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城
怔神間,她就這樣被拉到了駕駛座上坐好。
沈子煜從後車位拿出醫藥箱,熟門熟路地幫她包紮了起來——總覺得最近這種事做得格外多。想到此,他不禁蹙起眉頭,額心中盡是不滿的淺皺。杜錦年那家夥究竟是怎麽照顧她的?不是聽說他們已經和好了嗎?為什麽又出了這種事,還是說……
又吵架了?
他想起她剛才強顏歡笑的模樣,心中把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提高到了百分之九十。
卻沒有因此而竊喜。
一來她對杜錦年這個人的眷戀他看在眼裏清楚在心裏;
二來爭吵這種事隻意味著她又一次受到了傷害,又有什麽值得高興呢?
沈子煜不再想這件事,蹲下|身小心地處理著阮婉掌心的傷口,搞定一切後,他微鬆了口氣,正準備抬眸,卻注意到另一件四奇怪的事情——她垂眸低頭時,微側著臉。
對她來說,他隻是個並不熟悉的存在;但對於他來說,她真的是這個世界上他最熟悉的人之一——雖然做跟蹤狂並沒有什麽值得誇耀的地方。
因此,他總覺得她的姿勢有點奇怪,並且在第一時間做出了最正確的推論。
“你的臉怎麽了?”
下一秒,他發覺她的身體驟然僵硬。片刻後,她的睫毛輕顫了幾下後,低聲說:“沒怎麽。”
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因為這可完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於是他“唰”的一下站起身,借著俯視的角度,很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臉。
阮婉屬於皮膚容易留印的體質,哪怕之前在祁宣的幫助下冰敷了一段時間,眼下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而她出門時又太恍惚,甚至忘記了用粉遮蓋,所以,在仔細觀察的情況下,很容易發現端倪。
“這是——”沈子煜的瞳孔驀地縮小,一個出現在他腦中的猜測如同一點火星,於頃刻間點染成災。
忘記了其他一切的他,出於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動作並不粗魯,甚至可以說相當溫柔,卻滿是不容拒絕的意味。
阮婉下意識抬起手捂住臉,卻被他用另一隻手一把扯開。
猜測,終於被證實。
再聯想到她的神態,一個幾乎用“匪夷所思”這個詞來形容的“事實”,被沈子煜覺察到了。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很不想相信這是真的,因為,怎麽可能呢?
他能放心地站在旁觀的位置,克製自己不去越雷池一步,不正是因為相信那個家夥會很好地照顧她嗎?
可眼前的這一切,顛覆了他的一切認知。
“他打你了?”過度的驚訝讓原本在她麵前就不太會說話的他更是忘記了什麽叫做“分寸”,很是直白地問出了口。
阮婉掙開了他的手,再一次側過頭,隻覺得異常尷尬難堪,比上次那個冬夜更甚。
殊不知,她這樣的行為,如果用預言來描述的話,就是——
默認。
沈子煜隻覺得那早已點染成災的火焰燒得更旺,他抿緊唇角,雙手握拳,想也不想地轉身就走。
他沒有說什麽,不意味著阮婉不知道他要做什麽,她連忙站起身,一把抓住他大衣的衣擺:“你要做什麽?”卻沒能抓住他。
沈子煜繼續往前走著,阮婉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麵,如同被大人拉扯著的孩子,她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心中突然升起的慌亂讓她一時忘記了形象,喊道:“沈子煜!你給我站住!這是我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沈子煜的腳步驟然停住。
阮婉不可抑製地撞在了他的背上。
他僵在原地,怔怔地看著眼方的街景,她的話如同傾盆大雨,澆向那幾近衝天的火焰。
火焰未曾全部熄滅,理智已然回爐。
這雨水,是苦澀的。
是啊,她的事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是那麽喜歡杜錦年,即使被這樣對待,依舊……深愛著他。
沈子煜緩緩轉過身。
阮婉單手捂著臉,原本隻是捂住被撞痛的鼻子,之後就變成了捂住了雙眼,掌心中一片濕|潤。
抓住沈子煜的同時,她隻覺得加倍的尷尬難堪。她突然就想起,那個時候,在醫院裏,沈子煜問她是不是和錦年在一起就一定會幸福,當時的她自信滿滿且篤定地說“會”,從不曾預料到會發生今天的事。
如果說,她最不希望世界上的誰知道自己和錦年吵架的事,那無疑就是沈子煜了。
可偏偏那麽巧,每次都會被他撞上。
她甚至覺得,她拉住沈子煜的最根本原因是“不想被沈子煜知道整件事”,而並非“不希望錦年被打”。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也沒有心情去想這樣的認知究竟從何而來,隻是單純地……
她並不想在這種時候流淚了,卻又難以抑製淚水的分泌流淌,它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落下來,壓根沒跟她商量也沒留給她半點反應的時間。
沈子煜是懷著滿心的憤怒失落乃至於不平轉過身的,但是,在看清楚她在哭泣的那一秒,他慌神了。那些情緒頃刻間被他拋到了天邊,他隻覺得手足無措,甚至於很有些傻缺地問:“你怎麽哭了?”才剛問完,他就想揍自己——這問題是什麽鬼!
