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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但留一詩離身去

  「子厚兄,可就等你了。」在徐寶覺得來人面熟時,秦吏員哈哈一笑迎上來。 

  他又迫不及待地對此人指著徐寶介紹:「這位便是把茶葉蛋和干豆腐卷賣出天價的玉珏老弟。」 

  此人看向徐寶,嘴角上翹,露出一種十分特別的笑容。 

  徐寶努力回憶,回憶是否賣過對方十兩銀子一個的茶葉蛋,若賣了,對方不高興,也是可以還回去嘛,感情最重要。 

  秦吏員又轉向徐寶,介紹:「這位乃是劉坤,劉子厚,剛剛受命為扶溝縣巡檢,查縣秋糧遭災之事,要多多親近啊,哈哈!」 

  徐寶:「……」 

  他看著秦吏員,覺得此人太不厚道,至於如此開心嗎?劉坤,劉乾,怪不得長那麼像,巡檢是幹啥地? 

  幹啥不重要,問題是你沒事兒往扶溝縣跑個甚?朝廷也真是的,故意坑我是不?欲降大任於我,所以現在開始對我進行苦心志、勞筋骨、餓體膚? 

  「恭喜恭喜,劉巡檢到了上崗村,還請多多指教。」徐寶笑著施禮,他想開了,躲是躲不過去的,來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一定一定。」劉坤也笑著回禮,又指著旁邊的人介紹:「這位是生賢兄,曹雲曹生賢,平日喜好填詞作對,正好與玉珏一論詩文。」 

  「生賢兄可是來晚了,還請入座,劉巡檢請。」徐寶又向曹雲打招呼,邀請二人到位置,然後大家就可以勾心鬥角了。 

  大家開始安排座位,兩張桌子給並起來,讓徐寶微微詫異的是,鄭囿坐上了首位,左手位是許吏員,右手位是劉坤,坐邊的第二個位置是秦吏員。 

  徐寶看著,從情況上分析,鄭囿竟然是實權最大的,然後是許吏員,而劉坤則是排第三。 

  可是秦吏員怎麼比不上劉坤?劉坤無非是個臨時的巡檢,查完這回的水災后能不能繼續被安排個實權職位還兩說呢。 

  而秦吏員京官,他怎掉到第四個位置去了?難道劉家的勢力…… 

  徐寶考慮的各自的官職、實權、家世時,大家卻在看右手邊第二個位置,給誰? 

  秦吏員開口了:「生賢兄年歲略長,大可……」 

  「大可不必如此。」曹雲拒絕,轉向徐寶:「玉珏請。」 

  曹雲說著主動來到左邊第三個位置。 

  「生賢兄抬愛了。」徐寶行禮,還真就坐到了右邊第二個位置上。 

  他一坐下,除曹雲外,包括鄭囿再內的眾人皆露疑惑之色。 

  他們知道曹雲的為人,喜與人爭,善用文采壓人,今日為何主動讓出位置?難道是看徐寶年歲小。 

  坐在上面的幾個人沒出聲,在那琢磨。 

  但那李、王、孫、張、張五個人卻不幹了。 

  姓王的先出聲:「生賢兄,對後進之輩刻意相讓,乃是相辱,怎可如此?」 

  「不錯,玉珏若想坐那位置,可不能僅僅依著年歲小便可。」姓張的一個人附和。 

  另一個姓張的對徐寶說:「玉珏,人貴有自知之明。」 

  他的話可就重了,直接就是教訓。 

  「不錯,這樣,玉珏,你作首詩給生賢兄賠個不是,再把位置換回去。」這是姓李的人說。 

  徐寶聽著,看向最後一個沒出聲的姓孫的。 

  對方還真沒讓他失望,道:「做人豈能沒個規矩。」 

  一時間,屋子裡沉默了。 

  過了幾息,鄭囿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徐寶起身。 

  他向所有人拱手,說道:「既然想讓我作首詩,我便獻醜了,就以這今日今時之事作一首。」 

  說著話,他把酒罈子的泥封給打碎,為自己倒上一碗酒,仰頭喝盡,又倒第二碗,邊倒邊說:「君眾教聽聳言危。」 

  說一句,舉碗:「座位排序亂髫垂。」 

  再說一句喝掉,重新倒酒:「淳酒美景秋嘆客。」 

  又說一句端起來:「春暖無寒樓燕歸。」 

  仰頭喝乾凈,把碗一放,徐寶轉身出門走了。 

  喝了三碗酒,作了四句詩。 

  屋子裡的十個人面面相覷。 

  人怎麼走了?生氣了?詩是什麼意思? 

