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溫情電話
"走了又回了。"
低沉的嗓音，沒有過多的音律，卻渾厚得有一種教人心醉的魔力。
電話響過一次之後，無人接聽，他想她許是睡了，就沒再去打擾她。
離開電/話亭後，走出幾十米遠，最後，還是折了身回來。
不管怎樣，走出林縣幾裏路之遠，他還是想聽聽她的聲音再回去。
"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
雨落坐在被子裏頭，軟著聲音同他講電/話。
剛剛還沉重不堪的心，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早已豁然開朗，嘴角還溢著一抹夢夢的笑。
"嗯，進了縣城裏麵就沒信號了，大概是通訊設備還沒來得及修複。"
慕北承一席深色風衣，隱匿在黑暗中，與這寒冬蕭條的夜晚融為一體。
"沒信號你怎麽跟我打的電話？"
雨落詫異。
慕北承沉聲一笑，"我自然有辦法。"
雨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問他，"那你在那邊好嗎？"
"不好。"
他想也沒想就回答她。
雨落皺眉，擔憂的問他，"怎麽了？"
"因為，這邊沒有你……"
低低突出的男音，多了些動情的音律，教雨落心頭一悸。
一時間，整個人如同坐在飄渺的雲朵之上，隨著輕輕拂來的微風，蕩啊蕩，蕩啊蕩……
蕩得她心神恍惚，一切顯得那般有欠真實。
"怎麽？當真了？"
倏爾，一道戲謔的問話聲，將雨落瞬間拉回了現實來。
坐在雲兒上飄蕩的她，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有些疼。
她莞爾，"慕醫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開玩笑了。"
慕北承挑挑眉，直接無視她的這個問題，認真回答她上一個問題，"我在這邊一切安好，吃的用的雖然不太習慣，但還好，我能接受。"
"你們那時而有餘震發生，你萬事得小心，知道嗎？"雨落每一字每一句裏都透漏著對他的擔憂。
慕北承彎了彎嘴角，"我保證讓自己平平安安回來。"
得到他的保證，雨落心裏當下安下了不少。
"是不是我的電/話把你的鬧醒了？"
慕北承問她，又繼續交代道，"以後我盡量早點給你打電話，隻是每天傷患太多，可能從手術台上下來就已經過了淩晨了，如果真的太晚，你就別再等我的電話了。"
因為，淩晨從手術台上下來，走幾裏路出林縣，最快可能也需要一個多小時，待到那時，她估計早已進入了夢裏去，再打擾她就實屬沒必要了。
雨落聽了他的話，心頭暖得像有一團熱火在烘烤著一般，柔柔的，暖暖的，從心底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沒關係，你太忙就別給我打電話了。"
她隻要他每天好好的就好。
"晚了，你趕緊睡吧，明天一早還得起來上班。"
慕北承低聲哄她。
雨落將頭鑽進被子裏，乖乖點頭，"嗯，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掛電話吧。"
慕北承催促她。
"你先掛吧。"雨落謙讓。
慕北承在電/話這頭輕笑，"女士優先。作為一名紳士的男人，理所當然的我該謙讓著你。"
"好吧。"
雨落自知自己拗不過他，無奈失笑，"那我先掛了。"
"嗯，晚安。"
"安。"
雨落終究還是將電/話掛了。
她把還未來的及暗屏的手機捧在懷裏，腦海中還在回味著剛剛慕北承同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突然雨落就有一種感覺，仿佛自己再次回到了四年前一般，回到了那段炙熱非凡的戀愛中。
睡前聽到的最後一道聲音是屬於對方的，最後想的人也是他，臨近掛電/話的時候，還依依不舍得，不願結束與他的這段對話。
而這頭，直到話筒裏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慕北承失笑，方才掛了電/話。
出了電/話亭，看一眼周邊暗黑一片的村落，挑挑眉，攏了攏身上的長風衣，往幾裏路遠的林縣走去。
慕北承回到臨時搭建的帳篷房的時候，不小心把睡在他旁邊的顧珩給吵醒了。
顧珩坐起身來，惺忪著雙眸錯愕的看著風塵仆仆的慕北承，"你這是去哪了？這麽晚才回來！"
他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都快淩晨兩點了。
慕北承將皮手套脫下來，又褪了身上的風衣，隻淡淡的回了一句，"去了隔壁縣城一趟。"
"你去那做什麽？怎麽去的？"
顧珩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咱們這交通還沒通呢！"
"有事。"
慕北承答得簡明扼要，模棱兩可，明顯的不願同顧珩多透露自己的行程。
"有事？"
顧珩從地鋪上爬了起來，曖昧的湊近慕北承，戲謔的猜測道，"老二，你該不會特意跑去隔壁縣給雨落打電/話吧？我白天可聽到你好幾次詢問村民這周邊有沒有什麽通訊工具的。你不會吧？這麽專情？"
