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摸黑下樓
但他還是伸手叼過了桌上那支煙，"啪——"的一聲，火機蓋打開，冷峻的麵龐湊近火苗，煙頭瞬間亮起一絲星光，薄薄的煙霧嫋嫋上升，漸漸朦朧了他深刻的輪廓線條。
"繼續說吧。"
他夾著細煙的手指，指了指雨落手裏的資料。
雨落隻好繼續同他匯報設計團隊的理念。
一刻鍾後——
"初步的設定，大概就這樣了。"
雨落闔上資料，做最後的陳詞總結。
慕北承靠在椅背上，沒出聲，隻是直直的看著對麵的雨落。
起初那支煙早已抽完，這已經是第三根了。
他的煙抽得有點凶。
"多久能出效果圖？"
他問雨落，伸手，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
"這得看慕總的意思，順利半個月，不順利半年。"
"半年？"慕北承冷涼的掀了掀嘴角，"兩個月達不到我的要求，帶上你的人，卷鋪蓋走人！"
他的態度，一點也不含糊。
下馬威？雨落挑眉，清淺一笑，起了身來，拿過桌上的資料，抱在懷裏，"外界傳言慕總對工作苛刻得簡直令人發指，那麽，接下來的兩個月裏就讓我們看看到底是慕總太苛刻，還是他們的工作質量不行吧！讓我的團隊卷鋪蓋走人……"
雨落自信的挑挑眉峰，吐出一個單音字，"難！"
末了，含笑，衝慕北承微微頷首點頭，而後，轉身，邁著自信的步子，昂首出了辦公室去。
慕北承望著她那抹離開的背影，一貫緊繃的嘴角，竟不自覺的微微上揚。
那笑，讓剛推門進來的李然宇都有片刻的怔忡。
說實話，同這位冷情總裁共事四年，第一次見他如此會心微笑，這感覺簡直比瞅見女鬼還讓他覺得刺激，震驚！
"慕總……"
李然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架，不怕死的道，"您笑了。"
慕北承收起微揚的唇角，冷不丁的掃了他一眼，"多話！"
"其實我還想說更多的話……"
李然宇也不等慕北承表態，就兀自說開了，"說實話，當年您送她出國的時候，是不是從來沒料想過她會在法國直接定居下來？而且身邊還突然多出了位良人……"
"你想說什麽？"
慕北承皺眉，冷騭的盯著李然宇。
這種目光要換做別人，早就駭到不敢噤聲了，但他可是李然宇，慕大總裁的貼身秘書，自然抗壓能力非同一般了。
他幹脆就在慕北承對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慕總，你要還喜歡她，就把她搶回來唄！你……"
"李然宇！！"
慕北承咬牙切齒的叫住他，整個人一時間就像炸了毛的獅子。
李然宇一見這副架勢就知道自己把這頭獅子真給惹急了，"OK，我不說了，當我多嘴！但是……"
有些話還真是不吐不快啊！！
李然宇撓了撓頭，幹脆豁了出去，"慕總，您當年煞費苦心的把他們母子倆轉移到法國去，還不就是為了讓你母親和夏熙媛的人動不到他們嗎？如今眼見著一切都要太平了，你接他們回來無可厚非吧？結果呢？你又當起了聖父！你以為我不清楚你心裏的想法嗎？你又煞費苦心的把蘇總監和路易斯從法國弄過來，還不是想看看蘇總監這四年來是不是所托非人，可是現在你都看到了，路易斯的為人就跟傳言中一樣，對蘇總監更是好得沒話說，兩人也完全一副熱戀的姿態，很好！結果您很滿意，可是，您真的開心嗎？"
難得的，這番話說出來，慕北承竟然沒有在中途打斷李然宇。
他隻是，冷幽幽的，靜待他說完。
"完了？"
他涼涼的一挑眉峰。
"完了。"李然宇背脊發涼。
"這個月的工薪扣完，原因：頂撞上司，且在工作時間談論個人私事！！出去！！"
靠！！
李然宇在心裏咆哮。
所托非人啊！！
李然宇走了，辦公室裏徒留下他來。
一瞬間，氣壓仿佛低至了極點。
慕北承又從煙盒裏取了支煙來，點燃，低頭深吸了一口，寥寥的煙圈從唇間漫出來，他起身，信步走至落地窗邊。
低頭，俯瞰眼前鱗次櫛比的大廈，心底確實道不盡的空洞，悲涼。
心房裏，仿佛早已被掏空，掏盡了一般！
當年他承諾過雨落，絕不讓自己和他走上父親和方姨的那條老路，可結果呢？
他同夏熙媛結婚，將雨落和然然安置在法國，當時的他，偏執的以為隻要挫了張氏的銳氣，便能將他們母子倆接回來，於是，他毫不猶豫的舍棄了自己多年的夢想，投身進了這暗如戰場的商場中來。
他的夢想，從醫生轉變為護他們母子周全！
他一次又一次被母親和夏熙媛暗算，卻不想，最後到底還是輸了。
那支罌粟針，不僅斷了母親的念想，也算是徹底斷了自己與她蘇雨落的後路！！
想到這裏，他暗沉的眸光愈發陰騭了些分。
後來，得知她身邊有了愛的人之後，他就開始發了瘋的不停地找女人，找那些與她有些微相似的女人，想以此來慰藉他心裏的那份空虛，卻發現他的心，隻會越來越空……
