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緬懷故人
到了周旭的家,軍軍已經在門口翹首以盼,今天的作業早已寫完,小周旭想讓李璿今天允許自己出去玩一玩,遊樂場,步行街,電影院,哪裏都行。
“今天去七門峰陵園給你爸爸掃個墓吧!”
兩個周旭聽到李璿的提議都微微一愣,
“現在即不是清明,又不是七月十五,為什麽去給我的爸爸上墳!”
小周旭不解地問道,
“那座陵園我以前好像有去過,我想去那裏看看,也許能想起什麽!”
自從李璿想起爸爸媽媽枉死的經過以後就一直迫切希望自己的記憶能夠恢複正常,這樣就能知道爸爸媽媽遭遇事故的前因後果,那位叔叔是誰?小男孩是誰?爸爸媽媽死得不明不白,背著自尋短見,不負責任的名聲長眠於地下十一年,而自己到目前為止,什麽也沒有做,他們在另外一個世界該是多麽的失望和悲哀呀!
帶著這樣的懊悔李璿想去那個有著紅色牌樓的地方去看看,依稀記得那個地方是熟悉的,現在自己的腦海裏經常會浮現一些小時候的畫麵和場景,似乎那段丟失掉的記憶正一點點的回到一副不完整的智力拚圖上,李璿想找盡一切辦法讓這幅殘缺不全的畫麵變得完整。
李璿讓疲憊不堪的大周旭留在家裏休息,決定和軍軍一起騎自行車去那個有著紅色牌樓的七門峰陵園,兩人騎了不到半個小時,就來到了馬路上一條高架橋邊。上高架橋的匝道旁邊有一條小叉道,通往路旁的山上,這條小道隱沒在一片茂密的植被裏不容易發現。李璿和軍軍推著自行車走進了這條幽深的小路,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碎石小路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在濃蔭蔽日的林子裏向遠方伸去,耳邊傳來山泉嘩嘩的流水聲,林子深處似乎還能聽到遠處隱隱飄來孩童銀鈴般的笑聲,李璿的身體沒來由得感到一冷,眼前的景象太熟悉了,這就是那個總是將自己半夜驚醒的奇怪夢境,沒想到它是來自真實存在的地方,李璿滿臉狐疑地觀察周圍的花草樹木,在驕陽似火的炎炎夏日裏竟然感到陣陣寒意。
在這條砂石小道上走了將近500米的地方,李璿看見了一座三米多高的四柱紅色木牌樓,正中牌匾上赫然寫有七門峰陵園五個金色大字,李璿駐足於牌樓前,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重簷鬥拱,雕刻精良的大橫梁,小橫梁,上麵的圖案有八仙過海,麻姑獻桃,嫦娥奔月。
仰頭看這牌樓的情景怎麽這麽似曾相識,這樣的經曆肯定在哪裏有過,李璿透過紅色的牌樓,似乎看見了牌樓後麵的上山路上,一對年輕的夫婦領著一個八,九歲的女孩,緩緩向山上走去。
這是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女孩抱著一捧黃菊花,跟隨著父母去給他們的一位故友掃墓,在這位故友的墓碑前,年輕的夫婦遇見一位身穿紅衣的妙齡女郎,三人一起親切交談,不多久這位紅衣女子送給小女孩一個禮物後,匆匆離去,小女孩愛不釋手地看著手裏的禮物,抬頭給遠去的女子揮手告別。
李璿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一圈顏色鮮豔的五色碧璽手鏈,想起來了,自己一直以為從出生時就戴著的這條手鏈原來就是這位紅衣女子當時贈予的禮物,而這位紅衣女子就是常常出現在自己的夢中而不肯露出真容的那位神秘女子,李璿似乎明白為什麽自己老是夢見她了,因為自己身上佩戴了一件原來屬於她的東西,不知道這樣的解釋合不合理,李璿繼續跟在軍軍的後麵走在陰涼的林間小道裏。
因為不是掃墓的季節,整個陵園裏人跡罕至,周圍的蒼鬆翠柏迎風搖曳,山林間傳來八哥,畫眉清脆的鳴叫聲,顯得陵園格外莊嚴,靜謐。一塊塊整齊劃一的墓碑依山排列,每一塊墓碑都意味著一段傳奇的人生,曾經在這世上有過精彩或平凡的演繹,現在這所有的精彩和平凡都歸本,歸元,歸入塵土。
軍軍在陵園入口處的小賣部裏買了一束鮮花,沿著記憶中來過的路線,在陵園一角的一片鬆柏,長廊圍成的貴賓區裏找到了爸爸的墓碑,潔淨的黑色大理石墓碑上清晰地寫有“愛子周昇之墓,生於一九六五年八月七日,卒於一九九三年二月二十八日,父周鵬立”這樣的字跡,另外字跡的上方還嵌有爸爸的照片,爸爸的相貌永遠定格在了28歲,一個風華正茂,英氣勃發的年紀。
李璿站在軍軍的身後,靜靜的打量周旭爸爸的照片,周昇,周昇,這個名字,這張臉怎麽這麽眼熟,明明像是在哪裏見過,可偏偏想不起來是在哪裏。周旭長得不太像他的爸爸。周昇,長得濃眉大眼,棱角分明,下頜寬大,有種剛毅的男性之美,而周旭的長相容易讓人聯想到夢枕貘的《陰陽師》裏安倍晴明的長相——安倍晴明的長相沒有半分女人氣息,可偏偏讓人感覺到他的陰柔與嫵媚,最傳情處莫過於他的眼神,高挑的眉毛下是一雙細長的眼睛,笑的時候便變成一彎新月,眼簾低垂時便被長長的睫毛覆蓋。這樣的一雙眼睛,讓他成了人中極品。周旭,有著一雙和安倍晴明一樣的鳳眼,是一雙能洞察人的心思,勾魂攝魄的眼睛。
軍軍將鮮花放在墓碑前,稍微拂拭了一下墓碑,清潔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然後和李璿一起坐在墓碑旁長廊裏的石凳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天來。
“軍軍,你想你的爸爸嗎?”
