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松竹二老
景蘭舟道:「聽聞貴教以峻節五老武功為最高,想必也是各在伯仲之間,誰都壓不了旁人一頭。」冼清讓點頭道:「不錯,這五人功夫原本就難分高下,旁人更不敢逾矩造次。既是沒人願意做我師父,我跟這人學一陣子、那人學一陣子,倒也樂得自在。直到十三歲那年,一天夜裡有人敲我窗欞,我睜目望見一黑衣蒙面之人站在窗外,四周侍婢都已被他點了昏睡穴。那人對我似無惡意,只將我帶到屋外一片空地,問我是否願學上乘武功。我想自己名師何其之多,心下頗不以為然,直到那蒙面人當場演示數招,我才知對方武功確在本教眾人之上,便是五老較之也有所不及。」
景蘭舟道:「這蒙面人便是昨晚那位前輩么?」冼清讓點頭道:「不錯,他當即命我拜其為師,每隔一陣時日便會接連數晚前來教我武功,七八年來從未間斷,只不許我向任何人提起,也不准我問他名號,這事連乾娘生前也不知道。」景蘭舟奇道:「姑娘真的從未問過這位前輩姓名?」
冼清讓嘆道:「我自然問過好幾次,師父聽了很是不悅,說道:『清兒,這些年我教你武功是否盡心?有沒有半點藏私?』師父待我確實很好,將他一身武藝傾囊相授,比教中其他人不痛不癢的點撥實是強得多了。我這麼回答師父,他老人家道:『瞎子都瞧出我對你沒有歹意,你又何必非要知道我的名字?為師打頭起就囑咐你不可多問。』我埋怨道:『我連自己師父是誰都不知道,說出去教人笑掉大牙。』師父淡淡地道:『你若敢把這事泄露出去,講給誰聽我就殺誰。』我知師父向來說一不二,不禁打了個寒顫。師父又道:『清兒,待到時機合適,為師自會如你所願,眼下你叫我一聲師父,我盡也擔當得起。』自那以後,我便不敢再多嘴多舌,師父也仍是全心全意教我武功。」
景蘭舟皺眉道:「這事當真好生離奇。尊師不願別人知道他身分,那也罷了,何以他竟會身兼我恩師的諸般絕學?」冼清讓道:「你師父還有其他傳人么?」景蘭舟道:「我有位師兄在二十年前便已病逝,此外更未聽說家師另有弟子門人。」
冼清讓笑道:「莫非顧老前輩嫌你資質太差,背著你又偷偷收了個徒弟?」景蘭舟微微一笑道:「家師眼下雖不至嫌棄景某,見過姑娘之後可就不好說了。」冼清讓抿嘴笑道:「你又來了。你便是這樣哄得你師父收你為徒的么?」
景蘭舟略一沉吟,問道:「那姑娘可知尊師為何要殺明覺禪師?」冼清讓搖頭道:「昨晚我已問過師父,他老人家非但不肯說,而且還大為光火,勸我今後勿要再生找尋那人的念頭。其實為了這事,師父已不知罵了我多少次,但找出那人乃是本教頭等大事,就算惹師父生氣,我也不敢違拗乾娘遺命。」景蘭舟好奇道:「不知貴教究竟所覓何人,姑娘可否見告?」冼清讓正色道:「此乃本教最為機要之事,恕小女子不能輕易泄露,萬望公子見諒。」
景蘭舟見雖探得有關那蒙面人的些許消息,於緊要之處卻仍不甚了了,更惹來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相思情債,若被師父知道自己同無為教主扯上瓜葛,勢必引致雷霆震怒,心下頗覺不安。
冼清讓問他道:「公子下一步作何打算?」景蘭舟躊躇道:「宮主如真可保於侍郎一家無恙,在下想去江西助駱師兄尋訪管墨桐的師兄林神醫,請他替駱師姐治傷。」冼清讓笑道:「管長老的師兄失蹤了十幾年,怕是不好找罷?」
景蘭舟心中一動,暗道:「她既身為宮主,莫非知曉其中端倪?」拱手道:「姑娘若能稍加指點迷津,實是駱師姐之福,景某感激不盡。」冼清讓道:「人家師門之事,我怎會知道得比管夫子更清楚?不過我曾聽乾娘說過,管墨桐跟他師兄不和已久,倒也不全為他加入本教一事。」
景蘭舟心下疑惑:「難道管墨桐和林岳泰之間另有齟齬?」正要開口相問,忽見冼清讓陡然間神色大變,順著她目光朝樹下望去,只見一位緇服老者背負雙手,正從對面街口踱步而來。景蘭舟見她先前在古侯台身陷險境尚且言笑自若,竟與此刻情形大不相同,還未來得及開口相問,冼清讓身形一閃,已自樹上躍下攔在那老者身前,冷冷道:「陳長老,你好!兩年沒見,閣下倒矍鑠得很。」
那老者臉上驚訝之色一掠而過,笑道:「好說,好說。宮主日理萬機,怎得閑駕臨開封,不會是在這兒專候老夫罷?」冼清讓並不置答,道:「李長老呢?你二人向來焦不離孟,想來他也距此不遠罷?」
景蘭舟由她言語推想這黑衣老者多半便是「歲寒三友」中的松老陳郁松,他曾聽駱玉書講述過無為教一些逸事舊聞,知道松竹二老當年阻撓冼清讓繼任宮主之事,方才她與自己談天時還曾提到二人,不意對方竟然在此露面,細細打量那老者時,見他清瘦通眉、幅巾繩履,一副道家打扮。
陳郁松一指布政司府門道:「李師弟和我便住在此間,宮主尋他作何?」冼清讓面色微變,道:「好哇,峻節五老當年對天發誓,說過甚麼來著?你二人居然躲在布政司衙門,官倒做得不小,難怪本座傾盡人手也找不著你們。」
陳郁松呵呵笑道:「宮主說哪裡話來?修行再深,也要穿衣吃飯。李師弟同我在布政司一個做賬房先生、一個當風水先生,不過掙一點衣食之用,算不上違背當年的誓言;若非如此,又怎躲得過宮主派這許多人手連年搜捕?今兒個到底還是被你找到,我老哥倆的逍遙日子算是到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