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心意
眼看著自家阿然的臉又有向黑轉的趨勢,阿悠連忙亡羊補牢:“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聲音在對方的目光中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那話語直接被她吞了下去。
“那阿悠覺得,哪個稱呼更妙?”微笑臉。
“……”那話音中莫名傳出的波浪線鬼畜感是怎麽回事?
阿悠默默地朝後縮了縮,輕咳出聲:“其實,我覺得‘阿然’這個稱呼就很不錯,而且,用慣了嘛。”
“哦?阿悠果真如此覺得?”挑眉,微笑越加燦爛。
“當真,果然!”阿悠小雞啄米般的點頭,而後皺起臉道,“你能別對我擺出這種鬼畜臉嗎?這山洞本來就涼,你再這樣……我覺得自己都快感冒了。”
太子長琴輕歎了口氣,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難道還能繼續找她麻煩不成?更何況,對於阿悠,他實在是狠不下心腸的。
又何止是狠不下心腸?
他默默從袖中拿出了一件薄綢披風,披到了阿悠的肩上:“此處的確過於陰冷,阿悠你該多穿些的。”
“沒事,有你這小叮當在,我才不怕呢。”阿悠再次專注地扯著長琴的袖子觀察了起來,真心羨慕嫉妒恨啊。
太子長琴任由她孩子般扯著自己衣袖,目光漸漸落在洞壁上,那裏皆是他的過去,每次渡魂他都會被迫忘記一些事情,現在再看,有些還隱約記得,有些卻已然模糊,然而,記憶可能褪色,被懼怕鄙棄欺騙背叛時的感覺卻刻骨銘心,不但未曾消散,反而層層遞增。
直到……
他的目光落在最後,漸漸柔軟了下來。
阿悠抬起頭時,正好看到太子長琴最後的動作,她抿了抿唇,問道:“阿然,這裏是你全部的過去,是不是?”
長琴頷首:“阿悠,你看,隻為存活於世,我便殺了如此多之人,一樁樁一件件,盡數在此,如今你已全然知曉……可怕我?”
阿悠沉默片刻後,終究是歎了口氣,道:“你早已和我說過這件事,在今天之前,我也曾想象過你過去的情形,今天隻不過看到想象之外的真實罷了。”她頓了頓,接著說道,“所以,我不會怕你,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昧著良心說你每樁每件都做得對做得好。”畢竟,沒有誰是天生就該死的,這滿壁的死者中,並非渡魂之軀本不必死的想必也不少。
也許有的人的確能從殺戮中得到快感,但她知道,阿然絕不是其中之一。他的過去她無法參與,至少未來……她希望之後的牆上不會再寫滿自身的絕望和賦予他人的絕望——以痛予人,自身所得也唯痛而已。
太子長琴搖首歎息道:“阿悠若是真心安慰我,又何必說最後一句,竟連騙我都不肯,何其殘忍。”
“你最討厭欺騙吧。”阿悠輕笑了起來,“而且,我若騙你,你又怎會不知?”
長琴垂眸,突而笑道:“不錯,這也正是我喜愛阿悠的原因之一。”
“噗!”阿悠忍不住捂嘴笑了出來,“還之一?那是不是還有什麽之二之三?快,速速道來!”
“阿悠若是想聽,我自然願意慢慢道來。”這也正是他帶她來的原因之一。
阿悠抖了抖身體,心中突然泛起些許微妙的預感,以至於她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該聽下去,還是打斷對方,最終後者占了上風,於是停頓片刻後,她突然說道:“這裏實在是涼,我們去外麵站站曬曬太陽吧?要是濕氣入體真生病就不好了。”說完,率先轉身朝洞外走去。
太子長琴立於其後,不發一詞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目光漸漸深邃——阿悠,無論你究竟是否察覺,今日必然,不會放你逃脫。
被盯上的阿悠隻覺得背脊一寒,下意識地就搓了搓手臂,左右張望了下,“吭哧吭哧”地搬起幾塊石頭壘起坐好。被日光照射後的石頭相當暖和,雖然知道坐在這種東西上不好,但此刻也管不了那麽多啦。
她曲起雙腿雙手環抱,頭枕在手臂上長長舒了口氣,頓時覺得身上溫暖了不少。
“阿悠。”
“……什、什麽?”又來了,那種微妙的預感——阿悠略微苦起臉,但現在似乎沒有什麽理由可以打斷對方的話了。
“你可知我為何帶你來此?”
“唔……”阿悠歪了歪頭,回答道,“讓我更了解你?”
“不錯。”長琴微微頷首,繼續問道,“阿悠可知這又是為何?”
阿悠皺起鼻子,突然伸手捂住臉,低聲道:“阿然,你突然變得好奇怪。”
“哦?哪裏奇怪?”
“哪裏都奇怪。”阿悠稍微阻止了下語言,“活像一隻不懷好意的大灰狼。”
太子長琴一怔,而後輕笑出聲:“阿悠此話,也並無大錯。”
“……”黑臉也好反駁也好鬧別扭也好,不要那麽爽快就承認啊,再次岔開話題失敗的阿悠心中充滿了苦逼感,看來今日是逃不過了,此刻的她心中漸漸明晰,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待還是排斥。
“阿悠,那話我曾說過,且為你所拒,之後我未再提起,卻並非放棄,如今……”太子長琴回首看向山洞,片刻後又轉頭看向阿悠,“你既全然知曉,我終可再說……”他一邊說著,一邊朝阿悠伸出手,柔聲問道,“阿悠,你可願嫁我?”
