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處處都是局
半個月後,顧泯和柳邑離開了彭城。
謝星沉恭敬的對著顧泯磕頭,顧泯卻沒什麽。
走出庭院,也很快離開彭城。
一直安靜的柳邑忽然問道:“你覺得以後他會不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
顧泯反問道:“怎麽樣才是了不起?”
柳邑一時無言,有些尷尬。
“他有可能成為修為高深的修行者,也有可能在帝陵裏麵憑借修行為這些守陵人,當然,也有可能在我們這些人離開之後,他就是唯一的修行者,他要統治這個世界,好像也沒什麽困難的。”
顧泯很平靜,沒有什麽擔憂的語氣。
柳邑這才明白了,為什麽顧泯最開始要考慮這麽長的時間,原來是怕出現這樣的事情。
可最後顧泯還是教了他,這就明,顧泯對那個少年,還是有信心的。
顧泯不想多什麽,有些事情既然是做了,那就不用再去多想了。
他轉而問道:“你找得到那座城嗎?”
這不是他第一次開口詢問,不過卻沒有得到過答案。
柳邑沒話,有些沉默。
兩個人緩緩朝著前麵走去,各有心思。
“你真有辦法進城?”
柳邑忽然開口,然後她微笑道:“有些事情,想要知道,也得看有沒有籌碼。”
顧泯看著她,終於確定了,眼前這個女子,絕對不是什麽沒有城府的女子,她的城府,有些深。
顧泯不怕和聰明人打交道,也不怕和一個整日都想著算計他的人打交道,本來這底下的事情,大多都是各取所需,就拿柢山掌教,自己那個便宜師父來,也差不多是這樣。
他要在柢山修行,求一個成為強者的機會,常遺真人收顧泯為徒,卻是為了柢山中興。
所以和柳邑攤牌,是顧泯主動的。
顧泯道:“如果李鄉能辦到的事情,我大概也能辦到。”
他並沒有哄騙柳邑,不過話卻沒有明白,因為柳邑給出的東西也不多。
柳邑沉默,她不是個隨便相信別人的人。
兩人朝著東邊走去,不知道走了多遠,在一處溪旁,柳邑下定決心,看著顧泯道:“我知道那座城藏在什麽地方,你怎麽保證你能進去?”
這是兩人的又一次接觸,隻是一開口,便有些直接。
顧泯笑著道:“到了城前,我就有辦法。”
還是沒明。
柳邑皺起眉頭,還想問些什麽,但好像也知道不管怎麽問,都沒辦法得到想要的答案,便一屁股坐在溪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不話。
她知道顧泯是柢山的劍修,也知道柢山和大寧王朝有很深的關係,柢山知道一些關於帝陵的事情,完全是有可能的。
“你師父是風雪之主?”
顧泯盯著柳邑的眼睛,果然在這句話出來之後,看到了對方的睫毛微顫。
這是有些驚訝的表現,雖然沒有別的動靜,但也夠了。
柳邑張了張口,想要反駁,但看著顧泯的樣子,還是沒能出反駁的話來,她隻是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她有些不甘,因為自己在這世間行走,從來沒有暴露過自己的師門功法,也更是沒有透露過自己的師父是誰。
“之前南海霧野僧講經的時候,你就在那裏,那個時候你師父也來了,再之前,試煉的時候,你也在,霧野僧講經,不是所有人都能聽的。”
“這也不能作為判斷的依據。”
是的,這些都不能作為判斷的依據,那次來到海島上的修行者很多,顧泯不可能把範圍縮到這麽一點。
“我之前問你是不是女子劍仙的弟子。”
顧泯張了張口,看著對方那個樣子,然後隻好揉了揉臉頰笑道:“所以最後我是猜的。”
顧泯有些得意的道:“如果今猜錯了,那我隻好再猜了。”
柳邑挑眉,顯然有些怒意。
“但有一點,我是真的推遲到的,你師父是大順王朝的亡國太子,大順王朝在大應王朝之前,曾經一統北方,也算是半座王朝,你師父身為大順王朝的亡國太子,知道一些這帝陵的辛秘,我覺得很正常。”
曾經一統北陵,奪去半座江山的大順王朝在曆史上也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如果大順王朝沒有對帝陵探查過,隻怕沒有人會相信。
當初的大順王朝和如今的大祁王朝,其實差不多都是一個量級的,大祁皇帝能夠找到一冊手劄,那麽大順王朝為什麽不能找到另外一冊?