慕北承涼涼的別了顧珩一眼，順手就將手裏的濕毛巾甩在了顧珩那張八卦的臉上，"一雙賊眉鼠眼笑得像要奸人辱妻的樣子，滾！"
顧珩從自己臉上抓下那條毛巾，笑得更猖獗了，"認真了？"
慕北承差點就將臉盆扣在了顧珩的頭上，"睡覺去吧，話這麽多！！"
認真了？
嗬！他慕北承對她蘇雨落，什麽時候又虛情假意過？
………………………………
從那之後的很多天裏，雨落在臨睡前都有接到慕北承的電/話。
電/話的內容，每每都是溫馨的，積極向上的。
他會告訴她，今兒他又從手術台上救活了多少人。
今天解放軍戰士們又從廢墟裏發現了多少鮮活的生命。
他還會告訴她，林縣的人民開始有充足的物資可以享用。
在得到這些消息的時候，雨落也會隨著他一起開心好久好久。
隻是，每一個電/話的通話時間不長，又或者說，很短很短，短到隻有僅僅的一刻鍾時間而已。
雨落知道，他是不想擾了她的睡眠時間，而她自然也清楚他在那頭工作的密集度，也更加不想耽誤他的休息時間，所以兩個人總會把聊天時間把控得很好。
雨落大概已經習慣了在睡前接到他的電話，以至於今天突然沒了他的消息，她整個人慌得六神無主了，來來回回的在醫院長廊裏走個不停，卻怎麽都沒辦法讓自己安下心來。
手裏的新聞快報無一不在報著林縣昨晚淩晨一點的餘震新聞，新增失蹤人口四十三名，死亡人數四人。
雨落忽然覺得這醫院長廊裏寒得滲人，她攏了攏身上的棉襖，快步進了病房中去。
直到感覺到身上漸暖時，雨落才鑽進了寶貝然然暖暖的被窩裏，將小家夥摟緊，抱了個滿懷。
她試圖用小然然身上這份溫暖來填實她心底的那份空虛的寒涼，卻才一感覺到懷裏的柔軟，她的眼淚，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寶貝，你跟媽咪一起祈禱，祈禱爸爸能夠安全回來……"
雨落低聲在自己孩子的耳畔間呢喃著，聲音卻已然哽咽。
眼淚，越流越多……
她想，老天不會如此不善待她的。
如果真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從她的身邊把她愛的人一個又一個的奪走，那也未免……太過殘忍！！
一整夜，雨落噩夢不斷，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再醒來，才發現枕巾上已經濕了一片，臉上的淚痕還未來得及幹涸。
她第一個意識便是去翻看床頭櫃上的手機，然而，當見到未接來電一欄為空時，雨落整顆期待的心瞬間落空了。
這之後的三天裏，雨落再也沒有接到慕北承的任何來電，他就像從她生命裏憑空消失了一般，不留分毫痕跡。
雨落有去輔仁醫院打聽他們的消息，但醫院這邊給出的答案也同樣是通訊阻礙了聯係，他們在林縣的情況具體是什麽，暫時誰也不得而知。
雨落坐在電腦麵前，渾渾噩噩的畫著圖紙，就在十分鍾之前，她因預算表出了個小數點的錯誤，已經被領導訓過一次了。
像小數點這麽大的錯誤，雨落是從業以來從未出現過的，領導的話罵得特難聽，但雨落沒表現出任何一分委屈來，隻是在出了辦公室後，她沒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躲進了洗手間裏，把自己哭成了淚人兒，滿腹的擔憂和恐慌，還有濃到化不開的思念，全數化作了淚水發泄般的湧了出來……
雨落掏出手機，不停地撥打著慕北承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您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
"對不起……"
雨落機械似得一次又一次按著重撥鍵，而回答她的也同樣是那冰冷的機械音。
那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宣判，一聲一聲震在雨落的胸口上，撕裂般的巨疼。
她抱著手機，泣不成聲的給慕北承留語音。
"慕北承，你在哪裏？"
"你快出現，好不好？沒有你的蘇雨落，什麽事都做不好……"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好想你……嗚嗚嗚……"
到最後，所有的話語，全數化為雨落抑製不住的哭聲。
***
雨落正在超市裏買然然所用的生活必需品，倏爾，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叮呤叮呤……"
悅耳的鈴聲，如希望之音，急促的呼喚著雨落。
雨落一怔，扔了手裏的東西，急忙去翻包裏的手機。
看一眼來電顯示，她喜出望外，激動得頓時紅了眼。
電/話是C市撥過來的，還是上次那個公用電話亭的號碼。
是他！！
慕北承！！
他真的還好好的……
雨落心急如焚的按下接聽鍵，"北承！"
"雨落，是我。"
電話裏，傳來一道略顯陌生的聲音，讓雨落頓時一怔。
"我是顧珩。"
"顧珩？"
雨落鄂住。
顧珩的聲音，不從來都是高昂活潑的嗎？為什麽今天聽起來卻這麽悶沉。
"你……你怎麽會給我打電/話？"
雨落盡可能的讓自己的心情放鬆，讓語氣聽起來沒有其他異樣，但，緊握手機的手，卻已經出賣了她緊張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