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城
一更
沒多久後,阮婉和喬心願就一人得到了一隻新鮮出鍋的水煮蛋,阮婉拿著它輕輕地在眼睛周圍滾——其實壓根用不著,她哭的時候很克製,眼睛隻是微紅而已,過一會兒就好。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喬心願的眼睛,腫地跟注射了激素的桃似的,實在淒慘。
外部矛盾解決,內部矛盾自然而然就暴露了出來。
喬心願沒忘記剛才自己差點被親媽打的事,她心中的委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散去的,於是鼓著臉不肯搭理素芳華。
阮婉無視了素芳華投過來的視線,她現在隻想回家——撕逼是挺爽沒錯……咳!(阮婉懺悔了一秒),但她才來一天,就連撕了好幾回,也實在太辛苦了。果然,像她這種小老百姓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鄉下過日子比較好。而且,吳媽的手藝也是真的不如外婆。
她兀自走著神,不知何時素芳華和吳媽先後離開了客廳,喬心願開口問喬毅:“哥,你剛才找我們做什麽?”
“爺爺讓我帶你們出去逛逛。”喬毅回答說,“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嗎?”
“唔……”喬心願把揉過眼睛的雞蛋塞進嘴裏,三倆口給吃了後,非常自然地拿起阮婉麵前的那隻蛋,也給塞進了嘴裏,仔細想了下回答說,“騎馬?”
“這個天氣騎馬?”喬毅對此非常無語。
“燒烤?跳舞?唱歌?”喬心願接連提出新建議,而後露出嫌棄的表情,“最後這個還是算了,哥你唱歌跑調。怪不得沒有女朋友!”
“……”今天已經被連擊n多次的喬毅額頭爆出了根青筋,“到底是什麽?”
喬心願看著明顯黑了臉的自家哥哥,非常明智地不再挑釁,眨了眨眼說:“先出去看看吧。”
阮婉其實不太想出去玩,隻是聯想昨天到今天的經曆,她覺得留在喬家也不是什麽“保險的選擇”。相較而言,她倒寧願出去走一趟。
“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喬心願跳站起身,就要往門口衝,然後就看阮婉居然朝房間走去,她奇怪地問,“姐,你回去拿什麽?”
阮婉提了提裙擺:“換身衣服。”她可沒忘記剛才某人是如何抱著她的裙子痛哭流涕的。
被嫌棄的喬心願淚流滿麵。
考慮到要出門,阮婉換了身休閑裝,不過這身倒不是外婆給做的,而是叔爺爺送的——嗯,叔爺爺送她的幾十套衣服中,罕見的能穿的!猶記當初,當她說“這套不錯”的時候,叔爺爺握緊拳頭,差點就潸然淚下了。阮婉向來很喜歡淺色係、暖色係以及純色係的著裝,比如這套衣服的上衣是純白色的吊帶蝙蝠衫,腰部以一條細珠鏈收起,擺部長度不均勻,七分褲是淺藍色的,式樣很簡單,除了褲腳的一圈白邊外,沒有多餘的裝飾。
她對著鏡子照了下,取下和這身衣服不太相襯的發插,將散落下來的長發梳成一個高馬尾,找了隻帶戒的裝飾手鏈係在左腕上,順帶換上了雙夏季運動鞋——叔爺爺再次握拳潸然淚下。
她換衣服的速度很快,出去的時候喬心願一根雪糕才吃了大半。後者叼著雪糕棒繞著阮婉轉了三圈,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這次出門,依舊是喬毅開車,阮婉和喬心願坐在後排。喬毅透過後視鏡,看到一個小時前還哭得淒淒慘慘差點把狼招來的喬心願這會兒嘻嘻哈哈,除去眼睛外,完全看不出之前“奮鬥”過的痕跡;至於另一個小姑娘……嗯,一臉鎮定自若,完全看不出剛才“黑了人好大一把”的跡象。他不由心生感慨:女人這種生物,在某些方麵還真是可怕,怪不得他沒有女朋友。
……等一下。
喬毅的臉又黑了,這一次,他是被自己給氣的。
a市的人是出了名的多,即使是炎熱夏季也不例外。在沒有明確目標的情況下,車輛開開停停,中途甚至享受了把“馬路停車場”的滋味——雖說車中開著空調,但一直這樣也是很難受的。於是,在路經“中心音樂廣場”時,喬毅總算找了個地方停車,於是決定帶她們在這附近吃個午飯。
“音樂廣場”,顧名思義,附近肯定少不了音樂。事實也的確如此,不過阮婉記得很清楚,隨著時間的流逝,若幹年後這裏逐漸變成ser聚集地以及漫展中心,她大學時的一個很迷這些事物的室友經常會在雙休日時來這邊閑逛,一逛就是一整天。不過眼下,聚集在這裏的還大多是各種小樂隊。
其他季節中午時廣場上還是有人的,可惜現在是夏季,所以直到傍晚才會有樂隊成員陸續聚集。當然,也有一部分樂隊會在附近的餐廳酒吧裏駐唱,比如三人用餐的餐廳中就有。不過阮婉對音樂這玩意並沒有特別的熱愛,固然覺得女歌手唱的還不錯,卻也沒有流連不去的衝動,其他兩人同樣如此。所以飯後,三人很正常地離開了。
“咦?你們看那邊!”
