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四章 一群記筆記的人
世上很少有修行者願意去鑽研陣法，因為修行對於他們來，永遠是最重要的。
因此這世間的陣法，其實都極為老舊，都是千萬年流傳的那些，有些陣法已經被找到了破開之法，但這座血海殺陣，卻沒有破開之法。
是因為創造這座殺陣的魔宗隻用過一次，然後便整座魔宗都被覆滅了。這陣圖被當年的玄山前輩悄無聲息的帶走，本來也沒有想過會在某一派上用場。
直到某一，玄山掌教接任掌教，順帶著也拿到了這陣圖。
可能這些年，就連玄山掌教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要血祭一整座玄山的修行者，隻為了用這座殺陣來殺顧泯一個人。
但事情就這麽發生了。
洛雪在那邊，已經是世間最了不起的大陣法宗師，她觀測了世間所有的陣法，後來甚至連帝陵裏的那一座，也都看清楚了，然後她推陳出新，也創造出了新的陣法，光以陣法來論，她甚至能是這個世間最好的陣法大家。
陣法在她眼裏，沒有太多高低，無非是複雜和簡單的區別，至於威力大，則是全然靠布陣之人的手段。
一個雲海上境要是願意，隨手布出一個最簡單的陣法，也能隨意絞殺一位雲海中境的強者，而若是要殺之人的境界高於布陣之人，那麽陣法再怎麽玄妙，又有什麽關係？
想要陣法強大，自然需要灌注進去讓入陣之人都無法抵擋的靈氣和氣機。
玄山掌教的境界及不上顧泯，但一整座玄山修行者的精血為祭，卻要比顧泯強大太多。
所以這本是死局。
直到師姐洛雪恰好渡過雷池，來到了這邊。
便有了些生機。
隻是這些生機也很微弱，是因為師姐洛雪的境界太低，而且她需要看透這座殺陣的運轉，也需要時間。
可惜時間卻是他們此刻最缺少的東西。
感受著那片血海裏積蓄的殺意越來越濃鬱，也越來越近，顧泯看著還在找尋破陣之法的洛雪問道：“師姐，你還能離開嗎？”
洛雪看了一眼此刻有些憔悴的師弟，沒罵人，隻是輕聲道：“進來也難，出去是妄想。”
顧泯翻了個白眼，倒不是對洛雪。
“既然如此，那師姐你再看看吧。”
顧泯吐出一口濁氣，燭遊緩緩懸停在他身側。
血海裏的殺意來了。
顧泯能夠感知到。
顧泯握住燭遊，開始朝著上方而去。
血海旋渦裏，猛然有一道貫穿地的巨大血柱落下！
那看著更像是一柄學劍，卻無劍氣，隻有嗜血的渴望，和無邊的殺意。
當然還有怨氣。
無數玄山修行者被血跡，這一座玄山，自然便充斥著怨恨和不甘！
那些情緒能夠影響人的心神，許多意誌不堅的修行者隻怕是在片刻之後，便會被這些東西擊垮！
隻是顧泯的心誌太過堅定，在那些情緒裏，全然不在意。
他隻是對著那道血柱斬出一劍。
璀璨的劍光照耀際，在頃刻間驅散許多血氣，隻是片刻，那些血氣就重新合攏。
不過那道血柱卻在此刻被這一劍斬開。
璀璨劍光逆著那道血柱而上，朝著血海而去，最後直抵那道旋渦，顧泯咬了咬牙，然後又遞出一劍！
轟然一聲。
整座玄山主峰開始搖晃。
那些白骨忽然漂浮起來，和周遭的白骨組合起來，成了一具又一具的身軀，然後朝著顧泯而來。
血柱暫時消散。
這些白骨又來了。
顧泯沒有片刻猶豫，便一劍斬出，大片劍光拂過，那些白骨遇到這一劍，便紛紛碎裂，消散在地間。
隻是白骨太多了，這一劍斬不幹淨。
無妨，多出幾劍便是了。
顧泯的劍光掠過，雲海境的劍仙，這個世間沒有出現過幾個，除去之前的白寅之外，理應還有幾位不知名的劍仙，不過都死在了戰場上，剩下的，便是如今的謝寶山，還有遠走的顧晚雲。
這些雲海境的劍仙，都還沒有認真出過劍。
顧泯是第一個。
他的劍掠過，大片白骨倒下。
但很快，那些倒下的白骨就又紛紛掠向一處，組成了一個極大的白骨巨人！
