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毒計
顧駱二人「啊」地一聲驚呼,心中皆訝異到了極處。二人同思過先生皆淵源極深,知他生平僅有一徒,極是聰慧穎悟,顧東關本計付以衣缽,其人卻於二十年前溘然病逝,獨子顧慎棠又生來患有腿疾不能練武,顧東關念及自己一身驚世神功無以為繼,常自愀然不樂。駱中原每與後輩論及此事,總是扼腕嘆息不已,不料眼前這人竟自稱是顧東關的徒弟。
顧青芷一言不發,忽一掌拍向景蘭舟肩頭,景蘭舟身子不動,右肩生生向下沉了半尺,躲過了她這一掌。顧青芷以掌變拳順勢擊他後腦,景蘭舟依樣畫葫蘆往桌下一鑽,轉眼又已坐在對面長凳之上。他滑入桌底時雙腳在前,卻是腦袋先從另一邊鑽出,一眨眼功夫人已在下面轉了半圈。
二人認出他先後使的是縮骨術和游魚功,確皆是顧東關的得意絕學,心下更無懷疑,駱玉書喜道:「原來顧老前輩又得高徒,家祖若聞此訊,必定喜逐顏開。」顧青芷笑道:「原來你真是我叔公的徒弟,適才出手試探,多有得罪。」景蘭舟奇道:「你是霹靂堂顧師兄的女兒?」他見顧青芷身段舉止,早認出她是名女子。
顧青芷笑道:「好一個顧師兄,年紀比人家大不了多少,我卻要叫你一聲師叔啦。叔公口風也忒緊,開壇收徒這麼大的事,一點兒也不跟我們說。」
景蘭舟笑道:「在下雖自幼得恩師指點些武功,卻是前年才蒙擢列門牆,倘若在江湖上給家師丟了臉,他老人家便要不認我這不成器的徒弟了,絕不是有意要瞞著你們兩家至親。這練武跟讀書是一般的道理,在下自知是後進晚生,在兩位面前決不敢以師叔自居。我三人既是年歲相仿,不妨便平輩論交,二位意下如何?」
駱玉書遲疑道:「這怎麼使得?」景蘭舟笑道:「聖人云義先於禮,景某麵皮子薄得很,駱兄若是不肯答應,今後兩位所到之處,在下便只有退避三舍、拒不相見了。」駱玉書失笑道:「也好,就依景兄。兄台這趟到河南來,可是奉師命出行么?」
景蘭舟道:「不錯,在下此行正與這位河南巡撫於侍郎有關。於大人蒙冤入獄,得朝中諸位志士力保,性命當一時無虞,只是家師收到消息,王振這老賊惱羞成怒,竟要派人加害於大人的家眷。於大人書香世家,妻兒又怎斗得過這些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是以此雖官場中事,我輩江湖兒女卻不能袖手了,恩師特命我前往開封,護佑於大人一門忠義免遭奸徒戕害。」
顧青芷驚道:「難不成那王山便是為此而來?那也不對啊,他自京城出發,不去開封府抓人,往南到汝寧來做甚麼?」景蘭舟笑道:「這王山雖怙惡不悛,此趟倒不是來尋於家晦氣的。詩經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顧師姐方才難道沒有瞧出,他是專為那綠衣女子而來的么?」
顧青芷「咦」了聲道:「這綠衣女子是誰?王山身為錦衣衛統領,想必是跋扈慣了的,怎地這女子對他絲毫不假辭色,反倒頤指氣使?」景蘭舟望著駱玉書笑道:「這事便要請教駱兄了,他所知定較景某為多。」顧青芷瞧了駱玉書一眼,狐疑道:「怎麼你識得那女子么?」
駱玉書笑道:「景兄怎將這把火燒到我身上?這女子我雖未曾謀面,但適才聽她同王山之語,想來便是王振的義女岳素。」顧青芷奇道:「王振一個太監,竟也學人家收起了乾女兒?」景蘭舟笑道:「這又有何稀奇?王振得勢之後,朝中無恥諂諛之徒紛紛認他作乾爹大父,這老小子突然冒出來的乾兒干孫可著實不少。不過這岳素卻聽說是由他從小撫養長大,倒是貨真價實。」
駱玉書道:「不錯,這岳素自小跟宮裡侍衛學些武藝,身手倒也不差。我聽說王山為人極是好色,在京城曾數次為女子跟人爭風吃醋,適才見他如蠅逐臭般跟著自己的乾妹子,想必又是看上了人家。」
顧青芷笑道:「這麼標緻的一位姑娘,哪裡臭了?啊喲,這位岳姑娘剛才說王振派她出來辦事,莫非便是去於侍郎家?」景蘭舟道:「這個在下已暗中查訪清楚,岳素這趟是專程持帖前往江西拜會寧王,倒和於大人無甚干係。」
駱玉書點頭道:「寧王一直懼怕朝廷對其有疑忌之心,每每遣使重金賄賂朝臣,以期眾官在皇帝面前替他說些好話。王振大權獨攬,自是從寧王那兒得了不少好處,命人回拜也是世之常情。景兄可曾打探到王振究竟派了甚麼人對付於家?」
景蘭舟笑道:「說來也巧,在下奉了師命從徽州前往開封,路過真陽縣時撞見一人飛揚跋扈,自稱是王振親信。在下略施小計,從他身上盜出封王振的手札,原來王山之弟王林眼下正帶著一隊錦衣衛在湖廣辦差,王振便派人捎信給他,命其於回京途中路過開封府時假扮盜匪謀害於大人一家。王林一夥前幾日正在湖廣按察使處打秋風,王振這名心腹正是從武昌送信歸來,天可憐見,教這封書信落在小弟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