“不想。”
“為什麽?”
“因為我從沒見過他,對他沒有一點印象,讓我怎麽想?”
“這到也是,我會經常想起我的爸媽。”
“你的爸媽也不在了嗎?”
“我沒有告訴過你嗎?我的爸爸媽媽在我十二歲那年因為事故不在了。”
軍軍一愣,沒想到李璿也是和自己一樣無父無母的人。
“你什麽時候告訴過我?”
對了,那是在2018年的時間裏,自己告訴過那個大周旭,眼前這個小周旭倒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經不在了。
“那是我記錯了,我以為我跟你說過。跟我聊聊吧,聊聊你的爺爺和你的爸爸!”
“我隻是在爺爺喝過酒的情況下,聽他聊起過一些以前的成年往事,爸爸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爺爺好像不願說起他,因為太傷心的緣故吧!”
軍軍一提到爺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
“我爺爺以前是位退伍軍官,曾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大小戰功,得過不少。聽爺爺說當年回到地方的時候靈山市還是一個小鎮,沒有煉鋼廠,沒有水泥廠,也沒有紡織廠,爺爺隻是一個鄉辦小廠的保衛科長。因為爺爺是退伍軍人的關係,人長得也威武,當時鄉辦小廠的廠長和附近的一個潘家嶺村支書都看上了我爺爺,想招我爺爺做女婿,你猜,我爺爺最後做了誰家的女婿?”
“廠長家的?”
“沒有,村支書家的!”
“為什麽?肯定是廠長家的女兒長得不好看。”
“不是,是我爺爺說農村家的女兒樸實,敦厚,聽話!”
李璿聽了嗬嗬一笑,這到也像那個時代的擇偶標準。
“做了潘家嶺的女婿以後,爺爺辭掉保衛科長的工作,來到潘家嶺做了大隊會計。在老丈人的支持下用撫恤金辦了個集體廠,挖窯燒磚,很快解決了全村人的溫飽問題。在我小姑出生後不久,國家征收潘家嶺的土地修建煉鋼廠,磚廠就成了煉鋼廠的附屬集體廠,我爺爺也就成了集體廠的經理。再後來爺爺有了錢就自己開公司,辦玻璃廠,建房子,生意也就越做越大了。”
“你奶奶呢?你奶奶現在還在嗎?”
軍軍眼神一黯,低頭說道,
“聽爺爺說我奶奶在我爸出事後受了很大的刺激,沒多久也去世了,去世的時候才剛過五十歲。所以我爺爺常說有錢不是好事,有錢買不來一家團圓,有錢買不來身體健康。”
兩人聊了一會兒,見天色不早就起身準備離開陵園,走完長廊,離開墓區,穿過一片普通的墓區時,突然一隻黃色的小蝴蝶撲閃在李璿的麵前引起了李璿的注意,隻見這隻小黃蝶時隱時現,圍著李璿飛轉幾圈後停留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墨綠色墓碑上,李璿心裏正為這隻落單的蝴蝶感到惋惜時,眼前墓碑上一張彩色照片赫然映入眼簾,照片裏一位年輕的紅衣女子笑靨如花地注視著李璿,耳邊沒來由的響起“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要改變誰小狗”的稚嫩童音,李璿感到眼前一黑,癱坐在了這塊墨綠色的墓碑麵前。
也許是沒有吃早飯的原因,李璿感到頭暈目眩,在軍軍的攙扶下,李璿再次仔細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沒錯,這位紅衣女子就是自己手腕上碧璽手鏈的主人,再看墓碑上的碑文,隻見上麵寫著“愛女黃婉怡之墓,生於一九七二年六月十三日,卒於一九九七年八月十五日,父黃福源,母李臘梅立”。
在陵園裏,李璿從小就知道不要輕易去看墓碑上方的照片,不要去看墓碑上的碑文,不要打攪死者的安寧。但是這位叫黃婉儀的女子,仿佛操縱著一條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自己來到她的墓碑前,不管她生前是怎樣的人,她無疑曾經是爸爸媽媽的朋友,李璿掏出手絹沒有多想,輕輕擦拭起了墓碑,軍軍見狀,熱心的在一旁幫忙清掃,
“李老師,這個阿姨是誰?我怎麽看著覺得好親切!”
“我沒想起來,等我想起來了我一定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