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 所有的真相
腳下的步子,如踩著風一般,越來越疾,最後是奔跑著往自己的住宿屋去了。
他是借住在村民家裏的。
這戶人家的年輕子女都外出打工了,留下老奶奶一人在家裏守房子。
平日裏孤單寂寞著,難得有城市裏的孩子過來熱鬧一回,所以對慕司然是熱情得不得了,也同樣喜歡得打緊。
“劉奶奶。”
慕司然邁步進屋。
劉奶奶正坐在炕上吃飯,見慕司然進來,忙起身,“慕醫生,吃飯了嗎?來來,不嫌棄的話,跟奶奶一起吃點?”
炕上,就一碗簡陋的青菜。
慕司然看得有些酸澀,掀唇笑了笑,在劉奶奶對麵的炕上坐了下來,“劉奶奶,我已經吃過集體餐了,現在還撐著呢!您多吃點。”
“哦!那你怎麽這個時間點回來了?”
平日裏他們這些醫生沒到晚上十點,是沒空兒回家來的。
“劉奶奶,我是想來找您問些事兒。咱們這村,有什麽辦法跟外界聯係得上嗎?”
“有啊!可以寫信啊,也可以打電話,不過啊……貴著呢!”
劉奶奶一副心疼的樣子,搖搖頭,“我攢一年的錢,才舍得給我兒子打一個電話,寫一封信……”
確實,他們這窮鄉僻壤的,哪怕是一塊錢對他們而言都是一種奢侈。
但得到這個消息,慕司然是雀躍的。
“劉奶奶,哪兒有電話啊?咱們村裏不是沒通訊嗎?”
如果有電話就太好不過了!
他現在急著想要給那個女孩打一通電話,想要出聲挽留她,想要告訴她,不要去美國了,要去也要他陪著一起去……“咱們村當然沒有!得往外走,翻過那座對麵那座大山,瞅見不?找到那條大路後,再走個幾十公裏,走到村外,就行了。”
慕司然順著劉奶奶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座巍峨的山峰印入眼底。
慕司然目測,翻越那座大山,靠走的話,時間至少得花去一整天吧?
“奶奶,這得走多久啊?”
“不久,兩天差不多了,我每年都得走一遭,給我兒子打電話呢!”
慕司然深深的看一眼跟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
他想,出村以後,大概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替老太太打電話給他的兒子吧!
兩天時間……
慕司然犯難了。
“那書信呢?書信寄出去,需要多久?”
他又問。
“書信挺快的!一天多就能送出去,不過那個很貴,賊貴!沒什麽要緊兒的事啊,還是別送了,貴得要命!”劉老太連忙擺手。
慕司然不關注這封信有多貴,他隻關注時效!
因為,他沒時間了!
“奶奶,這是封非常非常要緊的信……”
慕司然想來有些激動,這些天壓抑的心情仿佛一瞬間釋然了。
他握了握老太太的手,“謝謝您!!這封信,我務必得寄,這可能就關乎我……一輩子的幸福!!”
“一輩子的幸福?”
老太太眨眨眼,跟著笑彎了眉,“原來是給小女娃寫情書……”
情書?
慕司然也跟著笑了,點頭,“對,是情書。”
這輩子,他從來沒有給任何人寫過情書,而今天……顯然是,他的第一次!!
慕司然伏在炕上認真的寫起了情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經驗的緣故,他第一次覺得原來這東西這麽難寫。
直到廢了第三張信紙的時候,他才稍微理順了些。
伏案,下筆。
信是這麽寫的:
“親愛的三兒,見信好!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你一定倍感驚訝,為什麽這個年頭了,卻還有人用如此老掉牙的方式寄托思情。
正如我來之前在電話裏告訴你的一樣,這裏是一個窮鄉僻壤的偏遠山村,一點也不誇張,交通基本靠走,取暖基本靠抖,治安基本靠狗,通訊基本靠吼。
本來接下來要說的話我是想在電話裏告訴你的,可是,我的房東老太太告訴我,想要打通電話,得翻過村前的那座大山,時效得耗上兩天,來回大概就是四天,我倒不是不樂意走,隻是我沒有多餘的時間,我需要救治我的病人,而這裏的每一個病人都生命垂危,都在生死一線前掙紮著,所以,很抱歉,我沒辦法親自給你打電話,更沒辦法把自己送到你麵前來,親口對你說出這番話……三兒……
前奏好像太冗長,接下來我會正式進入主題。
但我希望你在看完信件後,認真的再考慮考慮,不要匆忙給自己和我下決定。”
慕司然寫到這裏頓了頓。
薄唇緊抿,思忖了半秒後,再繼續提筆。
蒼勁有力的筆墨,在紙上跳躍起來。
他說:
“我生病了。
患的是白血病。
先別急著掉眼淚,也別哭,告訴你這個事實並非想看你的眼淚,聽話,乖一點……你大概知道我小時候患過白血病,在我爸媽的努力下,我當時幸運的得到了治愈,但到今時今日,我的病情還是複發了。
我怕你難過,怕你為我擔心,不願看見你為了我掉眼淚,更不希望你因為我而茶飯不思。
不願你知道,也怕自己終究不能陪你白頭到老,所以我想方設法的推開你,讓你遠離我……其實,我嘴裏所謂和餘夢的婚禮,都是騙你的,我隻是想以此讓你遠離我而已!
