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商提議
徐寶上船,由於是個人的船,無須擔心船突然。
一進船艙,面前多個屏風,隱約能瞧見另一面有影子晃動。
屏風旁還站一婢女,正盯著進來的他看。
「叫我。」徐寶對婢女打扮的人說。
「隨我來,一會兒說話小心些,別惹我家老爺生氣。」婢女轉身領路,還不忘了叮囑徐寶。
兩步路的事情,不用她領,徐寶堅信自己可以找到,因為轉過屏風就是,規矩真多。
正對面是個太師椅,距離徐寶站的位置有六米多,太師椅左邊是四個婢女,右邊是仨兒,第四個過來領路了。
除了八個侍女,太師椅后還站了兩個大漢,估計剛才喊自己的是其中的一個。
果然好大的排場。
只不過這太師椅也太不流行了,說是太師椅,其實是個帶靠背和扶手的摺疊凳,簡稱交椅。
上面坐個人,一個按徐寶估量有五十來歲的人,白鬍子飄在胸前,鬢角也白,頭上戴個方帽,把挽成揪的頭髮正好罩住,當然,也可能是禿頂,戴帽子別人就看不到了。
徐寶不喜歡長頭髮,嫌麻煩,尤其是戰鬥中頭髮長,很容易掛住什麼,而這裡的人全是長頭髮,只有小孩子有時會在腦袋頂上剃成各種花紋。
還是自己的頭髮好,短,很有藝術感,參差不齊的,一把火就燒出這個效果,簡單快捷。
徐寶就頭髮的事情發散思維時,太師椅上的人開口:「你的茶葉蛋賣出來一兩銀子、十兩銀子的,總要有個說法吧?」
「是,有說法。」徐寶知道,能不能賺到錢就看自己的嘴皮子了,哄對方開心,對方買,讓對方厭惡,自己要跑。
「嗯!說說錦繡蛋。」對方指著剛才徐寶叫賣里的名稱問。
「錦繡門前愁聲哀。」徐寶答。
「忘懷蛋呢?」對方沒就第一個回答說什麼,又問。
「他鄉月圓難忘懷。」徐寶繼續。
「接著說。」
「辛苦打拚回眸望。」徐寶說出來,不等對方再問,又道:「歲月已逝人歸來。」
說完,他等,等對方出錢買,或是哄自己走。
坐在椅子上的老者臉上的肉顫抖著,嘴角一動一動,氣氛壓抑起來。
徐寶暗自數著,差不多有三分鐘,老者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重新說一個,還是四個蛋。」
徐寶點頭:「錦繡不入寒門宅,家貧年少未忘懷。他方回眸風霜處,問君可想富歸來?」
『啪!』太師椅被用力拍扶手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老者的喝問:「說,誰派你來的?你還知道什麼?」
「啊?什麼誰排我?我不知道。」徐寶暗忖,不就是蒙中你的心事了么,還我知道什麼,我知道個甚。
我猜你這樣顯擺,包船回家,就有一定概率是年少的時候被人瞧不起,然後你到外面打拚,賺了很多錢,這不回來要讓別人看看么,你自己掛的詩是啥意思你不懂?
而且一進船艙便是一股子皮革腥騷味兒,除了草原那邊,你還能去哪?搞不好你就是在邊境玩走私的。
尤其是今年元昊那小子折騰呢,西夏出來了,還派人跑到朝廷上讓剛剛有了親兒子的皇上承認人家的合法地位。
你有沒有賣元昊朝廷不讓賣的東西?哇,好危險,早知道我不上船了。
徐寶想事情,猜測要是把對方抓起來送官,自己能獲得多少好處,罪名能不能確定下來?
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者在盯著徐寶看,似乎想從徐寶的身上瞧出來什麼破綻,邊看邊尋思事情,想自己曾經是怎樣離開家的,在大漠生活的艱苦,每當快要忍受不住的時候就記起離家時的樣子,一直到今天回來,仇恨不曾磨滅,卻又不知該怎樣下手,走過的歲月實在是太久。
想了想,老者呼出口氣,甩甩手:「四個蛋留下,走吧。」
徐寶立即把四個寫字的茶葉蛋拿出來,放到走過來接的兩個侍女的手上,等上兩秒,沒人給錢。
想吃白食?我費了這麼多的口水,你們想搶?你們當這裡是草原呢?當我是被西夏人隨便掠的百姓?信不信我把你們全嘣了?
