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峻節五老
駱玉書聞言不禁為之語塞。原來無為宮在武林中素有邪派之名,一來因白蓮教自明朝開國起便被定為邪魔外道,無為宮作為白蓮支脈,自然難脫其咎;二來亦因該教實在太過神秘,門下信徒雖遍布四海,卻始終無人知其首腦骨幹皆為何等人物,故而近年來只要江湖上出了甚麼詭秘難測、無頭無緒之事,眾人往往第一個便會想到無為宮身上,至於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他們所為,卻從未有過確鑿的證據,也往往無人深究到底。駱玉書身為朝廷武官,向來視擒拿賊黨為天經地義之事,此刻羅琨當面問起他無為教有何劣跡,一時倒也無可置答。他沉思片刻,嘆道:「大哥教中之人出沒無常,小弟確無甚麼切實把柄在手,不過這趟無為宮命大哥護送樹海納賄王振,這當中難道會有甚麼善心良意?」
羅琨嘆道:「這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晚些時候見到宮主定要當面問個明白。其實老宮主是道門中人,本教同源出釋家的白蓮教原無太大幹系,但白蓮教建宗數百年,根蒂滋蔓,世間愚夫俗子皆以我教為白蓮一支而紛紛投附,無為宮在短短數年間得以興旺壯大,於這其中的分別卻也不甚在意了。這些年教內魚龍混雜,若真有人想借本教的名頭行姦邪之事,玷辱已故老宮主的清譽,我羅某卻是第一個不答應。」頓了一頓,接著道:「本教自宮主以下尚有五位護教長老,皆是昔日老宮主的得力親信。現任宮主年紀尚輕,老宮主去世之時,遺命五名長老勉力輔佐少宮主,行昭德塞違、矯失匡正之職。」駱玉書道:「以桐柏二仙的年紀武功,想是必在五老之列了。」羅琨點頭道:「不錯,挺翠峰桐柏二仙、飛花岩歲寒三友,是為本教峻節五老。」
顧青芷奇道:「歲寒三友?」羅琨道:「正是,此三老分別喚作陳郁松、李竹良、梅潛,於名姓中各取一字,合稱歲寒三友。三人原住在東山玉皇峰,玉皇峰北崖有巨岩,每年春殘時分皆有落花飄零岩前,絢爛粲麗,不可名狀,飛花岩由此得名。峻節五老皆是武功高強、智計深沉之輩,本來有他們坐鎮,必可將我教發揚光大;不料兩年前歲寒三友中的松竹二老對老宮主將教主之位傳給少宮主大為不滿,說她年少歷淺、難堪大任,暗中籌劃逼迫少宮主退位。幸虧桐柏二仙對宮主忠心耿耿,松竹二老圖謀未逞,一怒之下怫然而去,音耗全無。梅老雖未參與二老叛行,但歲寒三友只剩他孤身一人,便也意興闌珊,從此四方雲遊,不大過問教中事務。桐柏二仙向來是少宮主的左膀右臂,但近年來十二妙使風頭漸盛,二人也受了不少排擠,平時多在外操持教務,今日忽齊聚太白頂總壇,必是有甚麼緊要之事。」
顧青芷笑道:「這少宮主靠著桐柏二仙才坐穩教主的位子,如今卻擢新黜舊、過橋抽板,可不怎麼地道。」駱玉書道:「松筠道人既是老宮主的故友,他雖非教中之人,想必在無為宮地位亦自尊崇。」羅琨點頭道:「賢弟所言不差,不過這當中又有一個關節,松竹二老原是道長的師弟。」駱玉書奇道:「哦?有這等事?」
羅琨道:「不過道長同這兩位師弟素來不睦,當年二老逼宮之時,道長亦曾出面力保少宮主,這一來師兄弟間嫌隙更深,以致數度大打出手。二老武功不及道長,次次都占不了甚麼便宜,有一回竹老更被打得重傷吐血。」駱玉書搖頭嘆道:「師門相殘,何其不幸。」羅琨道:「其實道長為人忍讓,幾番出手都是被逼無奈。後來松竹二老遠走高飛,道長才給自己起了現在的法名,按愚兄的推想,這裡頭多少有些綈袍之義。」
顧青芷撅嘴道:「這老道哪有這般好心?」駱玉書笑道:「芷妹,你這便有所成見了,道長恢廓磊落,確是難得一見的豪傑高人。唔,原來道長早先無此法號,卻不知是以何名謂在江湖上行走?」
羅琨道:「說來慚愧,愚兄連道長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只聽說是道宗中大有身分之人。他既不喜對外人言及師門來歷,我一個後輩也不便深詰。道長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日將樹海救上太白頂,究竟是否碰巧,這可難說得很。賢弟賢妹武功高強,遇上旁人自然不懼,此五老武功智謀卻皆非同小可,倘若不小心與之照面,須得一萬個留心,最好能避其鋒芒。」駱玉書點頭道:「小弟記住了。」
顧青芷笑道:「羅大哥,不知那少宮主武功如何?」羅琨道:「少宮主自小蒙老宮主安排習藝,從不輕易出手,愚兄實不知她武功深淺;不過本教高手甚多,她得眾人悉心指點,想來總不會差。今日此地既被賢弟賢妹撞破,宮主她定要另行設壇,多半是不會再回這裡的了。賢弟,你下一步又作何打算?」
駱玉書嘆道:「樹海既被桐柏二仙設計救走,定是尋個隱秘之所安心養傷,數月之內恐難覓蹤影。小弟線索既失,也不能在此長留,這兩日便要動身回遼東,卻不知這一去幾時才能再與大哥相見。」
羅琨聞言沉思片晌,開口道:「賢弟,你也無須氣餒,此刻雖失樹海,那寶珠寺僧官仍在,你二人不妨到開封去尋他。」駱玉書搖頭道:「那鑒勝不過替王振收受也先賄賂,眼下跟丟了樹海,單尋他也無甚用處。」羅琨急道:「事在人為,你怎知一定沒用?這和尚不是好人,你放心去找他便是,我說此行必見功勞。莫非賢弟信不過我?」
駱玉書笑道:「小弟如何不信大哥?反正我回遼東也須路過開封,不妨去會會這鑒勝是何等人物。」羅琨捫掌大笑道:「妙極!我這趟上山來訪謁宮主不得,卻遇見了賢弟賢妹,雖說著實欣喜,心裡倒也七上八下。你們倆總這般歪打正著,做哥哥的怕在宮主面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三人一齊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