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城

  隻見台上的祁宣,穿著一身天青色長袍,腳下踏著黑色布鞋,鼻梁上掛著一副圓框眼鏡,手裏還提著個……二胡。


  他這一出場,許多人都傻眼了。


  其他參賽選手哪個不是拚命把自己往年輕帥氣了拾掇啊,這家夥居然弄出一副幾十年前的裝扮,是要鬧哪樣啊!

  如果說他這身裝扮是為了吸引眼球,那麽……他成功了,大家的眼球都快掉出眼眶了好麽!


  阮婉正無語,突然聽到外婆說:“說起來,小宣他爺爺從前就總是這麽一身打扮。”


  “……哎?”阮婉歪了下頭,不確切地說,“有嗎?”


  “他去得早。”外婆回憶了下,回答說,“那時候你大概才六七歲。”


  “六歲啊……”阮婉也回憶了下,“剛好一二年級呢。”不過,回憶也沒用。這座鎮子的老年人真的是太多了,當年那麽小的她壓根記不住那麽多人的臉的。而且,那時的祁奶奶還不是外婆的“老牌搭子”呢,她也和祁宣不熟,更別提祁家老爺子了。


  “那時候小宣也才七八歲的樣子。”外婆嘴角微勾,眼神柔和地說,“總是被他爺爺抱在懷裏滿街走,爺倆一起戳在河邊的樹下麵,一個笑眯眯地拉二胡,一個拿著小樹枝逗螞蟻。”


  阮婉聽著外婆的敘述,情不自禁地腦補起這畫麵,原本是很溫馨沒錯,但一聽到祁宣這家夥撅著個臀部玩螞蟻的樣子,情不自禁就噴了出來。


  “祁家老爺子從前是鎮裏私塾的先生,哪怕後來……他也總愛穿一身長袍,也最喜歡拉二胡。”


  “是麽。”阮婉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到台上的祁宣身上,所以說,他這算是在向他爺爺致敬?


  就在此時,鏡頭落到了祁家一家人的身上。


  阮婉清楚地看到,祁奶奶正抬起手拭著眼角,毫無疑問,她也通過孫子的裝扮想到了已經去世十年有餘的丈夫。


  之後,鏡頭落到了一旁“待機中”的主持人,阮婉覺得這家夥臉上寫滿了“啊啊啊我超級想問”的字樣。可惜,現在還不是提問時間呢。


  舞台上的燈光暗下。


  祁宣坐在舞台正中央的木椅上,麵前除了一座麥克風,別無他物,甚至連伴舞都沒有。隻是,他背後的投影上驟然出現了一幅畫麵——


  那是一條河。


  還有一棵長在河邊的垂柳。


  夕陽西下,就好像落在了樹頂,流連不去。


  微風拂動,柳枝輕揚。


  遠遠看去,樹下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不清容貌年紀,隻能看得到他也穿著天青色的長袍,坐在一個小馬紮上。


  這幅畫麵給人以極致的靜寂感。


  不得不說,在剛才經曆了那麽一場讓全場high到爆的歌曲後,身心原本就有些疲累的觀眾們在此時此刻,竟然有種正在被撫慰的感覺。這種事,大約是原本有點小心思的天意所沒有想到的。


  但這種安靜顯然是不能一直持續下去的。


  畫麵上那模糊身影的手驟然輕輕搖晃。


  下一秒,二胡聲響起。


  不少人都是愣了一番後,才反應過來——這曲子是坐在台上的祁宣拉的。他閉著雙眸,腦袋隨著手臂的動作微微搖晃,婉轉悠揚又天然自帶一點淒意的二胡聲由低到高,以他為圓心,一點點擴散開來。涼意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暖意。


  伴隨著這二胡聲,投影上那樹下的人影漸漸清晰。


  那赫然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鼻梁上架著副眼鏡,眉眼慈祥,身上有著濃鬱的書卷氣。


  就在此時,樹後轉出了一個小男孩,他抱著樹,手裏抓著一根小樹枝,大大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看著坐在樹下的老人。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小男孩正是祁宣。