阿悠愣住,心中有驚訝有了然有甜蜜有憂懼,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緊抱著膝頭的手亦微微顫抖。
最終,她深吸了口氣,目光堅定地看向對麵的白衣青年,如此說道:“阿然,雖現在說這話有些傷人,但為了我們的以後,我還是要說——即使你不那麽說,我也會陪你一生,不離不棄,你又何必……”這算是另一種情況的“為報恩情以身相許”嗎?阿悠扭過頭,目光瞧向一旁的古木,心中泛起些許苦澀。
“阿悠,正如你所說,我的確想要留下你。”
太子長琴的回答讓阿悠心中越沉,不自覺間,她已然捏緊拳頭。
“最初,的確是如此想的,現在也依舊如此,然而……”太子長琴緩步上前,伸出手握住阿悠的,卻被她一把揮落,他低頭瞧著自己被甩到一邊的指尖,臉上沒有絲毫的惱怒,反而笑起,“如今我如此說,不過是因為——我心儀於你。”
“!!!”
阿悠猛然抬起頭,正對上長琴的目光,她一眨不眨地瞧著他,隨著時間的推移,臉漸漸紅了起來,而後不自禁地鬆開手臂跳下石頭後退幾步站直身體,似乎隻有這樣做才可以正常地與對方對話。
“你……你剛才說……你……你喜歡我?”
即使說出話,依舊是結結巴巴。
“是。”
如此肯定的回答讓阿悠心中又甜蜜又疑惑,以至於她真的問了出來:“為什麽?你為什麽會喜歡我?”他是仙人,飽覽山河風光,且渡魂多世,怎樣的人沒有遇到過?她不過是人世間最平凡的一個女子,唯一的不同大約就是她不懼他,故而,他想抓住她,她信,他喜歡她……她卻不敢信。
所以一直以來她其實心有所感,卻總有意無意地岔開,不願多想,也不願讓他多想。
親人,也許才是他們之間最合適的關係。
太子長琴在這一刻,完全看懂了阿悠眼中的猶豫疑惑與掙紮,他輕歎了口氣,聲線卻又柔和了幾分:“一個男人喜歡另一個女人,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若非要說理由,不過是因為——你值得。阿悠,信我。”
阿悠,信了。
因她知曉,對麵的男子是多麽驕傲之人,在這件事上,他不屑於撒謊,也無需撒謊。
他既說愛,就是真的愛。
她不必懷疑,卻……沒有辦法就這樣接受。
阿悠深吸了口氣,臉上的溫度漸漸降下,之前如同被大風吹走的理智漸漸回轉,她一點點地鬆開握緊的掌心,腳步輕移,朝長琴的方向走了幾步,卻又在一個適宜的距離停了下來。
兩人的目光對視,如同糾纏,又如同一場男人與女人的戰爭。
“阿然。”
“我在。”
“你可知,我是凡人?”
“我知。”
“你可知,我終有一天會變老?”
“我知。”長琴目光一凝,終於知曉阿悠此刻所想,卻沒有打斷她的話,隻靜靜地等她開口。
“你可知,”阿悠的手抬起,撫向自己的發絲,“終有一日,這發絲會銀白如雪,”手指下滑,落在臉頰,“這肌膚會蒼老鬆弛,會滿是皺紋斑點,直到再也看不出如今的模樣,”指尖落在唇邊,“牙齒鬆落,說話漏風。”她放下手,微微一笑,“不止如此,我的身形也會瘦小佝僂,可能要靠著拐杖才能行走,甚至臥病在床渾身褥瘡,到那時,我不過是個再普通狼狽不過的老太太,而你卻可能依舊風華正茂,如此時一般清逸俊雅。”
“我知。”太子長琴展眉一笑,反問道,“那又如何?阿悠很在意?”
“……我若說不在意,就一定是在撒謊。”阿悠扭過頭。
“阿悠,你心中有我。”太子長琴勾起嘴角,神色看來甚是愉悅,“否則也不會說出今日之言,我……甚是開心。”
“……”
“但即便如此,你依舊不願對我撒謊。”長琴緩步上前,“甚至心甘情願予我一條退路,我今日若是退縮,你心中即便難受,卻也還會如以往一般待我。”說到此,他微微歎息,“僅此一點,便讓我心動不已,更遑論其他。”
“你……”
“阿悠,我當然知道凡人會衰老甚至……逝去,此乃人之常情,然我渡魂多世,青絲紅顏之下實為蛇蠍心腸亦見過不少,容顏美醜於我而言不過點綴,我真正在意的……”他伸出手,握住阿悠的,這一次,他沒有被甩開。
“阿悠,待你發白如雪時,可願我為你綰發?”
“待你身形佝僂時,可願我扶你出遊?”
“哪怕終有一日你臥病在床,可願我為你端茶奉藥,偶爾對你說說三倆市井小事,時而抱你出屋,如從前常做的那般,曬曬春日暖陽?”
作者有話要說:
就像之前說的,阿悠並不是一點都沒察覺,而是覺得目前的關係才是最好的,畢竟仙和人之間差距太大,她終有一日會老去,而且,她也覺得長琴可能隻是把她當救命稻草,如果在這種情況下說愛,對兩人來說都太過悲哀,她寧可不要。
老板完全了解了她心中的顧慮,於是……遠目,麵對老板的話語,阿悠究竟會說啥呢?下章再說吧咦?
下章間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