隻是這個白骨巨人，差了一個頭顱。
就在此刻，玄山掌教的頭骨從血海旋渦裏落下，落到了這個白骨巨人之上。
這個白骨巨人很大，大概有數十丈之高，他的四隻極其粗壯，畢竟是一整座玄山修行者的白骨，但頭顱卻隻有一個，便顯得有些嬌。
它俯瞰著顧泯，忽然開口，“你難道覺得自己還能活著離開？”
那聲音竟然是玄山掌教的！
顧泯抬起頭。
原來玄山掌教還沒有完全消失。
“你沒死之前，我怎麽會先死？”玄山掌教的聲音遊蕩著，“我要看著你死去，我才死得安心！”
顧泯平靜道：“我倒是不清楚你為什麽這麽自信。”
他正準備一劍將那白骨巨人斬開，忽而便聽得身後的師姐洛雪喊道：“我要去那座大殿裏看看！”
顧泯微微蹙眉，點頭道：“好。”
就在他話的時候，玄山掌教已經出手了。
那巨大的白骨巨人一拳轟向顧泯，帶著恐怖的氣息，而且隨著這一拳砸出的時候，還有無數的血氣依附在那個拳頭上麵，顯得這一拳，極為強橫。
顧泯一劍遞出，地之間，再度出現一條白線，橫推而去！
顧泯縱身一躍，踩著那巨大的手臂一路前行，不斷出劍，斬碎那些濃鬱的血氣，最後幾乎已經到了那白骨巨人的胸前！
玄山掌教此刻已經有了雲海境的實力，但還是攔不住顧泯。
下一刻，幕上血海裏的那個旋渦又開始積蓄殺意，轟然落下一道道細如長線的血線！
那瞬間便深入一整座玄山。
而後是整座玄山都開始搖搖晃晃。
顧泯一劍斬落玄山掌教的頭骨，然後燭遊瞬間變得極長，深入這具白骨巨人身軀之中，用力一挑，他將整個白骨巨人都挑入血海。
師姐洛雪正好乘機朝著那座大殿而去。
隻是幾步，便已經進入其中。
這座大殿裏，罕見的沒有血氣。
大殿最上方，雕刻的有三座木像，當中一座，是玄山的開派祖師，左右兩人，便是二代祖師和三代祖師。
然後無數供奉的木牌都在三座木像之下，上麵有一個個名字。
那是玄山曆代的祖師牌位。
有一炷香，還在燃燒。
看起來像是玄山掌教在顧泯來之前點燃的，如今還在燃燒。
大殿其餘便沒了什麽布置。
那些蠟燭平靜的燃燒著。
整座大殿都有些平靜祥和，和外麵宛如滅世之景的景象格格不入。
洛雪打量著這座大殿，沉默了很久。
而此刻的顧泯，已經一躍而起，來到了大殿的房頂，開始一劍劍揮出，要去斬碎那些血線一般的東西。
可是不管如何遞劍，幾乎都沒有什麽效果。
顧泯微微蹙眉，卻什麽都沒。
他能感受到，一整座玄山正在緩慢的朝著幕上的那血海旋渦裏。
如果再做不了什麽事情，那麽深入血海旋渦裏，即便是雲海上境的強者，也會死去。
這是沒什麽好的事情。
玄山掌教的頭骨又從血海旋渦裏飄了出來，這位玄山掌教遊蕩在地之間，看著顧泯，怨毒的大笑著，“你跑不了，迎接死亡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玄山萬年基業，為你一人陪葬，你也算是世上第一人了！”
“你去死吧，不要掙紮了！”
顧泯沒有回答，隻是一劍斬出，算是給他的答案。
不過劍光即便是斬碎了那個頭骨，在下一刻，它也會重新凝結，繼續漂浮在地之間。
顧泯道：“我不覺得你用這些手段就能勝過我，隻有弱者才會處心積慮算計別人，至於強者，若是被人用算計就能擊敗，他又怎麽能稱作強者？”
玄山掌教冷笑道：“你此刻又有什麽辦法？還不是隻能等著死去？”
顧泯道：“血海殺陣定然有破解之法！”
玄山掌教冷聲道：“自然有，不過你能找到嗎？還是你覺得那個境界低微的女子能找到？”
顧泯看著他，忽然道：“這座大殿裏，便有解決之法！”
玄山掌教大笑道：“你想套我的話，你以為我是傻子，我不知道嗎？”
顧泯搖了搖頭，道：“你的確是個傻子，用一整座玄山的修行者來殺我一個，我要是你，肯定會留下些後手的，比如留下一個賦不錯的修行者，等著以後複仇。”
