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城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
事後再想，對方也許早就把她……或者說她們是那個女孩子當成了目標。
大正月裏，三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身旁沒有大人，組隊逛著街，的確很容易被盯上。當時，宋婷和餘巧巧走到了一家店裏看特產，阮婉對這種東西沒太大興趣，又嫌店裏人太多，於是就說去附近買點東西吃。問清楚兩位小夥伴想要些什麽後，她就朝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走去，心想順帶可以再幫正辛辛苦苦排隊的祁宣同學帶上一點。
然而，她才走了一半路，就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阮婉直到被人強扯著走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連忙想甩開這陌生中年男子的手，卻發現對方抓得格外緊。這過程中，她又被強拖著走了若幹步。好在阮婉不傻，發現這樣做沒用後，想也不想地抬起腳就朝對方的小腿踹去，見男子一個踉蹌，她又是一腳朝他的胯|下踹去，可惜歪了一點，隻中了腹部。
不過也足夠讓對方將她的手鬆開。
阮婉撫著自己的手腕，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驚訝莫名。她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這人到底是想做什麽？
路過的人眼見著一幕，不自覺都停下了腳步，紛紛圍觀起來。
那中年男子捂著腹部看著阮婉，突然就一手捂住臉蹲在地上，一副傷心無比的模樣，讓人十分摸不著頭腦。就在此時，一個中年女子推開人群走過來，衝阮婉哭喊道：“孩子，你怎麽能這樣對你爸呢！”
阮婉：“……”
“你爸和我一年到頭在外麵打工，賺錢供你學習給你買新衣服。”這中年女性哭得那叫一個聲淚俱下，“可你才多大，正是學習的時候，怎麽能偷偷摸摸和男孩子跑出來玩呢！”
阮婉：“……”
“我知道你嫌棄你爸和我沒本事，給你丟了人！可我們也是為你好！”中年女性一邊如此哭著一邊走上前來拉阮婉，“孩子，你跟我回去！我們回家再說！”
她一邊如此坐著，一邊心中冷笑，心想這眼前的姑娘一言不發，看樣子就是被嚇傻了，這一單總算是十拿九穩！可沒成想，麵前那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居然靈巧地避過了她的手，後退幾步，眼神極冷地看著她——這眼神，還真有點讓人心底發怵！
女子一時之間有些遲疑。
而阮婉，也總算明白了這是什麽把戲。上輩子隻是聽說過，這輩子當孩子當的太歡暢，身邊又都是好人，她差點天真到以為自己這輩子就碰不到壞人了。
沒錯，這一對男女就是傳說中的人販子，現在正在合夥作案呢！
而且目標，就是她。
他們作案一共有幾種情況——
一，突然閃現，把人家小姑娘拉扯走；
遇到膽小懦弱或者反應遲鈍的小姑娘，要麽沒反應過來，要麽不敢反抗，於是他們就這麽順利地把人給拖走了。
這是最好拐的貨物。
二，小姑娘反抗；
人不多，直接拖走！
人若是多，就開始如現在這般的“感情攻勢”，總而言之就是一盆髒水往人家小姑娘頭上一潑，這就是典型的“以輿論為武器”！
就比如此刻——
其他人看這對中年夫妻，穿著一看就很老舊的衣物，手肘和膝蓋處都有磨損的痕跡，一看就是常年做活的；看阮婉，衣著光鮮，怎麽看都是沒受過苦的。
再看這對中年夫妻，滿麵風霜，真可謂充滿了“歲月洗禮過的痕跡”；再看阮婉，漂亮幹淨，怎麽看都被照顧地很好。
再一聯想這對“夫妻”剛才說過的話。
嗯，他們是辛辛苦苦在外麵打工的可憐人，一心賺錢隻為女兒啊！可女兒呢？不好好學習，還他喵的這個年紀就和男孩子鬼混，叛逆呐！
把她拖回家教育不是很正常的事麽？
這個時候，阮婉若是反抗，就變成了“對父母的嫌棄”。她就算說“他們根本不是我的父母！”，也八成會被其他人當成是“小姑娘在鬧脾氣”。
輿論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此，能想象嗎？這種時候那些被當作獵物的小姑娘們的心情，明明周圍滿是可以幫助自己的人，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還紛紛地將她往火坑裏推。當她被可怕的人販子抓走後，居然有人在叫好，表示這才是“理所應當”的結果。
這種時候，爭論是毫無作用的。