關於帝陵的辛秘,最有可能知道的,除去一直和大寧王朝關係相近的柢山之外,就隻能是這些曾經占據過世間半壁江山的王朝了。
白玉塵作為亡國太子,知道些什麽,不也很正常?
這一點才是顧泯判斷的來源。
柳邑臉色稍微好了一些,她看著顧泯,緩慢的道:“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師父身份的?”
“是霧野大師告訴我的。”
顧泯很幹脆。
世上知道白玉塵身份的人不多,但霧野僧和他是一個層次,並且有著諸多聯係,他知道,很正常。
柳邑沒有其他問題了,她看著顧泯,從懷裏拿出一張地圖。
那是帝陵裏的所有地方,上麵都有標注。
這是在遇到顧泯之前,她找到的。
指著地圖上,東方的某個位置,柳邑麵無表情道:“這裏麵有一片濃霧,看起來是個山穀,實際上在山穀的盡頭,是一片平原。”
“那座城,就在平原裏。”
顧泯挑眉,看著地圖上某處,沒有想到,柳邑居然知道的這麽詳細,依著他的看法,覺得她知道一個大概的位置就算是不錯了,卻沒有想到她居然知道具體位置。
“別高興的太早,那座城雖然在平原上,但誰都看不到它,喚出它來需要辦法。”
看到顧泯的神情,柳邑提醒道:“事情沒那麽簡單。”
顧泯皺眉問道:“那你之前準備怎麽辦?”
“找到你的那個朋友,把他的手腕割開,然後到處灑血就是了。”
“你這個辦法有點血腥……但好像不錯。”
“除去這個辦法,你還能有別的辦法,你們柢山是怎麽的?”
“其實也差不多。”
“那就是,你們實際上也還有大寧皇族後人的鮮血?”
“……”
“鮮血要怎麽存儲,你們柢山的先祖早就想到這一,還是你們根本就想打開帝陵,去取寧啟皇帝的秘密?”
……
……
顧泯之前沒覺得柳邑這麽多話,這會兒聽著這些話,有些不太適應。
但他總歸是沒些什麽,隻是默默的走著。
地圖上的那處山穀在最東邊,但沒有人進去過,這些守陵人都不是什麽修行者,沒有可能走到這個地方裏麵。
因為這本就是寧啟皇帝設下的阻礙。
但現在帝陵來了這麽多的修行者,他們要找遍了整個帝陵,自然也來到了山穀前。
看著遠處藏在濃霧裏,用眼睛看不清東西的山穀,站在山穀前的幾位北陵修行者,神色有些凝重。
站在山穀前的修行者一共有六位,都是同一座宗門的。
其中一人看著山穀,轉頭問道:“師叔,這裏麵是否有些古怪,弟子總是有些不好的預感。”
在他身側,一個高瘦的道人看著前麵,時不時有些氣息從他身體裏彌漫出來,應當是一個結發境巔峰的修行者。
這樣的修行者,在世間也不多,放在別處,很可能便是一個絕頂修行者,但在金闕境也來了數位的帝陵裏,其實也沒那麽讓人覺得震撼。
不過這個名為長壽觀的道門宗門,在進入帝陵之後,和別的修行者都不一樣,他們先是簡單的問清楚了這帝陵裏的現狀,然後便找了這樣一張圖,開始探索帝陵裏那些普通守陵人沒有去過的地方。
他們的思路無比的正確,本來在這裏尋這些沒有人來過的地方,便是找到那座城最有可能的辦法。
但他們走過了好些無人來過的地方之後,也是沒找到。
而眼前這個地方,是最後一個了。
瘦高道人想了想,然後道:“如果之前不是我們出現了紕漏,那麽那座城就一定是在這裏麵了,既然是那位皇帝陛下弄出的手段,就一定不簡單,你們都要心。”
幾位弟子低頭稱是,互相看了一眼之後,有個穿著青色道袍的年輕道士朝著裏麵走去,很快就消失在眾人視線裏。
瘦高道人看了前麵一眼,從懷裏拿出一盞油燈點上,放在地麵,除此之外,沒有做別的。
幾個道士都看著那地麵的油燈。
山穀裏很安靜,就連昆蟲的叫聲都聽不見,他們看著地上的油燈,忽然,油燈的燈火開始有些搖曳。
幾個道士麵麵相覷,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這油燈是長壽觀裏的鎮觀法器,名為長壽燈,能夠讓觀裏的道士和這盞油燈建立聯係,並且在一定程度之上,可以護著和這盞長壽燈有著聯係的道士,即便是遭遇了什麽強敵,也可以在其手下續命。
現在燈火搖曳,便是明和這油燈有所聯係的那個道士,此刻正在遭受攻擊,如果在什麽時候,這盞油燈熄滅,那麽便明,就連長壽燈都沒能將其護住。
“師叔!”