  明眼人也一眼就能看出,畫麵中的兩人是爺孫。


  二胡聲越加輕緩,漸漸停息。


  可觀眾們卻不想它停,他們聽過祁宣彈普通吉他,也聽過他彈電吉他,卻從來沒有聽過他拉二胡,因為雖然都是樂器,卻好像完全像是兩個世界的產物。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些年輕人甚至認為二胡是很上不了台麵的東西,拉它遠沒有玩其他諸如鋼琴提琴之類的東西高雅。但今天,祁宣算是給二胡正了個名。說實話,他的手法不算嫻熟,技藝也不算高超,但是,曲調間流轉出的情感卻超越了一切。


  華國人的情感向來是婉約而內斂的,這種特殊的情感,大約也隻有具有民族特色的樂器才能夠更好地承載表達出來。


  在座的人和坐在電視的人也許不懂音樂,但是,他們卻都有著情感,都被這曲調勾起了心中那些溫暖的舊事。


  家庭。


  親人。


  童年。


  人生中最單純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多麽值得懷念。


  阮婉聽著聽著,不由就想起了自己最近每天都會看的那張屬於三個人的照片。沉默間,鼻子也是微微酸澀。


  然而,哪怕觀眾們再不樂意,作為短暫前奏的二胡聲到底還是停歇了。


  下一瞬,歌聲響起。


  原本心中還有些許失落的人在這一刻又是精神一震,仔細聆聽了起來。


  向來愛在歌曲中途做點評的評委老師們,此時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的。甚至於觀眾們,都沒有一個站起來,或者鼓掌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靜謐的氛圍內。


  場外的觀眾,亦是如此。


  幾分鍾的時間很短,眨眼即逝。


  幾分鍾的時間又可以很長,足以讓人回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


  現場雖然很寂靜,攝像頭卻依舊在忠實地記錄著有關於觀眾的反應。短暫的沉寂後,觀眾席驟然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不少人都跳了起來,甚至有人大喊“祁宣我愛你!”,還有個更誇張地直接喊了“我要給你生孩子!”。下一秒,鏡頭轉回祁宣的臉上,他正一臉囧然,毫無疑問被這漢子的狂熱發言給驚到了——沒錯,喊話的人是漢子,還是滿嘴絡腮胡的那種。


  “哈哈哈哈哈哈!”宋婷哈哈大笑起來。


  阮婉也是不禁失笑,心想果然祁逗比這家夥帥不過三秒。逼格才剛上去呢,就這麽被強行地扯下來了。


  就在此時,主持人上台了。


  “真是太好聽了,我都聽呆了,差點沒忘記下台。”主持人一開口就是恭維話,不過放在此時倒並不顯得恭維,倒像是在敘述事實,“幾位評委老師,我不太懂行,想請問下祁宣選手這首歌是民謠風嗎?”


  這是給一個機會讓評委老師發言。


  “是的。”正中央的評委點頭,“很好聽的一支曲子,可以說是我近三年,不,五年聽過的最好的一首民謠風的歌曲,有著打動人心的力量。”


  “嘶!”


  一聽這話,不少人都是暗自吃驚。正中央這位可以說是音樂屆的大拿,也是本次比賽最有分量的評委。他本身也擅長作曲,這麽多年來給不少天王天後寫過曲子,輩分極高,人脈極廣。這麽說吧,他的地位就相當於射雕裏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他說出的話,那含金量必須是杠杠的。眼下,他居然如此盛讚一位新人……甚至可以說還未完全入行的新人的歌曲,提攜之疑溢於言表,實在是令人驚歎。


  不過細想之下,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這首歌好聽嗎?


  好!

  這首歌能打動人嗎?


  能!

  這幾年有好聽的民謠風歌曲嗎?

  有!

  這幾年有比這更好聽的民謠風歌曲嗎?

  沒有!


  所以,並沒有什麽不對啊。


  主持人正不知接什麽好,又一位評委說話了,他持的是讚同態度:“的確,很優秀的一支曲子。算起來祁宣你在這個舞台上已經展示了不少首自己作詞作曲的歌曲,每一首都不錯,都各有特色。不過,我今天可以肯定地說——這首是你目前為止寫的最好的歌,沒有之一。”


  其他人還沒說什麽,觀眾就又是一片掌聲。


  又是一番評委評價後,主持人問:“祁宣,聽到自己的曲子得到這麽多的表揚,開心嗎?”


