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自家娃子
孩子們一上船就困了,搖船的人很有眼力地拿出一大張乾淨的帆布,讓孩子們躺上去睡覺,這樣就不會把新衣服弄贓。
等到達西水門,由岸邊走的車已經提前到地方,張屹、張廣、張勇三人和張檉呆在一起。
張檉臉上帶著憂色,拉過徐寶小聲說道:「水監有人說話,說明天開始不準賣干豆腐卷,因為有一群人去告,說吃干豆腐卷吃壞了肚子。」
徐寶點點頭,知道是有人使壞,至於說為什麼沒吃死人,估計是沒人願意為個干豆腐卷拿出錢來買命。
「有準備?」張檉見徐寶並不著急,自己也就跟著略微安心,又問一句。
「有,上崗村不再自己加工干豆腐卷,耽誤時間,等什麼時候能在京城裡盤個店面,什麼時候再繼續精加工。」徐寶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也知道生產、加工、銷售一條龍賺錢多,可惜讓村子里的人過來擺攤他不放心。
他想先讓村子里富裕一些后,等村民有了自信,再安排別的事情,尤其是跑外面的,村民太樸實容易上當受騙。
張檉琢磨琢磨,說道:「也好,少了麻煩,但你還是要小心,有的時候……」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徐寶幫著把意思說出來。
「對對對,你先把孩子們送回去,回來一車載黃豆,一車把陸二摳子給的鹽帶回去,這次是二百斤黑鹽,還有一五十斤粗鹽,粗鹽是給你村裡人吃的,我也有五斤細鹽,明天帶回家。」
張檉指指旁邊的兩個麻袋,那裡面裝著鹽。
徐寶答應下來,兩輛車拉著二十七個孩子往家趕。
孩子們的身體恢復快,坐到車上不一會兒又活潑起來,互相聊著他們自己認為很重要的事情。
比如說新衣服回去要換下來,等過節的時候穿,還有一串豆卷應該自己吃一卷,給家人一人吃一卷。
徐寶聽著羨慕,孩子真好,有點事情能高興一天。
然後又想著不能總白拿人家的鹽,那不是個長久事,同時還要從現在開始應付來自官方的麻煩。
一切的起因在於許吏員,在於他的愛好,他喜歡抄別人的詩詞顯擺,可惜他不是從自己那邊來的,所以只能讓別人現寫。
然後是他下面的兩個流官都想討好他,良顏偏偏沒有肚量,不懂得合作。
事情就明了起來,良顏討好不了鄭囿,無法通過鄭囿搭上許吏員的線,就去找劉乾,劉乾缺心眼,主動跑到碼頭為難人。
他在被收拾了后,自知位置難保,主動辭職,然後估計是又找上了與許吏員不對付的官員,還找人去告,說豆卷吃壞肚子。
徐寶覺得有些好笑,我賣個干豆腐卷而已,怎就扯進了官員競爭的站隊事情里?不行,我得跳出去,否則照這樣玩下去我受不了哇。
發現自己進圈的徐寶不打算在圈子裡跟他們轉悠,主要是這個圈子太底層,這圈子裡面就是流官、九品官,再往上的八品估計能搭個邊。
再向著上面走,人家是另一個圈子,不會在乎下面圈子的死活,下面的圈子對於人家來說就是棋子,而自己是沙子,再呆下去就變成傻子了。
有了打算,徐寶心情略好,準備抄詩,是的,他也抄,自己寫多累呀,隨便抄兩首意境普通的詞,讓大哥給鄭囿送去,就算關係還連著,但不進一步參與。
「今天晚上我跟你們一起回村,一會兒提醒我買壓豆腐用的布。」徐寶對趕車的張屹和張廣說。
「寶郎,咱們村裡自己能織。」張廣告訴徐寶別亂花錢。
「等不及,耗費時間,有織布的工夫不如做豆腐。」徐寶拒絕。
「做豆腐。」聽到二人說話的狗蛋兒表示支持。
「做豆腐。」另外二十六個寶寶支持。
少數服從多數,張屹一票棄權,張廣反對,議題通過,這不是獨~裁,這是民~主的力量。
張廣無奈地拍拍騾子,自己也沒少幹活,孩子就沒有一個支持自己的?