玄山掌教漠然道：“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留？”
“原來你果然留下了。”顧泯淡然道：“那我從這裏離開之後，我肯定會找到他，然後殺死他。”
玄山掌教知道自己被欺騙了，憤怒道：“我一定要殺了你！”
……
……
玄山一整座修行者都被變成了血跡的材料，但總是會有人是例外。
此刻在遠處山中看著那滿血色的年輕人叫做左丘。
很多年前，在粟千雲死了之後，玄山年輕一代群龍無首的時候，玄山掌教從外麵帶回來了一個少年，那個少年，便叫左丘。
因為還是個少年，所以左丘注定不能成為這一代年輕人裏的其中一位，即便成了，他也會因為修行的時間太少，而沒有辦法追上那些才的腳步，所以玄山掌教即便是親自教導這個少年，也沒讓他的修為暴露在世人麵前。
他是玄山的暗棋。
在陰暗處修行，很多年後，不定便能一鳴驚人。
隻是可惜，這樣的事情還沒能持續多久，玄山便遭遇了滅頂之災，玄山掌教決定將一整座玄山的修行者都用來血祭，和顧泯同歸於盡，但還是留下了一顆希望的種子。
那便是左丘。
他帶著玄山所有的道法典籍，帶著那些最珍貴的東西，被玄山掌教送出了玄山。
玄山覆滅之後，世間便會再也沒有玄山，沒有了玄山，那麽也就是，左丘的身份永遠也不會被人知曉了。
他會在暗處一直在，直到某一他足夠強大了，就會對世間發起報複。
不過那是很多年後的故事。
左丘看著那已經要成為曆史塵埃的玄山，眼中閃過一抹不忍之色，而後轉身便走。
在這裏停留，不是好的選擇。
既然玄山選擇要讓他活下來，那麽他就要好好的活。
至少要活出個樣子來。
他走了，不知道會走到什麽地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回來。
但當他回來的時候，世間肯定會再度掀起一番腥風血雨。
……
……
洛雪看著那些木像，然後便有些煩躁，於是伸手將最上麵的那木像推倒，卻在那木像身下，看到了一份薄薄的冊子。
她伸手拿起來，那麵上沒有文字，打開一口，這才發現，是玄山第四代祖師的筆記。
這位玄山祖師的筆記裏多是憤懣的話，什麽他本該是成為又一個能被立起木像的玄山的祖師，但卻因為一點芝麻大的事情而沒能成，他的筆記裏提及了很多人，洛雪看過去，便看到了一個很關鍵的東西。
他最討厭的是一個名為常峰的弟子。
洛雪看到了那些供奉的木牌裏，有常峰的名字，原來他也是一任玄山掌教。
拂過那塊木牌，洛雪在木牌後麵，看到了又一份筆記。
在這位的筆記裏，也有些話，洛雪看了幾眼，皺著眉頭，將這些木牌全部都打落。
於是看到了好些筆記。
這些玄山曆代掌教的牌位，若是換做別的時候，肯定是不會有人敢將它們打落的，自然也就發現不了這些筆記。
而如今，洛雪根本不在意這些，自然也就發現了。
原來玄山的曆代掌教，都是一些喜歡記筆記的人？
一個個記筆記的人？
洛雪在那些筆記裏，發現了一份好東西。
其中有人，在最前麵的蒲團下，有一個暗盒。
洛雪移開蒲團打開暗盒，看到了一份血海殺陣的陣圖。
這並不是最初的那一份。
當初魔宗覆滅，玄山將那份血海殺陣的陣圖帶回玄山，而後過了好些年，有一個玄山弟子將那份陣圖偷偷拿了出來，然後便謄抄了一份，藏在了此處，後來他做了玄山掌教，便發現自己能夠擁有原版，那謄抄的一份也沒有什麽作用，便忘記了這件事。
直到很多年後的今。
那份血海殺陣的初始陣圖已經被玄山掌教毀去。
他卻不知曉，就在大殿裏，就在那個蒲團下，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還有一份血海殺陣的陣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