阮婉順著喬心願手指的方向看去,驚訝地發現,廣場上居然來了一個樂隊。
在這炎炎烈日之下,新來的樂隊成員在廣場一側的某個稍微陰涼一點點的地方占了個位置,開始安裝各種攜帶來的設備——他們的設施很簡陋,所以很快就安裝完畢。
“他們的頭發剛好五個色呢!”喬心願數了數,“紅黃藍綠紫。……葫蘆娃麽?”
阮婉對這個倒是不太在意——畢竟這年頭就流行這樣的殺馬特風,不過讓她在意的是……其中某個人的身形看起來怎麽那麽眼熟?!
就在此時……
那個樂隊開始試麥,然後這個“五彩軍團”就這麽用麥聊起了天。
“好熱啊。”
“對啊對啊,真的好熱啊。”
“真的不能傍晚再來嗎?”
“笨!現在正是我們一鳴驚人的大好時刻啊!說不定附近就有星探呢!”說最後這話的人語氣聽起來得意洋洋,“正所謂——辛苦一下午,幸福一輩子。”
喬心願“噗”的一下就笑了出來。
喬毅也是搖頭失笑。
而阮婉……
她的臉“唰”的一下就黑了。
因為,她已經聽出這個聲音是屬於誰的了。
可那背對著她的小綠毛還對此一無所知,正渾身興奮地拿著麥克風一頓幹嚎,疑似很興奮。他身旁的人非常給麵子的連連鼓掌——
“頭兒,唱得好!”
“老大,幹得漂亮!”
“澀澀!澀澀大家!”小綠毛模仿著某地歌手的“謝謝”,那叫一個得瑟啊。
阮婉抽搐了下眼角,抬起腳朝哪幾個人所在的地方走去。而她的這一動作,也很快被小綠毛身旁的樂團成員給捕捉到了——
“老大,有妹紙朝我們走來!”一個成員以自以為很小的聲音說道。
“不會是我們的粉絲吧?”
“很有可能喲!”
“咦?老大,她一直看著你喲,不會是暗戀你吧!”
小綠毛嗬嗬一笑,口中冷豔高貴地說了句“不要迷戀哥,哥就是傳說”,然後,他以自以為很狂帥酷霸拽的姿勢轉過頭來。在看到阮婉的瞬間,他雙眸瞪大,而後本能地發出了一聲“臥槽!”,手中的麥克風“啪”的一下就掉在了地上,把他周圍的小夥伴們都給嚇了一大跳。
阮婉眯了眯眸,看著不遠處的那個拚命揉眼睛的家夥,表情柔和地一笑。但她沒想到的是,那家夥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發出一聲尖叫後轉身就跑,簡直好像見了鬼一樣。
阮婉:“……”她到底是給這家夥留下了多麽深厚的心理陰影啊!她咬了咬牙後,抬高聲音說道,“祁宣,你給我站住!”
“我不!”祁宣一邊狂奔一邊回答說。
“……”
跑出了好一段距離,祁宣才停下腳步,抖抖索索地轉頭看著阮婉:“你你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
阮婉嗬嗬了聲:“你就死給我看?”
祁宣:“……”
阮婉繼續往前走,語氣淡定地說:“來,死一個吧。”
祁宣淚流滿麵,他倒是想死,可問題是完全沒有作案工具嘛!
“貼心”的阮婉洞悉了他的想法,溫馨提示說:“你可以解開鞋帶。”
“啊?”
“然後用它把自己給勒死。”
祁宣吐血,他其實沒想死啊,真的!
他咽了口唾沫,覷著阮婉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我不跑也行……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你保證不打我。”
阮婉溫柔一笑:“放心,我保證不打死你。”
祁宣一聽這話瞬間放心,蹦蹦噠噠地就朝阮婉所在的方向跑,跑了一半突然回過神來:“等下!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什麽?你一定沒說過要打死我吧?一定沒說吧?”
阮婉:“……”這家夥的腦子還能不能好使了!