我很幼稚是不是?但這招似乎很見效。
你吃醋了,你也為我傷心得掉了眼淚……
我真該死,有生之年,沒有想方設法的讓你開心,卻是盡一切可能的弄哭你!
我簡直跟白癡沒有任何區別了!
隻是,提到餘夢……”
慕司然的筆鋒,在這裏停了下來。
他擱下筆,看著信紙上的點點滴滴,眸色黯然了下來。
他不知道如何同她提起自己和餘夢那醉酒的一夜,所以,他打算等他回去之後,親口告訴她。
同她認錯,道歉,受罰。
但,隻要她不走,他便再也不放手!再也不放……餘夢的話題,沒再繼續。
他不是不想說,而是怕紙上短短的幾個文字說不清楚那天夜裏的情況。
“寶貝,還記得三年前那個晚上嗎?
我對著你,憤怒的吼罵,把你嚇得哇哇大哭。
再後來,我殘忍的把你轟出了門外。
在我的印象裏,那是我第一次衝你發火。
而且,還是發那麽大的火!
我知道我那天一定把你嚇壞了。
其實,那天晚上,我懊惱的根本不是不經世事的你,而是我自己!
作為一名年長你十歲的兄長,卻流-氓的對躺在自己懷裏的你,動手動腳……那時候的你,才年僅十五歲!
你還隻是個孩子!
而我,卻已經有了想要霸占你的浴望!
我想,我一定把你嚇壞了!
我惱這樣惡心的自己,所以當你還懵懂的往我懷裏鑽的時候,我憤怒的吼罵了你,轟你離開。
其實,那件事一直像根細細的綿針一般,紮在我的心底裏,拔不出來。
我總在想,是不是那時候的慕司然就已經對小小的顧小三動了心,所以,他才想要占有她,將她占為己有……是不是也因為這件越軌的事情發生,才導致二十五歲的慕司然開始抵觸顧小三單純而主動的愛,害怕自己再發生三年前那樣無恥的事情,害怕自己愛上了他心目中無邪且不容侵犯的孩子……是的!在慕司然的心裏,顧小三一直都是個孩子,天真,純粹,小任性。
與戀愛,根本不著邊際。
可,即使如此,哪怕再多的抵觸,再多的心理抗拒,慕司然到底還是愛上了顧小三。
而且,愛得那麽真真切切!!
三兒……
我想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要去。
不去美國,不去遙遠的城市……
就像從前那樣,像個小跟屁蟲似地,追在我身後,不離半步。
調皮的把自己房間的暖氣弄壞,吵鬧著太冷,要賴著跟我一起睡。
突然就好懷念你掛在我脖子上,歪在我懷裏撒嬌的小模樣。
我不知道往後我的身體還能不能有力的抱起你,讓你掛在我的懷裏,但我知道,隻要我還活著,還有一口氣,我就有力氣把你擁進我的懷裏來。
三兒,或許你會覺得我以一個病人的身份來挽留你,是自私的。明明保證不了白頭偕老,卻偏偏還想奢望未來的幸福……是!我承認,我無法向你保證白頭偕老,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盡我畢生最大的努力,努力讓自己能與你一起白頭偕老。
寶貝,對於這些天,因我的一意孤行而帶給你的傷害,我向你道歉,對不起!我願意回去之後,負荊請罪,任憑你處置。
怎麽處置我也已經替你想好了,例如你可以生氣,三天不理我!
不過,不能再比三天時間還長了,不然你一定會把我折磨瘋的。
又例如,你可以罰我每天替你做飯,然後你板起小臉告訴我這飯菜比李嫂做的差多了,下次需得改進。”
慕司然寫到這裏,不自覺的莞爾就笑了。
仿佛間,他已經看到小三兒坐在高高的餐桌前,抱著胸,一副女王架勢的模樣,板起小麵孔有板有眼的訓著他,“你這做的什麽飯菜啊?好難吃哦!”
而他呢?
眯著魅眼,嘴角揚著笑,任由著她向自己挑三揀四,最後,一口含住她粉嫩的櫻唇,壞壞的討問她,“那我呢?味道還能入您的口嗎?”
慕司然好不容易從自己美妙的幻想中抽回了神來,笑笑,繼續下筆。
“三兒,其實在提筆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了許久許久,最後,我想,不管結果如何,你有選擇的權利,我們都沒權利自作主張的去替你決定你未來的路。
所以,我選擇了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