而對於她的那份深沉的思念，會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暗夜裏，風狂滋長，不停地吞噬著他的骨血。
蘇雨落，喜歡你的人很多，從不缺我一個，可我喜歡的人，那麽少……
除了你，就再也沒有了！！——
雨落雖與慕北承同在一家公司上班，就連辦公室都打對麵，但兩個人幾乎鮮少見麵，哪怕是見麵了也絕不多言一語，通常情況就像現在這樣……
十一點時分，雨落加班從辦公室裏走出來，不料就見慕北承也恰好推開辦公室的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兩個人，同時一怔。
"慕總。"
雨落率先同他打招呼，禮貌的喊了他一聲。
"嗯。"
他不過公式化的應了一句。
手臂上還搭著一件紳士馬甲背心，沒再多看一眼雨落，信步就往電梯間走去。
雨落也隻好硬著頭皮往電梯間走。
兩個人同時等著電梯上至三十二樓。
他等的是總裁專用電梯。
她等的是員工專用電梯。
兩個人，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他平視前方，旁若無人般的安靜等待著。
而雨落終究不如他平靜，還是忍不住偷偷側目看他。
那冷峻的側顏，隱在薄弱的燈光裏，像一尊工匠們精工細琢過的神祗雕像，完美到無可挑剔。
"看什麽？"
忽而，身邊的男人冷不丁的出聲了。
頭，偏過來，目光直射雨落。
"啊？"
雨落一窘，視線更是來不及抽離，臉蛋瞬間漲紅，卻不料，忽而眼前一黑。
"啊——"
她嚇得一聲低呼，臉色由紅轉白，"怎麽了？？"
"停電。"
平緩的聲線，依舊毫無音律的從黑暗處，離她一米遠的距離傳了過來。
明明沒有任何溫度可言，卻偏偏讓雨落受驚的心髒瞬間回暖不少，失神的麵色也恢複自然。
慶幸，還好他在自己身邊。
不然要真的一個人時，突然停電，她非得嚇破膽不可！
想想，三十二層的高樓，一個人，又是淩晨的點兒……
雨落又有些毛骨悚然了。
"慕總……"
她驚顫的喊了一聲，伸手試探性的在空中胡亂的摸了摸。
唯恐他會兀自扔下她，一個人走了似的。
"電梯停了，我們得自己走下去！"他在暗裏道。
"啊？"
不會吧？！！
雨落要哭了，"這可是三十二樓啊！！不至於這麽坑爹吧？"
"把手機拿出來，照亮。"
慕北承吩咐她。
雨落真的欲哭無淚了，"手機沒電了！"
如今的破手機，一個比一個耗電快，還不敵當年的板磚NOKIA呢！
"用你的吧！趕緊的。"
雨落催他。
原諒她，她還真挺怕黑的。
她的話一出口，黑暗中明顯靜了好幾秒，而後，就聽得慕北承悶悶的聲音響了起來，"沒電！"
"……"
靠！！
他們倆要不要這麽猿糞啊？
"那怎麽辦？"
雨落還真急了。
"要不抹黑往樓下走，要不睡辦公室！"
"你怎麽想？"雨落征求他的意見。
"辦公室裏隻有一張床。"慕北承淡幽幽的蹦出一句話。
眸光下意識的在黑暗裏尋找那張受驚的小臉蛋。
雨落心一悸，半響，梗了梗脖子，展開大膽的設想，"你該不會想讓我……跟你睡一張床吧？"
"……"
結果，回應她的是，一道毫不給麵的譏笑聲。
顯然，她想多了！
雨落臉頰染上一層尷尬的緋紅，幸好被這暗夜掩蓋，才不至於讓她的心思全部暴露在這個男人眼底。
"你不會是想你自己睡辦公室，然後讓我一個人摸黑從三十二樓爬樓梯下一樓吧？"
就是借她十個膽兒，她也真真兒不敢啊！！
"蘇雨落，平日裏虧心事沒少做吧？"
他問她，語氣平淡，沒有波瀾，卻還是在雨落的心池裏激起了層層浪花。
她怔怔的望著黑暗裏，他的方向處。
他的身影，隱匿在暗光中，隻是一道模模糊糊的輪廓，卻依舊頎長、挺拔。
是啊！這才最最正常的慕北承啊！
那個逮著機會就亡命兒損她的毒舌慕醫生！
那一刻，雨落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們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家醫院，而他，依舊是那個身穿白大褂，器宇軒昂的慕醫生。
"走了，下去了。"
正當雨落還在發怔之際，他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沒得雨落反應過來，那道漆黑的身影已兀自朝樓道間走了過去。
"你等等我！"
雨落急忙跟上他的腳步。
黑暗中，她不敢離他太遠，也不敢走他太近，隻是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的步伐，不快不慢，恰到好處。
下樓的時候，慕北承依舊走在前麵。
他似乎對這片黑暗適應得特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