挑著橫幅的兩輛車回到巷子口。
站在外面看,巷子邊的污水溝看不到了,全是沙礫,由明溝轉為暗渠。
還有人用獨輪車從別處推著沙子過來。
「爹。」狗蛋兒看到推沙子的人,張著胳膊使勁喊。
那人已經看到了,腳步加快,到近前表情突然一呆,打量著自己的兒子,納悶地問:「你的衣服……」
「好看嗎?徐寶哥哥給買的,他們也有。」狗蛋兒從車上爬下來,站在那裡轉圈顯擺。
推沙子的人把車停下支好,掛在脖子上的繩子也摘下,手足無措地看著徐寶,嘴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孫大哥,裡面干著活呢?」徐寶主動出聲解圍,狗蛋兒姓孫。
「啊?啊,都回來了,修書院,房子拆了,三天,最多不出五天就建起來,我們什麼活不出去做,專門修房子。」狗蛋兒他爹還是有些局促,但說出話來后,比剛才好多了。
「大家在外面先等等,我進去看看,好不好?」徐寶向孩子們問。
「好~~!」寶寶們一起答。
徐寶點點頭,又對狗蛋兒他爹說道:「孫大哥你先進去。」
「哦,好。」狗蛋兒他爹答應,重新把繩帶子挎在脖子上,雙手抓車把就推著往裡進。
徐寶跟在後面,不等走到地方,便聽到裡面各種動靜,噼里啪啦的。
到盡頭,看見一群人在忙,主要是在打泥坯子。
泥土混合著沙子放到一個個長方形的土坑裡,有人用木頭鎚子砸,還有婦人往上澆濃稠的汁,那汁乳白色,澆一層,就有人在上面鋪層黏土,然後加沙子,讓鎚子砸。
徐寶愣神,他覺得有點誇張了,修個平房而已,又不是堆城牆,至於又是黏土,有是沙子,有是糯米汁的嗎?
照這麼干,這平房修好后,要不要讓士兵用長矛扎?扎進去砍幹活人的腦袋,扎不進去看士兵的腦袋。
估計還是捨不得花錢,否則為什麼不加蛋清?那更結實。
有和泥和篩沙子的等著輪換上去乾的人一見到多出個大孩子,紛紛打量。
老頭看看徐寶,剛要喊,徐寶連連擺手,示意對方別叫喚,主動來到跟前,問:「他們在幹什麼?」
「蓋房子,蓋二層房子,要結實,我買來一口大肥豬給他們吃肉,都賣力氣呢,這可是給他們家自己的孩子呆的地方。」老頭紅光滿面地介紹情況。
徐寶理解了,確實哈,別人拿錢,他們給自己孩子修教學樓,自然是往好了建。
換成哪個時代都一樣,自己那邊就有過,一場幅度不算太大的地震,整個縣中心區域的房屋成片裂。
但是那裡的一所六層樓的小學卻一點事兒沒有,因為那是縣裡的學校,修學校的工程隊也是縣裡人組成的,不但沒有任何偷工減料的行為,反而額外加粗鋼筋。
果然是誰家孩子誰心疼啊。
兩個人一說話,其他休息的人圍過來,感激地看著徐寶,卻沒人出聲,一個個顯得很拘謹。
徐寶心情非常好,總算沒遇到一群白眼狼。
「王伯,一會兒叫人隨我出去,再取五千錢,學堂一定要建牢固,慢些無妨,慢工出細活嘛,用度上千萬不要省。」
徐寶這回恭敬了,畢竟有很多人看著,他叫老頭顯得不禮貌,雖說老頭不介意,老頭這麼大年歲了,什麼看不明白?嘴上說得再好,不如來點實際的。
圍觀的人臉上露出喜色,一個個的想說話,還是不知道該怎樣開口。
有人突然眼神堅定起來,身體微微向前一傾,徐寶連忙大聲說道:「哎呀,我想起個事情。」
那人的動作停了,徐寶跟著說道:「王伯,這錢算我們村裡出的,所以書院要改名,改成『上崗村開封童蒙書院』,你看行不?」
他是不得不這樣喊,因為他察覺出來了,對方要下跪,如果不阻止,就會跪下一片,用不著啊,禮太大,受不起。
說完,他看向老頭,以為老頭會不高興,如果那樣他決定堅持,自己出錢了,必須要冠名。
哪曾想老頭的眼睛眯起來了,還有了『那樣』的笑容。
然後在徐寶心虛的時候,老頭嘆口氣說道:「唉~!孩子們苦啊,也沒個書用,全指望我記下來的墨給他們看。」
大人們的臉上也有了黯然之色。
徐寶悟了,老頭在討價,就說嘛,冠名權不是那麼好拿的。
他拉著老頭到旁邊,小聲說道:「王老頭,從現在起,以後一年四套新衣服,不是專門給你,孩子全算上,每天十斤米面、五斤肉,每月十刀紙,每季最少帶著出去玩五天,成不?」
聽著徐寶報出來的價錢,老頭被嚇住了,也被震撼到了。
他使勁咽兩下唾沫,問:「你,你圖個什麼?」
「心情,我願意,我高興。」徐寶答。
這個理由很強大,老頭也不得不接受,又擔憂地問:「你……你們村子里的人……能答應?」
「我的錢,用個村子的名兒。」
「為何?」
「因為我太小,沒力氣,擔不起。」徐寶真誠地說。
老頭搖頭,說道:「小寶你在我眼裡是……力能挽狂瀾,心可呈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