來,遞給了木蓮。
連問都不曾問一句的木蓮接過,一手小心翼翼的扶起慕堯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則是將藥丸塞入他的最中。
這時的風沐馨遞過去了半杯溫水,木蓮慢慢的喂給慕堯。
好在細小的藥丸,喂給慕堯不算費勁。
“堯哥哥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擦拭著額頭上汗水的木蓮詢問著,都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她都不曾聽到風沐馨提過慕堯病情的一個字。
雖然她不知道那藥丸是什麽,但她相信風沐馨,沒有緣由。亦或許是因為慕堯與風愈凱交好的緣故。
“看他的承受能力了。”風沐馨淡淡的開口道,隨即冰冷道:“難道你就沒有發現他的傷口上有餘毒麽?你究竟是怎樣照顧他的?”
之前那次,因為慕堯傷口上都是殘留的藥粉,又有時間緊迫,風沐馨並沒有仔細查看,隻覺得似乎是哪裏不對。
直到剛才,風沐馨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又確認了一遍,這才發現傷口上殘留著毒素。
原以為是身體未曾清楚的毒素爆發,是她大意了。
“什麽?”木蓮不可置信的看著風沐馨,驚恐的搖了搖頭,“要是有殘留的毒素,傷口怎麽可能會沒有反應?”
她可是親自給慕堯上藥的,雖然沒有看到傷口愈合,但至少也沒有加重。
冷哼了一聲的風沐馨再度開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傷口處的毒素應該是‘無痕’,深入皮肉,表麵上不會有任何的變化,而裏麵卻在腐爛。它隻能隨傷口而滲入,固然傷口不會好轉,亦不會加重。”
略有幾分的懊惱,索性現在發現了,一切還來得及,倘若再這樣下去,隻怕是慕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睜大眼睛的木蓮愣住了,她斷然不會相信這樣的事實。掀開慕堯身上的錦被,拆開那一層又一層的布條,看著絲毫沒有好轉的傷口,癱坐在了床邊。
淚水一瞬間迷失了眼眸。
平靜下來的風沐馨又仔仔細細整理了一遍思緒,悠然出聲道:“我記得,慕堯在將軍府時,傷口上並沒有這種毒素。隻能是在這宮裏所沾染的,是誰要害他。”
這一次的她能夠確定,絕對不是自己的大意,而是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
“我日夜守在這裏,不可能會沾染到‘無痕’。”一聽到這樣的話語,木蓮更加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了,她不明白風沐馨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來,但她覺得這是不存在的。
風沐馨淡然的看了她一眼,直截了當道“你總不會是二十四個時辰不合眼,而這裏,也不隻有你一個人。”
“不隻有你一個人”這句話在木蓮腦海中反複回想著,倒吸了一口冷氣的木蓮此刻異常的混亂。
的確,這裏除了自己,還有薑婕妤、畫月、憐香、憐珠和風若兮。
但她沒有辦法懷疑任何一個人。
因為風沐馨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語來,最起碼風若兮是不會這樣做的。不然風沐馨盡管裝作不知道就好。況且風若兮每每而來,都是與自己一起的,憐珠亦是。
那麽能夠在自己不是親眼目睹的情況下做什麽的,就隻有薑婕妤、畫月和憐香了。
可是薑婕妤是慕堯的人,畫月是薑婕妤的人,憐香是風若兮的人。
一瞬間,木蓮幾乎都要頭疼欲裂了。
“目前的情況,隻有你和我知道,不想要暴露什麽,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吧。”風沐馨自然知道,木蓮一個小孩子,一時間承受不了這麽巨大的信息量,是情有可原的。
她選擇讓木蓮知道,是為了讓她看清現實。
找不到問題的所在,慕堯的病就不可能會被治好。
“會是誰呢?”心煩意亂的木蓮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極其失落的臉色,輕聲呢喃著。
風沐馨搖了搖頭,隻好打開室內門,吩咐道:“去準備溫水和幹淨的布巾過來。”
“是。”憐香與憐珠立刻著手準備。