二更
祁宣覺得自己可機靈了!
阮·boss·婉臉才辣麽一黑,他立即就從其中體會出了危險之意!想也不想地再次做好了狂奔的準備,可誰知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阮婉側頭正準備找點“彈”來投,身旁的小紅毛就及時地送上了礦泉水一瓶:“大姐頭您請用!”
阮婉:“……”大姐頭什麽鬼?
可她也顧不上想那麽多,抬起手就是那麽一丟!
也不知是她在這一道上的確有天分呢,還是祁逗比實在太倒黴,反正這一瓶水是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後者的屁股上。祁小宣瞬間就以一個標準的平沙落雁式飛撲在地,實在是慘烈。他原本還想垂死掙紮,可一看到自己小弟們一臉崇拜地看著某“瞪誰誰懷孕的女魔頭”,隨手做好了繼續送水的準備,他痛苦地捂住臉,心想這可真是“天要亡我!!!”。
“不愧是大姐頭!”
“威武霸氣!”
“厲害厲害!”
……
阮婉聽著這些誇獎,再看著身邊鼓掌的小紅小黃小藍小紫毛,頓覺一股濃烈的羞恥感撲麵而來,她把這筆帳算在了祁宣的身上。懷著這樣的想法,她快步上前,走到正撅著臀部抱著腦袋疑似放棄掙紮的祁逗比身邊。她眯了眯眸,覺得他這姿勢簡直就是在求踹。
阮婉正考慮是不是滿足下這家夥的“身體需求”,就聽到他弱弱的聲音傳來——
“求至少別打臉……”
“你還有這玩意?”
“……”祁宣淚流滿麵,要不要這麽毒舌啊!他掙紮著說,“怎麽說我也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給點麵子行不行?”
“你自己頂著綠毛到處亂跑的時候,想過麵子麽?”
祁宣:“……”錯覺麽?怎麽總覺得她說的不是“綠毛”而是“綠帽”呢!
阮婉抬起腳輕踹了下祁宣,低聲說:“起來,別裝死了,地上不燙嗎?”
祁宣呆了下:“你這麽一說……嗷!好燙!”他跳站起身,撩起t恤一看肚皮,慘嚎出聲,“天呐,被燙紅了!!!”
阮婉扶額,順手從地上撿起那瓶冰鎮過的礦泉水,扯下他的衣服下擺,隔著布料往他肚皮上一貼,然後就聽到這貨舒服地喘氣說“舒服~”。她覺得自己也是無奈了,於是問:“你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啊?”祁宣下意識抓了抓頭上的小綠毛,抓了兩下又想起“綠帽”的事,尷尬地開始抓臉頰,“就是你看到的情況嘛……”
“我看到的?”阮婉的目光再次落到祁宣的腦袋上,嗯,她是故意的。
祁宣差點沒吐血,他賭氣地一扭頭:“我和那群家夥組了個樂隊!”
“哦。”
“……你就‘哦’?”
“不然呢?”
阮婉回答地輕描淡寫,祁宣卻不能淡定了,他原本還想酷拽一把吊吊她胃口,可眼下完全沒這種想法,一股腦地就說出來了——
“我就讀的學校有社團,那群家夥和我同一年級,也都是音樂社的,暑期和我一起出來追夢!”
“追夢?”
“沒錯!”祁宣握拳,“我發現自己有一顆蠢蠢欲動的音樂之心!它在不停地鼓動著我向前進發!”說話間,他小心翼翼地覷著阮婉的臉色,發現她一臉淡定,完全沒有被他打動的跡象。他整個人都無語了,“難道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有。”
“什麽什麽?”
“‘蠢蠢欲動’是個貶義詞,一般用來形容壞人準備搗亂或者敵人準備進攻。”阮婉語氣淡淡地回答說,“需要我送你去局子嗎?”
“……”祁宣痛苦地扭過頭,果然,她永遠都是他的克星!克星!
阮婉看著他一臉苦逼的樣子,歎了口氣:“你這麽突然地跑出來,你爸媽知道嗎?”
“知道啊。”祁宣回答說,“他們不知道我哪敢跑出來。”一來沒錢,二來會被自家親爹給打斷骨頭的好麽!他指著不遠處的小紅小黃小藍和小紫說,“他們家長也都知道哦,我們現在就住在藍飛的舅舅家。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我爸!”
