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死去的醫者
光線昏暗，藥香彌漫，靈氣氤氳的房間裏。
一進門，須發皆白的老人就瞪大了眼睛，仰麵橫躺在地毯上一動不動。
頭上戴著的方巾胡亂掉落在地上，五官已經扭曲。
漆黑的血液自眼耳口鼻臉上每一個孔洞當中溢出，這也使得他的死相顯得極為猙獰可怖。
死了！
柳焚居然就這麽離奇地死了。
他左手死死攥成拳頭，右手卻五指張開。
手旁邊地上不遠處，一隻精致的小小瓷瓶安靜躺在那裏。
像是才從手中滾落出去。
“你二人出去守在門口，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見狀，賀宸當即吩咐兩名值守弟子出去封鎖保護現場。
而慕九同時上前，俯下身去，伸出手指在柳焚的鼻息和頸部大脈處分別試探一下。
“剛死不久，屍體還是熱的。”
抬頭看向賀宸，慕九黯然搖了搖頭，又道：
“看樣子，像是自殺，服毒而亡。”
“何以見得？”
慕九伸手指了指滾落在柳焚屍身右手旁地上的小瓷瓶，“因為它。”
接著將瓷瓶撿起，呈到賀宸麵前，道：
“大師兄你請看。”
賀宸仔細觀察那瓶子幾眼。
隻見瓶身上麵刻著標識“上品鶴頂紅”。
“又是此物？”賀宸不由躉眉。
“沒錯。”慕九苦笑。
對於這“上品鶴頂紅”，二人可以說是一點也不陌生了。
當初賈為善在外門弟子食堂的大鍋飯當中下毒，被於泰然抓了個現行之時。
他用得就是這“上品鶴頂紅”。
後來前者被於泰然帶到藏劍閣，因為有了這極品毒藥的空瓶物證，以及他自己的證詞畫押。
這才洗清了汪思聰對於慕九是內奸通敵的誣蔑，令真相得以大白。
汪賈二人也因此而被廢去修為，逐出宗門。
哪知，現在在這百草堂裏，柳焚的屍身旁邊，又見到了這令慕九“刻骨銘心”的毒藥。
賀宸留在案發現場勘察。
慕九則是第一時間趕到偏房當中，查看櫻桃的狀況。
所幸，她在接受了治療與服藥之後，脈象平實有力，雖仍在昏迷中，但傷勢已無大礙。
看來並未受到柳焚身死事件之影響。
櫻桃沒事，懸在慕九心裏一塊極重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回到柳焚房間。
“師弟，你且來看。”
密室裏，傳來賀宸的聲音。
原來他已經破開柳焚密室，進入其中。
進入密室，慕九就看到。
空間不大的小黑屋當中的一張石台上麵，放置著一隻名貴的紫檀木箱。
箱蓋是打開著的。
金黃色真絲綢布墊底，箱內並排五枚凹槽。
其中兩枚槽子當中，還躺著與方才柳焚屍身旁地上那隻一模一樣的兩隻鶴頂紅瓷瓶。
是還未開啟使用過的。
另外三枚凹槽則已經空了。
看到此情此景，慕九不由地冷笑起來。
“原來，汪思聰與賈為善下毒害我的毒藥，竟是從這裏得來的。”
他的意思很明確了。
那就是，這三枚空了的凹槽，裏麵原本裝著的三隻毒藥，分別就是汪思聰第一次在自己藥膳裏麵下毒的那一隻。
和賈為善在食堂大鍋飯裏麵下毒的那一隻。
以及柳焚方才用來服毒自盡的那一隻。
賀宸也點點頭，“怕是如此。”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廚師趙師傅在案發第二天就無故身死，卻被柳焚定性為自己失足墜井。”
慕九繼續道：
“隻怕是趙師傅就是被他親手滅口，那麽他當然會這麽說。”
賀宸再次點頭，沉聲道：
“看來，證據確鑿，當真是如師弟你所說，原來柳焚才是對你下毒一案幕後的始作俑者。”
大木箱的一旁，還另有一隻大小如同戒指盒，造型獨特精巧，邊框鑲純金金邊的小木盒。
原本紫檀製成的木箱就已足夠金貴了，可謂價值不菲。
但這不知是用何種木材製成的小木盒，一看上去便知絕非凡物，身價隻怕遠超紫檀木盒數倍不止。
“師弟，你再來看此物。”
賀宸手指小木盒對慕九道。
同時以兩根手指打開盒子外麵的機簧。
“啪”的一聲，盒蓋彈開。
露出裏麵所盛之物來。
“師兄，這是……”
慕九躉眉。
映入眼簾的，是一枚大小與外觀都與小血珠極為近似的丹藥。
賀宸以食中二指捏起那丹藥。
任它順著手指滑落，落在自己大手的手掌當中。
宛若一滴鮮血在他的掌心滾動。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賀宸麵色變得極其凝重，道：