眼見這燈火漸漸微弱下去,有個道士忍不住開口。
瘦高道人臉色微變,一抬手,有一道玄光從手掌中湧出,湧向那盞油燈,暫時穩住了這盞油燈的燈火。
燈火雖然不明亮,但也沒有就此熄滅。
就在瘦高道人臉色變得正常的時候,長壽燈就這樣熄滅了。
瘦高道人臉色無比難看,其中一個道士皺眉道:“師叔,此地頗有些古怪,要不然暫且退去?”
瘦高道人皺眉道:“好不容易找到此處,越是古怪,此地才越是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此刻莫要生出退縮之心,跟著我。”
著話,瘦高道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取出一條紅色絲帶,心念微動,便將其捆在了幾個道士的手腕上。
“穀中濃霧,看不清,莫要走丟了。”
完話,瘦高道人又衝懷裏拿出司南,放在掌心,滴入一滴鮮血,然後便朝著山穀走了進去。
邁入山穀,濃霧微微散去一些,能看到眼前差不多一丈左右的東西,但也僅此而已。
朝著前麵走去,瘦高道人開口道:“你們自己心點。”
話音未落,身後忽然響起一聲慘叫。
瘦高道人皺著眉頭,一扯手中紅帶,原本這條紅帶上有著好幾個年輕道士,可當他這用力一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隻斷手。
瘦高道人扔出紅帶,從身後抽出桃木劍,嚴陣以待。
可眼前一片迷霧,一丈的距離內,他什麽怪異的景象都沒有看到,其餘的東西也不曾感受到。
無比的安靜。
瘦高道人甚至都沒能夠感受到什麽特別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濃霧裏忽然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爪子,那隻爪子不,應當有著兩隻人的手臂那般粗細,閃著寒光,紅色的毛發生在上麵,看著實在是可怖。
瘦高道人來不及害怕,桃木劍揮動,斬在那隻爪子上,卻沒能將其斬斷,隻是一刹那之後,桃木劍便斷成了兩截。
瘦高道人臉色凝重,懷裏的長壽燈猛然掠出,燈火大盛,朝著那隻爪子掠去,想要將其逼退。
卻沒有想到,那隻爪子直接捏住長壽燈,微微用力,便將其捏的粉碎。
緊接著,那隻爪子抓向瘦高道人,直接將他的胸膛刺穿,弄出了很大的一個窟窿,鮮血四濺,碎肉到處亂飛。
這樣的景象,無比的駭然,看著就像是地獄一樣。
瘦高道人卻還沒有身死,他的生機還在急速流逝,卻沒有就此失去。
他拚命的朝著後麵飛去,卻發現不管怎麽樣,都沒辦法逃出這隻爪子籠罩的範圍。
最後他的生機破滅,才就此倒下,變成了一具屍體。
那隻紅毛爪子這才收了回去,就像是從來都沒有伸出來過一樣。
但片刻之後,有一尊巨大的身影,這才出現在了那個瘦高道人的屍體前。
那是一個兩腳站地,渾身上下都生著紅毛,而它的臉,卻仿佛厲鬼一樣猙獰,讓人一看便生出畏懼。
這應當不是人,而是一種異獸。“他們發現了這裏,而後人會越來越多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這個不知道如何稱呼的異獸,卻又能夠口吐人言。
這要是讓外麵的修行者知道了,指不定會生出多少想法來,自古以來,除去上古神話裏的那些神獸和異獸,其餘的異獸,都沒有一個能夠話的。
可那些上古傳裏的神獸和異獸,雖留有記載,但早已經滅絕了無數年,再也沒有人在世間看到過他們。
眼前這個異獸,不會是那些神獸和異獸中的某個,它是個未知。
就是因為未知,所以才顯得可怕。
無法掌控的事物最可怕。
更何況它還能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殺了一位結發境的修行強者。
這樣的異獸,隻怕也是個金闕境才是。
就在這個異獸話之後,濃霧裏又響起一道聲音。
“悠著點,你不怕那些人類強者衝進來把你殺了?”
那道聲音有些清脆,但無法分辨男女。
異獸道:“他們又不是陛下,如何能勝我?”
“你這蠢家夥,難道這世上就沒有第二個如同陛下那般強大的人?”
