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父子鬥法
鎮上的居民都知道,最近他們居住的這塊兒地界真是“風起雲湧、頗不平靜”,新鮮事是一個接一個地蹦達出來,讓人應接不暇。眼看著趙家小子和金家姑娘被雙方家長鎖在家裏,兩家人也夾著尾巴做人。祁宣家的“內鬥”也終於成為了最大的新聞。
要說祁宣這小子也真是狡猾,最初他媽和他奶奶還擔心他往外跑會餓著。結果這小子上午居然趁他們找他的時候溜回了家,在廚房吃了個飽後,一轉身又不知道躲哪裏去了。把他爹給氣地中午索性把東西吃地一幹二淨,揚言“我餓死這小兔崽子!”,結果呢?祁宣下午時又偷溜回自己的房間,拿了些零花錢跑去商店買了吃的。
祁爸爸憤怒地去找人商店老板麻煩,問為啥不穩住祁宣等他來。人家老板也沒轍,當時他不在家,看店的是他兒子,半大小夥子看熱鬧不嫌事大,又怎麽可能會“通風報信”呢?
眼看著白天過去,夜幕降臨。
祁宣家的家長開始擔心了,大晚上的,這臭小子能到哪裏去呢?
結果就見隔壁家五歲的小豆豆上了門,他帶來了“祁宣哥哥的口信”。小豆豆最近正換牙,口齒不清,費了好大的勁才把話說清,聽的圍觀者是一腦門子的汗。祁宣的話很簡單,大意是“爹媽奶奶我晚上有地方住,你們別擔心,晚上也別出來找了,夜路不好走。明天咱們再戰江湖哈!ps,你們要是晚上出來找可就壞了規矩,我明天不跟你們玩了啊!”。
把他爹氣了個哭笑不得!
不過他也算了解自家兒子,知道祁宣既然說有地方住那肯定就是有,再加上也不信這倒黴孩子敢去什麽烏七八糟的地方,八成是躲在哪個同學家裏。可祁宣現在人際關係好,同學多的是,雖說祁宣爸爸也拜托其他孩子家長一有發現立即通報,可是依舊沒得到任何“密保”。他無奈之餘,又微妙地有點自豪——嗯,從小就這麽能鬧騰,長大肯定是個人物!
#爸爸的心一般人不懂呐!#
與此同時——
阮婉無語地將一碗炒飯放到祁宣麵前:“吃吧。”
祁宣一把抱過炒飯,“啊嗚啊嗚”吃得香。飯是隔夜飯,蛋是土雞蛋,裏麵還加了切碎了的黃瓜蘑菇胡蘿卜丁,油也是今年剛榨出來的好油,一碗飯遠遠看來金燦燦,細看之下粒粒分明的米飯上都裹上了蛋液,好吃飽肚又不膩。他三兩口幹掉了一大半,吃飯的速度才總算慢了下來,滿口誇道:“阮婉,你外婆炒飯真好吃。”
“我外婆做的飯當然好吃。”阮婉十分驕傲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後,緊接著說道,“但你吃的這碗是我做的。”
“你做的?”
“不然呢?”阮婉瞥了他一眼,突然冒出來搶了她的夜宵還懷疑她的手藝,就衝這個,以前的她就能往他飯裏倒半斤瀉藥。
祁宣幹笑:“好吃,好吃。”說完他補充了句,“女孩子晚上吃那麽多不好,容易發胖。”
“我現在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吃、多、少、都、不、胖。”
祁宣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剛才說出“胖”這個字眼的時,麵前少女的身上好像爆出了驚天動地的殺氣,咳,也幸虧她手上沒握著刀,否則他估計已經掛了。
都說“禍從口出”,於是祁宣很是聰明地沒再說話,而是一口接一口地將剩下的飯給吃完了,末了還沒忍住舔了下碗底。
“……你怎麽餓成這樣?”阮婉看著他的吃香,自己都快餓了。
“別提了。”祁宣一臉晦氣地說,“中午吃到一半我爸突然回來,差點沒跑掉。下午拿零花錢的時候太緊張,隻拿了幾塊錢,整個下午我隻吃了一包方便麵喝了一瓶水。而且我爸他真是我親爸!我才剛跑到某個地方藏起,他沒幾分鍾就能出現,跟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似的,太嚇人了!我這都來來回回跑了一天了,餓死了,”說到這裏,他腆著臉對阮婉笑,“飯還有麽?”
阮婉:“……”
她雖然偶爾會吃夜宵,不過分量並不多,一小碗而已。她吃是夠了,祁宣這倒黴孩子肯定是不行。
阮婉歎了口氣,轉過身走進了廚房。
不多時,她手中端著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放著一個大湯碗和一隻小碗。兩個碗裏裝的都是清湯麵,沒多餘的佐料,隻撒了一把綠油油的蔥花,看來也十分青翠誘人。
坐在院中凳上的祁宣沒等她過來就跳起身,幫忙接過托盤放桌上,表現地相當之識相。
他坐下後一扒拉碗,從碗底翻出倆荷包蛋,頓時一咧嘴,笑了。
就在此時,外婆從廊上經過,看到兩人,她很淡定地說了句:“吃著呢?”
祁宣:“……”
阮婉也很淡定地回答:“廚房還有點,外婆你要嗎?”
