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鷸蚌相爭
顧鐵珊遠遠望見無為教眾伏兵手中之物十分眼熟,赫然便是霹靂堂所產的「神火銃」,不覺心中一震,轉頭向雷疇天道:「賢弟,這……」雷疇天面無表情,緩緩道:「大哥,梅長老是我授業恩師,小弟也是師命難違。」顧鐵珊顫聲道:「三鷹皆是朝中顯貴,二王更是王振親侄,若被無為教用本幫火器在此打死,霹靂堂定有覆巢之禍。」雷疇天搖頭道:「大哥放心,出不了事。」顧鐵珊一時無語,轉頭望向場內諸人,心中如墮煙霧。
梅潛微笑道:「不錯,今日非止三位大人,連兩位老先生也須留下性命。」他與陳李二人暗中定此毒計,本就旨在除去王府二老,早吩咐手下點火射擊之時多往二人身上招呼,如此一來寧王失卻羽翼,從此無可大懼,至於能否擊斃三鷹實則不甚在意。范虞二人互相對望一眼,口中冷哼一聲,臉上不動聲色。梅潛嘆道:「兩位與本教無仇無怨,何必要來趟這渾水?今日自取其咎,莫怪我三人手狠。」
松筠驚道:「梅老,今日比武既是不分勝負,不如就這麼算了罷。兩位師弟聽我一言,勿要逞一時之氣,闖下彌天大禍,日後翻悔不及。」梅潛搖頭道:「道長是藹然仁者,梅某自愧不如。馬大人此前過訪霹靂堂,倘竟如願從彼處購得火器,此刻還不是一樣早將我等轟殺?大伙兒一般的爾詐我虞、互相算計,老夫今日便奉送馬大人四字:願賭服輸。」
馬順臉色鐵青,道:「歲寒三友,本官奉詔討逆,你們敢光天化日之下戕害朝廷命官?」陳郁松笑道:「何敢乃爾!老夫就祝馬大人官運亨通,陰曹地府下位至三公。」右手一揮,便欲令眾人點火發彈。只聽全場闃然無聲,四下一片死寂,那二十多名火銃手忽有一半人調轉銃口,對準了歲寒三友。
三友見狀臉色大變,李竹良罵道:「幹甚麼?作死么!」那十餘人一言不發,手中火銃仍是直指三人。陳郁松皺眉道:「你們幾個眼盲了么?傢伙對著我們作甚?」
忽聽遠處一陣大笑,一人自江邊緩緩走來,手中摺扇輕搖,道:「他們眼睛並沒有瞎,倒是三位的招子不大好使。『願賭服輸』四字,在下只好如數奉還。」梅潛面色陰沉,冷冷道:「原來是閔壇主。我三人千慮一失,還是在你身上看走了眼。」
只見江邊來人白面微髭,正是玉衡壇壇主閔淵,只是臉上一掃往日的慵懶之相,眉宇間滿是果悍之色。閔淵哈哈一笑,道:「三位長老為今日比武勞苦多時,不知是否業已一雪前恥、大獲全勝?」
梅潛沉聲道:「閔壇主,難道你也投靠了朝廷?」閔淵道:「閔某這等斜頭歪腦之人,便戴上烏紗帽也要滑落,馬大人怎瞧得上我?」梅潛微一沉吟,道:「唔,原來壇主赤膽忠心,仍是替冼宮主效命。」閔淵笑道:「多謝長老誇許,『赤膽忠心』四字,閔某是當不起的。不過在下當年曾發誓效忠宮主,未敢食言而肥,不似三位這般老驥伏櫪、雄心萬丈。」
陳郁松冷笑道:「閔老弟,這回你替冼宮主一舉除去兩路強敵,可立下了赫赫大功哪!想來這新任護教長老之位,定然非你莫屬。」閔淵笑道:「在下武功低微,豈敢與幾位長老比肩?只在今日之後,閔某便將歸隱東山,不復涉手教務,臨行前卻要替宮主了卻這樁心頭大事。」
松筠走上兩步道:「閔壇主,我這兩位師弟先前多有冒犯宮主,貧道厚著臉皮替他二人向壇主求個情,這事只包在我身上,管教他二人今後安分守己,決不再多生事。須知火器無眼,請壇主千萬高抬貴手。」以他素來名望之尊,此刻向閔淵這般苦勸求情,已可說是十分低聲下氣。閔淵忙道:「道長如此說話,真真折殺閔某。在下是奉命行事,不敢徇私容情。還請道長離得遠些,免得到時誤傷尊體,小人就是死罪了。」手臂一抬,便要喝令開火。
兩邊高手見此情形,不由俱各臉色發白。李竹良心中暗悔:「方才同范老比武之時,我為何要將算珠盡數打出?否則此時一招『流星趕月』,教這些殺才盡數了賬。」場下眾人俱是武功高強之輩,平素多無暗器傍身,其中數人雖有兵器在手,但想著過會火彈齊發,或能以之稍加抵擋,也不敢輕易將兵刃擲出傷人,但見數十桿火銃一齊對著自己,個個背脊直冒冷汗,心道:「一兩桿火槍或許還能避開,這許多如何能躲?」閔淵一眾手下站得距離甚遠,縱然諸人暴起施襲,也快不過對方手中火銃。
虞時照眼見情勢危急,倏地足尖一揚,踢起腳畔一塊圓石。只聽風聲銳響,那圓石啪的一聲正中對面一人手腕,那人一聲慘叫,登時連腕骨也打折了,手中鐵銃啪地跌落在地。場下眾人猛然驚醒,紛紛欲行效仿,只是江邊泥土濕軟,腳邊未必有合用之石;二王、鑒勝功力稍欠,也不能隔這般遠踢物傷人。眾人腳下一陣塵土飛揚,只又打中兩人,火銃滑手而落。
閔淵見勢不妙,急喝道:「開火!」部下聽命點燃火繩,齊齊舉銃管對準場下。諸人武功雖高,也自知非火器之敵,嚇得各自抱頭逃竄,撲地而倒。只聽一陣轟鳴巨響,火光閃處,松筠喊道:「師弟小心!」橫身一躍擋在陳李二人身前。
待得銃聲響罷,眾人一動不動伏卧草中,只覺耳中嗡嗡作響,一股濃濃的硫黃氣味鑽入鼻中,雖皆是身經百戰的武林高手,一時竟也回不過神,半晌方記起檢視軀幹四肢是否完好無損;及見自身安然無恙,抬頭觀望附近同伴,似也都未受火銃之傷,心道:「難道這般好運?」須知二三十桿火銃一齊發射,便是一隻麻雀飛過也打下來了,放著這許多大活人在前,即令眾人躲避再快,也決無全然毫髮無傷之理。轉頭看那群銃手時,也都個個神情茫然,望著銃口冒出的黑煙,一時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