原本正哭著的阮婉一聽到這話,也是有點囧然。也許是因為腦子有點懵,也許是純粹想從這種尷尬的狀況中擺脫出來,她沒怎麽想就甩了一個鍋出去……
“你的背太硬了……”
“……啥?”沈子煜愣住。
阮婉哽咽地說:“我鼻子都被撞痛了……”
“……”
沈子煜傻了眼,滿心隻有一句話——這回答是什麽鬼!
同樣有點囧然的他這一回情商總算是上線了一把,他很是幹脆地道歉說:“對不起,我背太硬了。”
阮婉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一邊點,一邊欲蓋彌彰地揉了揉鼻子。
沈子煜找出塊手帕,近乎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接過去擦眼淚,生怕她一言不合突然再“哇”的一聲哭出來,理由是“你的手帕太硬了”之類的,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沈二少眼下終於又找到了一件值得害怕的事,她的眼淚。
他仔細想了下,發覺其他幾件害怕的事,也大多與她相關。
想到此,他不僅暗自苦笑,心想如果世界上如果每個人都存在一個“克星”的話,那麽他的克星大概就是她了吧。
問題是,他心甘情願。
他看著她一點點擦掉臉上的眼淚,就像拿小爪子糊臉的貓,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了家裏那越來越胖的蛋黃,沒忍住有點想笑。於是,他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他想,她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愛,但是,比起她哭的樣子,他更希望她的臉上常駐笑容。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笑的時候有多漂亮,那煙波縱橫的雙眸因為笑意而微微眯起時,仿若溢滿了璀璨星光,讓人簡直想不管不顧地親上去。
雖然……
她不可能一直為他而露出歡笑,但哪怕隻是片刻也好,他希望她能暫且遠離那些煩惱憂愁。
於是……
阮婉才擦幹眼淚,就聽到對麵的人問自己:“想不想發泄一下?”
她愣了下,隨即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沈子煜這家夥曾經當著她的麵走入了掛著“大|保|健”標牌的路邊店,她的心情立即就精彩了起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拖走。
“……”等!
阮婉差點沒脫口而出“我不要大|保|健啊!”,好在及時反應了過來——他是要把她帶進那家健身場館。
才一進去,就有一位身穿白色練功服的中年男子迎上來,笑著說道:“沈少,你又來了啊,我帶你去小文軒那兒?”
“這是我朋友。”沈子煜將阮婉拉到了身邊,說道,“你這裏有適合她穿的衣服鞋子嗎?”
“有。”中年男子愣了下,馬上點頭,“剛好前幾天進了一批全新的,小王,都洗過了嗎?”他側頭朝身後問道。
一個同樣穿著白色練功服的青年女性一邊走過來一邊說道:“都洗過的。”
“拿一套沒人穿過的給這位小姐。”
“好。”小王點頭。
沈子煜非常自然地拿過阮婉手中的包,輕輕推了下她的肩頭:“跟著她去換衣服吧。”
“……啊?”阮婉還有點沒弄明白這家夥的套路。
沈子煜看著她懵懂的臉,不知為何又有點想笑,於是,他又笑了:“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阮婉還沒什麽反應,中年男子和小王一起愣住了。兩人中還是前者先反應過來,給後者使了個顏色,小王連忙把阮婉給拖走了。走到半路上,這姑娘突然冒出句“原來沈少居然會笑!”,聽的阮婉滿頭黑線,心想沈子煜同時到底是怎樣“橫行街頭”的,怎麽都混出“不會笑”的名頭了。
阮婉換好衣服並在小王的引導下到達鍛煉場地時,沈子煜已經換好衣服站在那裏給小文軒糾正動作了。他穿的是深黑色的練功服,更顯得他身材頎長氣場冷厲。
“來了?”沈子煜側頭看了眼穿著白色練功服的阮婉,低頭對小文軒說了句“繼續”後,走到她麵前,勾了勾手指頭,“來吧。”
阮婉看著他做出這樣的動作,總覺得很眼熟,然後就突然想起來,之前他好像對小文軒也做過一次。她頓覺哭笑不得,這家夥是把她當小孩子了嗎?
卻不想,他居然說——
“你不來,我可來了。”
話音落下,阮婉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隨即就察覺到了因背脊落地而產生的微微疼痛感。她仰頭注視著一手按在自己肩頭的沈子煜,整個人都不好了。
“阮姐姐你真是太弱了!”一旁圍觀的小文軒發出了毫不客氣的“嘲笑”。
被小孩子嘲笑也就算了,讓阮婉更無語的是,沈子煜這家夥居然還敢補刀——
他讚成地點頭:“是挺弱的。”
說完,他一手抓住她肩頭,輕而易舉地將她“提了起來”放在原地,然後,再次朝她勾了下手,說:“再給你一次機會。”
阮婉無語了,她搖頭說:“別鬧了,我不想……啊!”
話音未落,她再次被撂翻在地。
沈子煜低頭看著她,輕飄飄地說:“真是毫無成就感。”
這次換成了小文軒“補刀”:“感覺我都能成功打敗阮姐姐呢。”
自尊心接連中了好幾箭的阮婉咬牙:“沈子煜,你不要太過分。”
沈子煜挑眉:“哪裏過分了?”他歪了下頭,十分拉仇恨地說,“怎麽?就這樣認輸了?”
阮婉:“……”
沉默片刻後,她點了點頭,說:“好吧,我認輸——”話音未落,她抬起那隻沒受傷的腳,一腳丫子就踹在了沈子煜的腿上,“個鬼啊!”
給她去死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