阮婉凝神注視著祁宣一本正經的表情,確定這家夥沒有撒謊——因為他太蠢了,壓根不擅長做這種事。她點了下頭:“那就好。”如果遇到的是其他人,她壓根懶得管閑事。不過祁宣家人對她都很好,尤其是他奶奶和他媽媽,時不時就會送點小東西給她和外婆,所以她既然遇到了,多多少少都要問一下的。
眼看著“過了關”,祁宣笑得跟朵燦爛的狗尾巴花似的,如果他身後有尾巴,那尾巴必然也甩地跟朵大菊|花似的。但很快,他又意識到不對——
“等等!我什麽壞事也沒做,你打我做什麽?”
阮婉反問他:“我什麽時候打你了?”
祁宣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礦泉水瓶,示意“這是證據!紅|果果的證據!”。
阮婉表示這玩意壓根不能當作證據,因為——
“誰讓你見著我就跑的。”
“我那不是害怕麽!”
“沒做虧心事,你怕什麽?”
“我……”祁宣愣住,他砸吧了下嘴,心想“是啊!我沒做虧心事我跑個毛啊!”,可那不是,“下意識的反應……”qaq
阮婉聽到這話,也是無語,他到底是有多懼她啊!居然形成了這樣的條件發射。還有就是,“大姐頭是怎麽回事?”她可沒忘記剛才小紅小黃小藍小紫那詭異的語言以及舉動。
祁宣幹笑了聲:“啊哈哈哈……”這其實是個意外。他身上不是有一張班上的畢業照麽,雖說他沒能去照,但李老師還是特地郵寄了一張給他。假期中收到照片的他非常開森地拿著他/她去和這群意氣相投的小夥伴們顯擺,結果就有人眼尖地發現了顯眼的她,問她是誰。他當時和他們一起初次偷喝小酒,一點醉意再加一個腦抽,就將自己“衝冠一怒為女魔頭”的戰績和她“瞪誰誰懷孕”的事跡稍微說了下。嗯,等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發現她的大頭已經不知道被誰剪了下來貼在牆上,旁邊貼著兩幅圓珠筆寫成的對聯——
瞪誰誰懷孕。
恨誰誰死絕。
橫批——絕世女魔頭。
牆邊還擺著個香爐,爐子裏戳著五束香。
咳,前一天晚上都喝醉了的他們好像一起朝她上香還順帶結了個拜。
總而言之,徹底清醒過來的祁宣把這件事當成了完完全全的黑曆史!但是,他的小夥伴們好像真的把她當成了大姐頭,總而言之,嗯,這可真是一個悲桑的故事!
可是,這事他怎麽也不好意思說啊!
會被嘲笑一輩子的要麽!
於是他隻能含含糊糊地應道:“嗯……那啥……他們是被你的霸氣折服了。”
阮婉哪裏看不出這貨是在撒謊,不過她也懶得計較,因為,嗯,總覺得如果問清楚了後悔的一定會是她自己呢!最終,她隻能給出這樣的評價——
“真是物以類聚。”
逗比的朋友也機智不到哪裏去。
祁宣淚流滿麵地看著那一群正幸災樂禍樂在其中的小夥伴,不得不悲劇地承認,她說的居然很有道理!啊,這可真是一個悲桑的故事!
不過更讓他在意的是——
“你怎麽會在這裏?”
阮婉:“……”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喬毅和喬心願似乎被她忽視很久了。她側頭去看時,發現他們兩人正站在不遠處,臉上沒有任何不滿的跡象,這反倒讓阮婉覺得有些尷尬。
“咦?那個大叔看起來好眼熟啊。”祁逗比遠遠看著喬毅,撓了撓腦袋,“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
阮婉:“……”
喬毅:“……”
喬心願非常不給自家老哥麵子的“哧哧”一聲笑了出來:“姐,你朋友好有趣!”
“澀澀誇獎。”祁宣得瑟地回答說,“我就是這麽一個風趣……嘎!”因為刹車太快,他發出了一個酷似鴨子叫的聲音,然後驚愕地看著喬心願,“‘姐’?”身為同一個鎮上的居民,他自然再熟悉不過阮婉的身世經曆,平時在交流過程中也盡可能地避免提到這件事——之前不小心戳到一次,他可後悔了!他雖說沒聽過阮婉提到她媽媽以及“另一邊的家人”,不過也隱約可以覺察到“她對那邊是沒什麽好感的”,可眼下,她為什麽會和那邊的人在一起……
要不怎麽說逗比就是逗比呢,他的第一反應就是——
“你不是被綁架了吧?”
嗯,在他的認知中,除非被強迫,否則她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阮婉看著這個刻意壓低聲音說話、疑似間諜的家夥,整個人都無語了:“你小說電影看多了。”
祁宣秒反應過來:“也對,應該沒人敢綁架你。”
阮婉:“……”她是瘟神麽!怎麽辦?手好癢,好想揍這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