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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糊塗差

  那黃驃馬神駿無比,背上負了兩人仍是足底生風,不到兩個時辰便進了隨州城。三人找間酒樓雅座坐了,只見窗外濕氣欲滴,不一會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

  羅琨給兩人篩上了酒,舉杯敬道:「哥哥是個行走江湖的莽漢,今日得與如此兩位少年俊傑結交,心裡實在歡喜得緊。賢弟賢妹且滿飲此杯,聊表愚兄寸心。」二人趕忙回禮。顧青芷笑道:「大哥何必如此客氣,該當我們敬你一杯才是。」

  羅琨擺手道:「賢妹,你是霹靂堂的大小姐,愚兄跟你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沒有第二句話講;賢弟卻是朝廷命官,愚兄不肯聽他的話離開無為宮,今日他同我結拜,之後恐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你二人皆對我一片至誠、毫無避忌,難道我心裡不知么?這杯酒是一定要敬的。」說著仰頭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在窗前踱了兩圈步,道:「賢弟,你雖不好意思拿我去見官表功,但你我各為其主,愚兄也不便反過來幫你對付本教。賢弟如此憂勞國事,我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幫你找到樹海這廝。」頓了一頓,接著道:「兩個多月前我跟何老弟原本在遼東辦事,突然接到宮主密令,要我們護送一位瓦剌使節南下,至於這瓦剌使者此行所為何來、要去何處,卻一概不准我們打聽,更不許我二人表明身分,只可沿途暗中隨同。不瞞賢弟賢妹,這等悶頭葫蘆糊塗賬差事,愚兄也是頭一回接手。」

  顧青芷忽插口道:「大哥是說你與何漢岑都不知樹海此趟的行程么?」羅琨搖頭道:「絲毫不知。」顧青芷道:「那麼樹海原本離了張府後接著要去往何處,大哥也不知道?」

  羅琨道:「我自然不曉得,但這事我正要說與你知。我跟何老弟二人從銀州跟上樹海,一路南下皆太平無事,那日在武昌卻忽見兩名本地戍卒暗中守住張府前後門口。宮主先前提過樹海乃是瓦剌密使,千叮萬囑我倆須得十二分在意,絕不可使其行蹤外泄,尤其不能讓官府知曉,是以我二人發覺有官兵盯梢,心中大為震驚,便當機立斷進門搶人。不料樹海這廝聽說自己被官差盯上,竟嚇得屁滾尿流、魂飛天外;我在路上越想越不對勁,羅某是無為宮的人,凡事自當小心避開官府耳目,這韃子在瓦剌身居高位,怎會如此害怕官兵?稍一盤問,樹海便將事情供了個一五一十,還說自己接下來要去開封的寶珠寺,找那寺院僧官接頭。我聽了他同王振的勾當后心煩意亂,沒到德安便甩下這廝走了。這韃子銜命在身,這會兒多半仍是繼續前往河南,就算他要逃回蒙古,取這條道北上也是最近。賢弟賢妹坐騎如此神駿,要追上樹海並非難事,只是人海茫茫,能不能找得到他,卻要看造化了。」

  駱玉書心道:「張吉本所言果然不假,樹海確是要去開封。」笑道:「大哥放心,小弟先前也查到些線索,此行能追到樹海固然最好,追不著時,小弟便去尋那寶珠寺和尚的晦氣。只是路上倘再遇到大哥教友攔阻,小弟恐不免要得罪了。」

  羅琨笑道:「無為宮教眾萬萬千千,哪能和愚兄都有交情?賢弟行的是為公為國之事,千萬勿要因我束手束腳,倘若真能捉到樹海,氣煞王振這條閹狗,那才是大快人心之事。」說完瞧了一眼窗外,只見雨勢滂沱,屋檐一排排水線澆灌而下,重重嘆了口氣道:「賢弟賢妹,你們先前也瞧在眼裡,那十二妙使中的織霈使心地良善,絕非奸惡之徒,倘若日後狹路相逢,還望二位念在她今天替愚兄求情的份上,對其手下留情。」

  駱玉書忙道:「這位姑娘寬和仁厚,小弟敬佩她的人品,不會為難於她。」羅琨一拍桌子道:「好!愚兄深感盛情。今日你我風雲際會,正所謂聚散有時,我們三人再飲一杯,羅某便先行別過。」

  駱玉書急道:「正要與大哥把酒共醉,為何便急著要走?」羅琨笑道:「賢弟重擔在身,怎可在此耽擱?愚兄有負宮主所託,也要回總壇請罪。賢弟賢妹且各珍重,他日有緣自當相見。」又滿滿飲了一杯,向二人抱了抱拳,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忽回頭對顧青芷道:「賢妹,愚兄脾氣火爆,行走江湖時到處得罪人,我又好勝鬥狠,明知不是對手也非先打上一架不可,吃了無數苦頭才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你我性子相近,日後你按捺不住要發作時,先想想為兄今日這番說話。此乃我肺腑之言,還望賢妹謹記。」

  顧青芷心下甚為感動,道:「小妹定不忘大哥金玉良言。」羅琨哈哈一笑,撫掌道:「這場春雨蕩滌塵埃,下得甚好!」也不顧外面雨勢正大,徑直邁開步走了出去。

  駱玉書見他背影在雨霧中漸漸模糊消逝,嘆道:「大哥是怕與我同行惹人非議,這才獨自離去。」顧青芷道:「以大哥的身分,自不能跟我們一齊去追樹海,他又不肯離開無為宮,同我們一道確有諸多不便。我們先了結眼下這事,回頭再想個與之相聚的萬全之策。」駱玉書嘆道:「也只得暫且如此了。初時我只當大哥是個江湖豪客,此刻方知他談吐不凡、見識卓遠,實是位了不起的奇男子。」

  顧青芷笑道:「可不是么,大哥認識我不到半天,已連我脾氣都摸了個八九不離十。他也說樹海要去開封,我們總算沒追錯路。」駱玉書點頭道:「樹海同大哥沒到德安府便已分開,此處到開封府尚有近千里路,普通人須走十天半月,我們最快也要五六天才能趕到。」

  顧青芷忽想起一事,驚道:「樹海身邊有不少銀兩,他若沿途不停換馬,我們的坐騎雖快,倒也未必能追得上。」駱玉書笑道:「這倒無須擔心,樹海一個蒙古韃子,懷裡又揣著上萬兩銀票,在我大明境內不敢如此招搖。我從遼東跟了他兩月,這人一路都小心得很,平日里只雇馬車趕路,晝行夜宿,走得倒也不快。」顧青芷喜道:「既如此,我們現在便出發去追。」駱玉書道:「這麼大的雨,如何能夠騎馬趕路?現在天色已晚,我們不妨在此歇息一宿,明日雨停再行不遲。」顧青芷道:「好便是好,就怕那十二妙使一路尋過來,又生事端。」

  駱玉書笑道:「羅大哥剛剛教你的四字真言,怎地這麼快便忘了?」顧青芷奇道:「大哥何時有四字真言與我?」駱玉書道:「大哥推心置腹之語,你可用心記好了,一言以蔽之:打不過,逃。」顧青芷笑嘻嘻地道:「我小女子自不打緊,你堂堂駱將軍被幾名道姑打得落荒而逃,卻是大失國體。」當下二人結了酒飯錢,尋家上好的客店住了,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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