我……『嘭』。
不是槍響,是一大錠銀子砸到腳前面的氈子上,這銀子漂亮,元寶,真可愛,沉甸甸的,長的模樣就喜人。
徐寶蹲身揀起來就走,也不覺得丟人,彎個腰就彎個腰,五十兩啊,快走,估計老頭現在思維混亂,一會兒清醒過來,該要回去了。
出船艙,跳下船,徐寶去找張檉,把這錢也給張檉拿著。
船里的老頭也犯跟官員同樣的毛病,對身後的一人吩咐:「跟上,打聽清楚了,看看是否真的與那邊沒有關係。」
然後有一人下船,在碼頭上踅摸,發現徐寶后,遠遠跟隨。
徐寶找張檉,張檉正在給閑漢們錢,先前他要看機會對付劉乾,自己一個人不行,所以跟幫閑的說好了,見機行事,少不了好處。
現在劉乾是位置不保,該兌現承諾了。
二十二個願意參與的幫閑,一人一百文,因為他們冒得風險大。
按千文一貫計,這就是兩貫又二百文。
張檉給著,直心疼。
他工作收的錢,早上那一撥,是牙行清點,然後加封,送給官方的,他後頭溜達著收的錢,他自己留一點,大頭要給行里。
他自己能留下個三五十文就不錯了,給幫閑人的錢又不敢動要交行里的,他只好拿自己小弟的。
邊給邊說:「都是那孩子好不容易賺的,用的時候要精心,買些實用的,可別拿了賭。那孩子昨晚半夜就爬起來煮蛋,一個蛋賣出去,根本賺不到什麼錢,能有個……」
「大哥,你在這呢,給,五十兩銀子,剛才來個船,有錢,我四個茶葉蛋就換到了,收著。」徐寶跑過來,高興地把銀子遞個張檉,簡單介紹下如何賺的。
張檉:「……」
二十二個幫閑:「……」
察覺出氣氛不對,徐寶左右看看,對幫閑們說:「方才多謝諸位大哥,我這小本買賣,沒別的,吃個茶葉蛋吧?」
眾人使勁搖頭,吃不起,你那茶葉蛋是金子做的,不然能這般換銀子么。
張檉的謊言被事實擊碎,他擺擺手:「走吧,都忙去,看,小寶賣個茶葉蛋多不容易,還上了人家的船,危險呢。」
幫閑們看看手裡的銅錢,眼睛怎麼都離不開那錠銀子,而且也不覺得上個船有什麼危險的,真能輕鬆賺到銀子,自己可以遇一隻船就上一隻。
待他們離去,張檉把銀子接過來,對徐寶說:「以後小心,財不露白,你用四個茶葉蛋換五十兩銀子,你那還有……」
「三十六個茶葉蛋。」徐寶給出個準確數字,又說道:「我不想賣了,累,敲裂再煮一下,找熟人分分。要不是怕往上貼紙會濕,我才不選完整的呢。」
「也罷,今兒個沒少賺,我算算,三十五兩六錢的銀子,五千三百五十文,一兩銀子,又一兩銀子,還有六百五十文,加上你最後的五十兩,共八十七兩六千銀子和六千文錢,給出去兩千二百錢,最後剩,剩……」
「三千八百文。」徐寶幫張檉說出來。
「對,這筆錢……」
「這筆錢拿出來一部分買東西,其他的大哥你拿著,今天惡了劉乾,上官心裡總不會舒服,該打點就要打點,你不能一輩子等輪換著看兩門市場,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大哥有了好的身份,也好照顧小弟我。」
徐寶按照之前的想法說,他手上還有三兩碎銀子和兩千多銅錢呢,夠花,明天干豆腐卷一來就好辦了。
張檉拿著大錠的銀子,愣在那裡,轉而看向徐寶,嘴動了動,終是未說出拒絕的話,他知道自己現在缺錢,想要在行里地位更高,或者出行謀求個別的出路,沒錢是不行的。
徐寶又說起自己的打算:「等輪換的時候,大哥就跟行里請假,到我村子里跟我一起學學字,然後等你在行里的地位高了,接觸的人多,再能簡單地寫幾個字,你可以自己開個行,錢,我幫你準備。」
張檉從未想過還有將來的發展規劃,他吃驚地看著徐寶,臉漲得通紅,攥著一個拳頭:「這……這……小寶,你不怕我拿了你的錢,不做事?」
「大哥安心,沒多少錢的,信不過別人我還信不過大哥嗎?」徐寶一副相信人的樣子,說道。
他確實不怕張檉到時候拋開自己,行有行規,先不說到時候張檉的名聲如何,自己也會拿著槍解決問題的。
更主要的是,自己還會找別人,到時候組成個圈子,誰背叛了圈子就由圈子其他人出手收拾誰。
別人不也是這樣做的么。
張檉的手哆嗦著,使勁喘氣,然後咬咬牙,說道:「成,兄弟你放心,若有一天我做了對不起兄弟你的事情,我全家不得好死。」
徐寶聽他說完,才道:「大哥千萬別這樣說,往後的日子好著呢,那個……程棋說請酒的事情,今天……」
「我馬上過他那把其餘的錢拿回來,讓他早些請,吃完我帶你回家。」張檉明白徐寶的意思。
二人來到鹽鋪子,張檉之前把錢放他這了,跟程棋說要取回,晚上早些帶徐寶回家。
程棋惦記請吃酒的事情,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拉上陳九郎,便與張檉、徐寶一同往城裡走。
張檉進到城裡這片區域,先拿著今天后收上來的錢單獨離開,他要把錢給行里的人,這錢沒個定數,但他給的錢比起別人管的時候天天都少,行里對他就有想法了。
片刻后他回來。
四個人在前面找了家二層樓的店,尋個臨窗的小隔間,就是用屏風拼出來的,坐好,一番推讓,點菜、要酒。
席間程棋多有奉承之語,陳九郎則是把自己寫的幾首詩詞說出來,讓徐寶點評。
徐寶自然不會傻傻地說『你這不行,你那不好,你用詞不恰當』什麼的,他挑好話說。
於是這頓飯是賓主皆歡,喝多的陳九郎被程棋扶著走的時候還不住地跟徐寶說:下次再喝。
徐寶同樣有點暈,酒別看度數不高,喝得量大,一樣醉人。
張檉反而是最清醒的一個,他幫徐寶推著借來運罐子和沒賣出去的茶葉蛋的車,說道:「走,買東西,然後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