直到她們將水盆端進來時,看到癱坐在地上的木蓮,不明所以,相互張望了一樣,兩人終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郡主累了,扶她去休息,誰都不許私自進來打擾。”風沐馨指揮著她們,以木蓮現在的狀態,她是不指望木蓮做什麽了,隻能自己來了。
“是。”
風沐馨親自緊閉了內室的房間門,掏出一個玉質的瓶子來,半透明的液體呈現在她微涼的指尖,塗抹在慕堯身體的一道道的傷口上。
把控著量度,絕不能多塗。
她知道自己這是在鋌而走險,隻有手中的‘瓊縷’塗抹在傷口上,看傷口的反應,才能夠證明自己的判斷。
隻是這種藥,會疼痛無比。不過慕堯遲遲未能夠醒來,也許這樣的疼痛他不會感受到吧。
風沐馨無辜的眨著眼睛,開始靜候傷口的變化,“瓊縷,塗於傷口處,可清膿、愈合,但劇痛。”
心裏默念著自己所熟記的,她很少會給病人用這種東西,畢竟疼痛不是誰都可以忍受的。
木蓮魂不守舍的斜躺在軟榻上,眼神莫名的空洞,而後緩緩閉上了眼睛,在心裏努力的說服自己,讓自己盡可能恢複到一如既往的平靜。
內心掙紮與糾結良久之後,她放棄了,她知道自己沒有那麽快就可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慕堯會和師父一樣,再也醒不過來。
一滴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流落下來,接連不斷。
閉上雙眼,也阻擋不了淚水的決堤。
憐香和憐珠隻能夠默默的注視著,她們不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應該怎麽做,唯有守在她的身邊,聽從她的吩咐。
也許是因為慕堯情況太嚴重才會如此吧。
風沐馨親眼看著泛黃的液體從慕堯傷口中溢出時,心裏反倒是鬆了口氣,好在她發現的不算晚,好在她的判斷沒有錯。
用幹淨的布巾開始清理著傷口,細致且認真。她清楚的,不能出絲毫的差錯。這些膿液必須全部清除感覺,若再留下殘留,興許就是個麻煩。
膿液全部流幹淨的證據,就是出血。
然而憐香與憐珠隻準備兩盆水,早已被染上了汙穢。風沐馨修長的手上,都沾染著渾濁。
隔著一道門,風沐馨揚聲吩咐道:“準備大量的溫水和幹淨的布巾拿進來,莫要驚動旁人。”
憐香與憐珠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拿著風沐馨所要的東西進入屋內,看到的則是滿地的狼籍。
整整一個時辰,直到所有的傷口全部都流出烏黑的血液,風沐馨才算是放心了下來,還是有成效的。
憐香與憐珠不斷的端著幹淨的水進來,隨後又端著血水出去,滿是匆忙。
然而整個過程,木蓮都是在軟榻上處於一種放空的狀態。
三個人合力給床榻上換了幹淨的床單,風沐馨再次給慕堯傷口上塗上了‘瓊縷’,一層層包裹上了幹淨的布條。
“今日之事,一個字都不準說出去。兮兒那邊,隻能我來說。”風沐馨輕柔著自己的手腕,折騰下來,的確是感覺到明顯的累。
她得好好想想,該如何讓大哥來償還她這個人情。要是一般人,她才不會這樣親力親為呢。
“奴婢知道了。”
憐香與憐珠兩人將房間打掃幹淨後就出去了,風沐馨則是繼續守著慕堯,計算著他要什麽時候才能夠醒過來。
先後兩次‘瓊縷’,也不知慕堯的身體能否受的住。
“咳……咳……”
床榻上傳來虛弱的咳嗽聲,風沐馨輕挑起眉頭,這麽快就醒了,詢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模模糊糊睜開眼睛的慕堯,看到的則是一張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麵孔,口齒不清道:“悶……胸口悶……”
大約明白了的風沐馨取了一枚銀針,扶著慕堯坐起身來,將針插入穴位,瞬間一口淤血噴吐了出來,慕堯漸漸的清醒了。
慕堯認得眼前的女子,風愈凱的妹妹,風沐馨。身體虛弱的他感覺自己使不出絲毫的力氣來,“風姑娘,我的情況如何。”
“很糟糕,體內的淤血需要排幹淨。身體也需要好好調養才能用別的藥物。”風沐馨沒有絲毫的隱瞞便回答他了。
就算不用風沐馨所言,慕堯自己都能夠感覺到糟糕透頂,他根本都不記得究竟發生過什麽。
然而下一秒卻聽到風沐馨道:“這裏不適合你,你還是隨我回府中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