祁宣:“……”
“不用了,我不餓。”
被旁若無人忽視的祁宣:“……”
“對了。”阮婉又說,“外婆,你給祁叔叔打個電話吧,就說這家夥正在我們這裏。”
祁宣精神一振,不是因為被出賣,而是因為自己總算有了存在感!然而……
“自己打。”外婆擺了擺手,“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看不清數字鍵。而且我還有事呢。”
“什麽事啊?”
“今天繡的一幅圖還差幾針,我把它趕完了。”
阮婉&祁宣:“……”說好的眼睛不好呢?!
阮婉的麵分量不多,祁宣又吃得快,很快兩人就都吃完了。祁宣的凳子背後剛好就是院中的樹木,於是他順理成章地往後那麽一躺,拍著肚子一臉滿足地說:“總算吃飽了。”順帶厚著臉皮說,“今晚讓我在這裏待一晚上唄。”
“你真打算和你爸繼續杠下去?”阮婉站起身收拾起碗筷,“別鬧了,待會我就去給你家打電話。”
“……我怎麽就是鬧了。”祁宣想嚷嚷,但他又不敢對阮婉嚷嚷,隻能憋屈地如此表達不滿。
“你爸是為你好,大城市的教育水平比這裏好。”
“那麽好你怎麽不去?”祁宣下意識回嘴,而後突然想起這裏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阮婉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她媽隨後改嫁,還嫁得遠,很少回來。阮婉從小被外婆帶大,就算想走,也沒地方走。他有些後悔,低著頭不敢看麵前的少女,吭吭哧哧地憋出一句,“對不起。”
阮婉端起托盤,神色冷淡地說:“沒關係。”
祁宣:“……”那可完全不是沒關係的臉色啊!
阮婉沒再看神色糾結的祁宣,端著托盤走回了廚房。雖然她知道祁宣不是故意的,但無心之言才最是傷人,就算她現在已經不太在意這種事也不想發火,但讓她在聽了這些話後還笑臉迎人,抱歉,她做不到。
她剛把碗筷放進事先浸著水的鍋裏,一雙手就伸了過來,祁宣腰杆子一歪,把阮婉“頂”到一邊,一邊加洗潔精一邊說:“我來幫忙!”
阮婉很想說“打碎了碗是要賠的”,結果卻發現這家夥的洗碗動作居然很是熟練。想想也正常,祁宣雖然有父母,但後者從他小學時候起就常年在外打工,跟在奶奶身邊長大的他會做一點家務也不稀奇。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死活不肯走的原因,不是不想念父母,也不是不肯上進,二十比起陌生的城市,這個承載了他從小到大一切記憶、有著可敬長輩和可愛朋友的小鎮當然要更讓人安心。
就這個意義上說,他比她有良心多了。
當年初二的時候去了一次喬家後,就被晃花了眼,從此一心一意地想去“新家”和媽媽同住,如願以償後更是恨不得立即就走。對當時的她來說,這個小鎮簡直就像是鎖住她翅膀的囚籠,巴不得立即能擺脫它。現在才明白,這裏才是她的根。當時的她自以為自己成為了一隻自由翱翔的鳥,卻不想隻是拋棄了根的浮萍,隨著渾濁的水流越去越遠,並逐漸在遊蕩中腐朽。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剛才對祁宣說的話的確有失考慮了,隻是想到上輩子他是出去後才“成了才”,就不自覺地這麽說了。卻忘了這輩子的他早就不同了,就算留下來,也未必不會變得更好。
阮婉剛想說點什麽,就聽到祁宣又說:“阮婉,我問你件事,你別生氣啊。”
“什麽?”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將來有機會的話,你想離開這裏嗎?”
“不‘想’。”
祁宣的眼睛亮了亮,他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少女,正想進一步尋求支持,就聽到她口中又吐出了下半句話——
“是一定會。”
祁宣默然了好幾秒,才有些憤憤不平地問:“這裏有什麽不好嗎?為什麽你們一個二個都覺得離開比較好?”
“這裏很好。”阮婉回答說,“至少現在為止,我認為沒有比這裏更好的地方。”
“那你為什麽要走?”
“因為我最想找到的事物,不在這裏。”
“……”祁宣愣住。因為這一刻,說出這句話的這一刻,她的眼睛是那麽明亮,充滿了炙熱篤定之意。就像……就像哪怕她所想找的事物在火中,她都會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地跳進去——為了抓住它,她死都不怕。
在別人眼中,阮婉是溫和可親的,他經常聽到背地裏討論她的人說她“溫柔脾氣好”,每當這時他總會嗤之以鼻,因為他知道她的真實性格其實壓根沒那麽好。但是,至少在她看來,他向來都從容鎮定,好像無論發生什麽事都無法讓她動容。過去有多麽堅定地這樣認為,此刻就有多麽震驚——因為以往的阮婉和剛才的阮婉,反差真的是太大了。
他突然就有一點嫉妒,不是嫉妒阮婉不顧一切想抓住的事物,而是嫉妒阮婉有不顧一切想抓住的事物。明明他還比她大一點,卻總是一不小心就在她麵前低一個頭。
他原本也沒有那麽堅定地不想走,隻是又不想那麽幹脆地離開這裏,所以才做出了這種在成人看來十分幼稚的“瞎折騰”行為。而眼下,一直在兩者間徘徊遊蕩的他,終於下了一個最終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