  “開心!特開心!”祁宣眉眼都帶著笑,一點客氣話都沒地承認了自己現在的心情。


  “覺得自己厲害嗎?”


  “那必須厲害啊!”祁宣豎起個拇指,十分得瑟地回答說,“覺得自己老厲害了。”


  這一刻,不少人都噴了出來。


  不過也沒人覺得他驕傲什麽的,因為這家夥……從一開始就展現出了逗比的一麵啊。以至於他的粉絲論壇裏,經常有人絕望地哭喊說“我家男神居然是個逗比,累不愛……不過真的好可愛啊啊啊你們覺不覺得他的笑容有時候超魔性啊完全停不下來怎麽辦!!!”。


  一番話後,主持人問:“是什麽給了你靈感,讓你創作了這首曲子呢?”


  “唔……”祁宣歪頭思考了下說,“兩件事吧。”他思考的時候,右側腮囊會無意識地鼓起,看起來像是在偷吃東西的鬆鼠,這也算是他的經典動作了。不少粉絲都收藏了他的這張表情圖,用作頭像簽名電腦背景。


  “哦?可以問下是哪兩件事嗎?”


  “一件,就是懷念我的爺爺。”祁宣抖了抖身上的長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又舉了舉手中的二胡,“剛才我背後的畫麵裏,那兩個人就是我和我的爺爺。我的爺爺是個很慈祥的人,對我特別特別好,會給我買各種零食吃買鞭炮完,還總是抱著我穿街走巷,給我說鎮子裏過去的事情。當然,他最喜歡的還是帶著我去河邊的柳樹下,給我拉二胡聽。他拉的二胡特別好,比我好太多了。這是我生命中接觸到的第一個樂器,也是我學的第一種樂器,我很慚愧,這麽多年了都沒把它練好……”說到這裏,他的聲音漸漸低沉,“爺爺他雖然去世的早,但對我的影響是巨|大的。今天我唱這首歌,不僅是為了緬懷他,也是想告訴他,我現在很好。”


  鏡頭在此時轉到祁家人的身上,誰都可以看出他們此刻的感動。誰能想到呢?他們家的野生逗比也有著這樣細膩的想法。


  主持人耐心地等掌聲暫時落下帷幕,才又問:“那麽,第二件事呢?”


  說到這裏,原本還麵露哀色的祁宣笑了起來:“這件事嘛,和我的一個朋友有關。”


  “哦?怎麽說?”


  “我其實是被他(她)鼓勵才走上這條道路的,一路上也得到了許多他(她)的幫助。很多年前第一次公眾場合表演,也是托他(她)的福,當時我唱的就是民謠風的歌曲。他(她)特別能給我帶來好運,決賽嘛,我覺得自己需要一點運氣,所以就選擇了這種與他(她)相關的風格。”


  “那可以冒昧地問下,”主持人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你口中的這位‘他(她)’到底是男是女呢?”


  如果是其他人,估計還會遮遮掩掩,不過祁逗比和其他人就是不一樣,他很是大方地回答說:“女的啊,可好看了,就比我差一點——我這麽一說,你知道這姑娘多好看了吧?”


  其餘人:“……”


  本來還想八卦下的人,現在是完全沒心思了——一個逗比有啥好八卦的!


  主持者堅強地“強行八卦”:“那你們的關係是?”


  “朋友啊!特別鐵的那種!”祁宣很肯定地說,“能插對方兩刀的那種。”


  主持人抹汗:“……是兩肋插刀吧?”


  “對,對,兩肋插刀。啊哈哈哈,說錯了。”


  就在此時,一個女性評委笑道:“真的不是女朋友?”


  “哈哈哈哈……”祁宣非常爽朗地笑了,“王老師您別鬧。”


  “怎麽就鬧了呢?”


  “打個比方啊。你們誰家裏供著尊大神,天天上香供著,特別虔誠那種。會覺得自己是在和這大神戀愛麽?必須不可能啊!簡直是在犯罪嘛。”


  其餘人:“……”


  這都特麽什麽鬼!!!


  阮婉一手撫在額頭上,感受著身旁人投過來的目光,心裏隻有一句話——


  祁宣,你從電視裏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平時當著她一個人的麵說這句話也就算了,現在居然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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