那道聲音有些戲虐的道:“你在這裏待了這麽多年,什麽都不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明白的。”
“如果外麵真有和陛下一樣強大的人,這座帝陵早被人打開了,為什麽偏偏還要用陛下的後裔的鮮血打開?”
那生著一張厲鬼臉的紅毛異獸冷哼道:“即便是真有這樣的強者,他們又何必來此,這帝陵裏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濃霧裏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吧好吧,算你的有些道理,不過陛下的後裔已經來了,為什麽還沒來?”
到這個,異獸有些沉默。
濃霧裏的存在忽然譏笑道:“陛下心,何必去猜?”
……
……
世上不可能會有密不透風的事情,諸如白玉塵是大順王朝太子,柳邑的師門在北海,長壽觀的道士發現了這處山穀。
當消息傳出去的時候,很多修行者第一時間便想到了什麽。
於是前後這山穀前便來了很多人。
不過卻不是所有人都急著走進去,有相當一部分修行者,徘徊在這山穀之外,並沒有急著朝著裏麵走去。
但他們派出的弟子,無一例外的都死了。
山穀裏的古怪,很快便傳了出去。
薑令還在那座府邸裏,聽著下屬傳來消息,他在那張地圖上看了很久,最後移開視線,才緩緩道:“東邊,山穀裏。”
“有什麽奇怪的人嗎?”
這是問的那一批守陵人,當初在守陵人進入這帝陵之後,有一批人被選出來統治這個世界,也守護著那座城。
他們統治帝陵的方式和外麵的統治者方式差別太大,是以百年之期,才在世間露麵一次,探查這個世界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變化,隻有變化不好的時候,他們才會做些什麽,而變化發展一切正常的話,這些守陵人甚至都看不到他們的蹤影,以至於久而久之,其餘的守陵人便快要忘了這件事。
如今山穀的事情傳來,薑令第一時間便是想起了那群人。
“沒有,除去走入山穀之內,無一例外都會死去,其餘的,沒有異常,如果真有這批人,還在傳承,他們應當就居住在山穀之內,殺死一切進入的外人。”
是的,很多修行者都是這樣猜想的,進入山穀裏,便是為了窺探帝陵真正的秘密,這是真正的守陵人不能接受的事情,於是他們便會出手,將其斬殺。
也就是,山穀裏的那一批守陵人是很有可能有修行者的,要不然那位長壽觀的瘦高道人,一個結發境的修行強者,是怎麽死在裏麵的。
“這裏麵有金闕境的修行強者?”
薑令自言自語,看了一眼窗外,然後冷笑道:“即便是一位普通的帝王,都不會相信任何人,何況這麽一位千古一帝,留一個金闕境的修行強者在帝陵裏麵,他就不擔憂?”
生在帝王之家,薑令見過無數醃臢的事情,帝王家的暗黑和陰冷,看過無數的手足相殘。
他知道要坐到那個位子,需要的是些什麽。
除去心智過人,還有冷血無情。
所以他會比別人多幾分擔憂。
“密切監視那邊,出了事情,再告訴本王。”
“王爺,如此大事,我們不盡早準備嗎?”
有人很擔憂,畢竟這事關大祁皇帝的旨意。
作為大祁的修行者,聽得自然是大祁皇帝的旨意。
薑令沒話,隻是看了他一眼。
那人瞬間臉色煞白,如墜冰窟。
……
……
消息傳得很快。
顧泯和柳邑還沒到臨雲城,便已經知曉了消息。
看著地圖上的那個位置,顧泯有些無奈的道:“有些事情,就是人算不如算,我本來以為就你一個人知道,誰知道,現在都傳出去了。”
柳邑心情不太好,本來這個消息是她進來之前,自家師父才告訴她的,按理來,不會有太多人知道。
不過誰曾想,這誤打誤撞的,就被這麽幾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蹦出來的修行者知道了。
“隻是那座山穀裏能殺人,一個結發境的修行者都死了,我們怎麽過去?”
顧泯開口問道:“你師父有沒有告訴過你,那山穀裏是不是那批守陵人?”
柳邑搖頭,有些不在意的道:“總有人能進去的。”
來的修行者裏,不止一個金闕境修行者。
顧泯接了一句,“不過他們能到那座城前,卻進不去。”
能進去的,卻進不去,能進城裏的,大概也不能通過山穀。
如果真是這樣,這豈不是寧啟皇帝自己弄出的死局?
一位千古一帝,所思所想,肯定是不一般的,他的傳承,並非一般人能夠得到的。
“所以,還需要破局才對。”
顧泯看著前麵,有些感慨。
“你怎麽知道?”
“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