阮婉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並且，她更為清楚目前最好用的脫身方法是什麽。她的目光一轉，落到了一旁，正準備行動，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
“她不是你們的女兒。”
中年夫妻和圍觀群眾一聽到這聲音，都呆了一呆。
而阮婉，則是徹徹底底地怔在了原地。
原因無它……
這個聲音，太過熟悉！
上輩子，她不知道聽過這個聲音多少次，這輩子原本以為再無機會，然而……
恰在此時，那個說話的人越過人群，走到了她身邊。渾身發寒的阮婉僵硬著轉過脖子，果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喬毅。
她閉了閉眸，聽到了發自心底的一聲歎息。
喬毅是誰？
是喬心願的哥哥。
喬經緯的兒子。
媽媽的繼子。
也是她……名義上的哥哥。
她必須承認，喬毅是個好人，上輩子他沒有對她做過任何不好的事情。他隻是……和他的父親喬經緯一樣，一心一意地喜愛著自己的親生妹妹喬心願。
當年的她為此而憤憤不平。
喬心願明明已經有了父親的愛，有了哥哥的愛，為什麽還要和她搶奪媽媽的愛呢？
分她一點不好嗎？
明明喬心願都已經有了那麽多，為什麽還要從她的手中把媽媽的愛一並搶走呢？
為什麽要這樣做！
現在再想，這其實是毫無道理甚至於無理取鬧的想法，因為感情這玩意，從來都是不由自己控製也無法擅自切分轉移的。
喬心願天生就有眾人喜歡，她天生就注定失去父母，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啊。
如今的阮婉，已經再會為這種事傷心難過，也不想再爭奪什麽。對她來說，有外婆，有那些可親的街坊鄰居，有朋友同學，有他……就夠了。
可上輩子的她，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開。
於是，她想搶。
當時的她幼稚地想：既然你搶走了我的媽媽，那麽我就搶走你的爺爺搶走你的爸爸搶走你的哥哥搶走你喜歡的人搶走你的朋友搶走一切對你好的人！
結果？
當然是一敗塗地。
最終得到的不過是冷眼冷笑冷言冷語罷了。
她把自己折騰成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一個小醜。
她必須承認，喬毅從來都沒有報複過他，他和他的父親一樣，從來都是對她冷眼旁觀。無論她做什麽，或者不做什麽，都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然而這種忽視感，卻讓上輩子的她格外難以忍受。
其他人，厭惡她也好，報複她也好，至少都給了她“回應”！至少她曾經出現在他們的眼中過，哪怕隻有一秒！
唯獨這兩個人，從頭到尾都隻把她當作空氣！
她討厭看到他們的眼神，因為那眼神隻會讓她覺得自己卑賤渺小到了可怕的地步。
她……
害怕那眼神。
被那些久遠情緒纏繞住的阮婉無意識地後退了幾步，臉色在她自己都沒發覺的情況下，變得格外蒼白。而她的動作，在外人看來卻像是在向新冒出的這個看來二十出頭的青年人尋求保護。
至少喬毅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和朋友出現在這裏隻是個意外，卻沒想居然碰到了一場可惡的拐賣之局。這個差點被拐走的女孩子和他的妹妹差不多大，想到活潑可愛的妹妹，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這種事坐視不理。
然而……
“她不是我們的女兒，難道是你的？”
那對中年“夫婦”顯然不會輕易放棄，那女子連忙喊道！
這話喊得不算高明，於是她的同夥連忙補充說：“好呀！你就是那個騙我女兒的小混混吧！本來還想去你家找麻煩，沒想到你居然給我站出來！”
女子反應過來，也是開口罵道：“不要臉！我家女兒還這麽小，你居然下得了手！”說完，她瞪向阮婉，“你趕緊跟我回去，回去我再跟你算賬！”他們兩人剛才跟蹤了這小姑娘好一陣，確定她不是和這個青年人一起的。想到此，她不由恨得牙癢癢，這人居然敢多管閑事，攪合他們的“生意”，看她之後怎麽找人和他算賬！
喬毅皺了皺眉，說道：“不要胡說，她……”想到家中的妹妹，他鬼使神差地說道，“是我妹妹。”
剛剛回過神的阮婉聽到這句話，愣了愣，而後控製不住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無比的笑容。
妹妹？
妹妹？
他居然說“她是我妹妹”？
上輩子從頭到尾都沒有承認過這一點的喬毅，此時此刻居然這麽說？
這可真是，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