“這丹藥，應該是魔界十魔器之一‘赤魔眼’的靈力產物，名曰‘洗魂丹’。”
“‘赤魔眼’？‘洗魂丹’？”
這兩個名字，慕九隻覺得耳生得很。
還都是他第一次聽說。
“沒錯。”
賀宸接著道：
“傳聞這‘洗魂丹’有種極邪惡的功效，那便是能夠讓服食下它之人，在極短時間內就能夠獲得遠超自身修為的強大實力。”
“竟有這樣的丹藥？”
慕九瞬間感到驚異莫名。
同時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出現在蝴蝶澗中的汪思聰與賈為善二人。
他二人那時所展示出的實力，的確遠超當初還在宗門時不可以道裏計。
甚至達到了第五重天，那可是隻有少數內門弟子才能達到的境界。
直到此刻之前，慕九還一直對二人究竟是如何就突然變強的而感到疑惑不解。
“沒錯。”
賀宸凝視著掌心的“小血珠”，道：
“不過，據說服食此丹藥後雖能得到實力上的極速提升，但與之相輔，它的副作用與危害也同樣不小。”
“哦？”
“傳說服下此藥之人，除了血液顏色會隨著服食藥量的增加而不斷加深，甚至變得如同死人血液一樣之外，並且最後結局無一不是死得極慘的。但很多人因為難以抗拒力量的誘惑，仍不斷鋌而走險，不惜後果服食此丹。”
“……”
聽到這裏，慕九一下子就聯想到了死在自己劍下的那黑衣人。
他的血液顏色，就是一種詭譎的暗紅。
而他最後被自己一劍割斷咽喉而死，死狀也不可謂不慘烈。
也致使當時一同在場的墨輕輕，幾乎都快要被嚇傻了。
這種種跡象。
都印證了黑衣人應是如同賀宸所說，曾服食過‘洗魂丹’，他的強悍力量正是這魔界邪丹的催化產物。
“眼下這‘洗魂丹’竟出現在柳焚的密室裏，那也即就說明，他與魔門實力定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定然與此次外敵犯我青墨一案有著莫大的關聯。”
慕九分析著，沉吟道：
“甚至，極大的可能性，都已經指向他，柳焚，就是敵人隱藏在宗門當中的內奸。”
“看來，除此之外，不會再有任何別的可能。”
賀宸的麵色愈來愈沉重，“恐怕，也是因你找上門來，他自知行將敗露，這才畏罪服毒自殺身亡。”
慕九沉默。
“事不宜遲。”
賀宸驀然將五指一闔，將“洗魂丹”握在自己的大手當中。
然後毅然對慕九道：
“九師弟，你在這裏保護現場，我這就前去將此事稟報幾位長老。”
賀宸離去後。
慕九又在密室當中巡查了一番之後。
又重新返回到外麵房間當中。
柳焚的屍身仍舊靜靜躺在那裏。
似已經逐漸僵硬冰冷。
七竅當中溢出的黑血，也早已凝固。
隻是他的一雙蒼老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仍未閉上。
那雙眼睛裏麵布滿了黑色的血絲。
看上去似乎寫滿了驚訝，恐懼，與不信。
慕九不由地輕歎一聲。
緩步走過去，俯下身伸手一抹，為柳焚將眼睛闔上。
雖然對方是對自己下毒的幕後元凶這一點，似乎已證據確鑿。
但畢竟已經死了。
人死恨消，他也實在不願看到對方死不瞑目的模樣。
“咦？”
但就在這時。
慕九嗅了嗅鼻子。
一股極為獨特的異香，從百草的藥香當中脫穎而出，悠然飄進了鼻腔。
而這股異香，剛才剛進入房間之時，他就已經有所察覺。
但因為忙於察查柳焚死亡一案，便忽略了。
搜尋著氣味源頭的方向，慕九忽然發覺。
柳焚那隻握拳的左手，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剛剛一直以為是因為他服毒之後，曾在死前遭受了巨大的痛苦，才導致這隻手死死攥拳，直至此刻都不鬆開。
但此刻獨自一人仔細觀察。
才發覺似乎是有什麽東西，正握在這隻手裏。
這也不由大大吊起了慕九的好奇心。
這隻手攥拳攥得實在太緊。
緊到每一個關節處的骨骼，仿佛都快要突破肌膚而爆裂出來。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
慕九這才終於將手指一根根掰開。
赫然間。
他的猜測便得到了印證。
一株外觀形似九葉草，通體上下向外散發獨一無二異香的草類植物，就躺在柳焚屍身的手掌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