  姓孫的那個輕聲念:「君眾教聽聳言危,座位排序亂髫垂。淳酒美景秋嘆客,春暖無寒樓燕歸。」 

  而後恍然,兩手一拍,說道:「哈,他是羞愧而走,看他詩中的意思,第一句是說我們教他知道了有的話不能說,第二句呢是說有的事情不能做,他一個髫垂的孩子,不應該亂了排序,第三句他說得是這酒好景色美,可惜這個時節讓他知道了年歲小就是不成熟,秋嘆,嘆得正是如此,至於最後一句,那是說,等著春天暖了,天氣不冷了,棲息在樓檐處的燕子就會回來,暗指他有一天會懂事的,他就是燕子呀,春暖而回。」 

  「孫兄果然大才,一說還真是如此,小寶這個人啊,還是不錯的。」姓王的跟著說。 

  「人確實應該有自知之明,很好。」姓李的也說。 

  另外兩個姓張的更是開心無比,似乎是教育了一下後生之輩,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情。 

  『嘭』他們正說著呢,曹雲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抱過酒罈子,給自己倒上一碗,仰頭喝掉,才對驚愕的眾人說道:「一群無知之輩,我羞與你們為伍。」 

  「生賢兄何來此言?」姓王的臉色沉了。 

  姓李的跟著說:「生賢兄的文采我等佩服,然,可把話講明了?」 

  曹雲又給自己倒一碗,氣得呼哧呼哧的,說道:「你們真以為他是在跟你們道歉?誰教你們的童蒙?你們就學成這樣?」 

  「生賢兄不急,可否仔細道來?」劉坤發話了,他邀請曹雲來便為了打壓徐寶,一般人他是不敢找了,他知道徐寶的才華,所以要找個厲害的。 

  「也好,便告與子厚兄,那詩是什麼?」曹雲嘆口氣,問剛才幫著分析詩意的人。 

  「君眾教聽聳言危,座位排序亂髫垂。淳酒美景秋嘆客,春暖無寒樓燕歸。寫得還不錯,能入眼。」姓孫的說完,還誇了一聲。 

  「呵呵!」曹雲冷笑,對其說道:「可惜你入不得人家眼,你把那詩從後向前念。」 

  「啊?從後向前?」姓孫的一愣。 

  倒是他旁邊姓王的依照曹雲的話念出來:「歸燕樓寒無暖春,客嘆秋景美酒淳。垂髫亂序排位座,危言聳聽教眾君。啊?怎……怎麼可能?」 

  「迴文!?」鄭囿、許吏員和秦吏員同時驚呼。 

  「哼!」曹雲冷哼一聲,端起碗又灌下去,說道:「曹植七步成六句,今日三碗興迴文。知道我為何把座位讓於他了吧?」 

  「哎呀,他在罵我們,他們說歸燕樓里沒有春暖,天寒人心也寒,又說他只讚歎這秋天的景色好,酒香,卻不提我們這些人,之後他說他一個孩子因為座位的事情,我們一群人危言聳聽,他罵人,你們看看,他居然敢嘲諷我們。」 

  姓張的一個人反應過來,顯得忿忿不已。 

  「他有什麼不敢嘲諷的?」鄭囿也生氣了,他不是生徐寶的氣,是生在座這些人的氣,生自己的氣。 

  他知道因為自己的事情,徐寶得罪了劉家,而後發現劉坤得了個扶溝縣的臨時職位,便想著大家聚聚,緩和下關係。 

  結果關係不但沒緩和,反而因自己說話晚了,讓徐寶生氣,連喝三碗酒,即作迴文曲,走了。 

  豈不是說自己把徐寶找來是讓人欺負的?徐寶要怎麼看自己?此事傳出去,別人又該如何對自己? 

  一想到這裡,他便去瞧一直守在門口的夥計,望過去,哪裡還有人?很顯然,那夥計背下來跑出去傳揚了,有人在酒樓寫詩,那對酒樓是件好事。 

  可是對自己不是呀。 

  「不對呀,生賢兄,他徐寶的迴文詩是後作的,你是之前便讓位,難不成你跟他先想到了這等事情,他提前寫好拿出來用?」姓王的找到了漏洞,盯著曹雲問。 

  「呸!」曹雲把嘴裡剩的那點酒,和著唾沫一下子全噴到對方臉上。 

  他憤憤地說道:「這樣的事情我能提前知道?我是因為……哎!也罷,本不想說,丟人,然,諸位早晚會知曉。」 

  「何事?」好幾個人同問。 

  「一幅對聯,今早良顏尋我,說要打壓徐寶,我便和他去了,正巧在成衣鋪子遇到了徐寶,然後……」 

  「然後生賢兄可是把那個絕對的上聯說出來了?」劉坤追問,他知道曹雲多日前就想到過上聯,可惜沒人能對出來下聯。 

  有人不知道:「哪個?」 

  劉坤給眾人說:「剪過帛開,拼成天闋眾顏,浪涌浪平書月旦。其中含著做衣服的事情,含著潮因月圓缺而漲落,帶著求仙之意,還有月旦評的典故。」 

  那幾個帶姓的人念了一遍,想著劉坤說的東西,一個個吃驚起來。 

  「那,那他徐寶……」姓李的顫聲問道。 

  「生賢兄快與我等說說,可有下聯?」秦吏員急切地問。 

  曹雲再次給自己倒酒,喝上半碗,說道:「針穿線走,綉作人間一夢,花開花落話春秋。」 

  說完,他把剩下的半碗酒喝掉,作一圈揖:「諸位,今日我已盡興,駢文雙行滌心肺,迴文一曲盪三魂。能得一首迴文,管他嘲諷不嘲諷呢,告辭。」 

  話落,他離席,邊向外走邊輕吟:「君眾教聽聳言危,座位排序亂髫垂。淳酒美景秋嘆客,春暖無寒樓燕歸。歸燕樓寒無暖春,客嘆秋景美酒淳……」 

  屋中的眾人聽著、看著,久久作不得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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