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熱淚難止
沈若愣了愣神,而後瞧著我道:“這首詩我未曾聽說,也可能是我未讀太多詩篇的緣故。”說罷,他瞥了我一眼,道:“可這詩,如何聽起來,都有著幾分哀情的意味。”
我扯出一絲笑容,未回答。隻是沈若似想起什麽,看著我,站到窗外,許久,才道:“竹子,過剛則折。”我未明白他的意思,他隻回頭,而後繼續:“你的性格,若是遇到了什麽大事,怕是會折了你自己。”
我不知他為何忽的說起這話,隻當是他平日裏的絮叨,未有在意。
他坐了下來,拿了本書開始細細研讀起來,我看也不便打擾他,隻打算坐到一旁。他忽叫住我,抬眼看向我:“明日便會有先生來教你琴棋書畫。”
我想起詞煙的話,隻問:“是要送給誰,還要學這些?”他大概未料到我會問出這麽一句,隻皺起了眉,似不知回答我什麽,或是不想說。
我看著他的樣子,莫名有些惱怒起來。是,我是答應了他,現如今也隻能不情願的做事情。但不論他是如何看待人,總得讓我知曉是誰吧。
我一時氣急,隻嘲諷道:“怕不會是你的父皇吧。”我知曉不可能,隻想氣到他。
果不其然,他似忍著怒意,忽的砸了書籍,怒道:“放肆。”
似是隱忍了許久的委屈和怒氣,加上之前的種種變故,就在這瞬間爆發出來。我以為我會忍得更久,我以為至少不會在他麵前忍無可忍。
更為奇怪,我看著他如今的怒意,竟忍不住的流淚,我不知我為什麽忽的想哭,本想著與他杠到底的我,忽的鬆懈下來。
我哭的說不出話,這是過了多久了,來到這裏以後,我極少哭過。我的眼前已經一片模糊,隻映著眼前的人影便呆呆站在那兒。
他許是忽的被我嚇到了,是了,我未在他麵前有過其他的情緒,因為提防和惡意,未有任何其他情緒暴露在他麵前。可此刻,我竟也未覺得尷尬,隻刻意壓低了聲音,怕外麵的小廝丫鬟聽見。
我捂著自己的雙眼,手掌中盡是滾燙的淚水,我想抑製住自己的哭聲,卻哭的更甚。
直到我聽見距離自己很近的聲音溫和道:“你不該說這話。”
我知是沈若,他將我的手拿開,拿了一方帕子遞於我手上,我看見他坐在地上,隻皺著眉看我:“是三王爺沈言。”
聽見了這個熟悉的名字,我忽慢慢止住了哭聲,隻仍哽咽著。腦袋裏嗡嗡一片,是,我應早料到了,他的死敵便是沈言,此舉不是討好,而是充當間諜之類的吧。
他許是以為我不知道是誰,隻耐心道:“他原是我的哥哥,但因前些年他的父母叛變,被處死後,他被派遣到西域邊境。這幾年回到京城旁的祈都城,廣開商業,也似有籌備軍隊,似有謀反動機,但無奈一直沒有證據。上次他攻船,隻說見了一個什麽西域奸細潛上船,後來也確實抓了個人,船上也沒人死去或發生什麽,也隻能視他挑釁。因此此行,想你去找到他謀反的證據。”
回想起在沈言身邊時,他那時知曉了我的身份,故意有所隱瞞,除了知曉薺青樓外,也不知他有何其他的證據。若是這次沈若當真把我送去,沈言定會認出我來,到時我該如何做?
我未再哭了,隻是一直哽咽著。
眼見沈若拍了拍我的背,繼續道:“僅僅如此。”
我呆呆愣住,隻看著他哽咽著,似乎未有人在哭的時候這般拍著我的背細細寬慰我,何況,是一個我原本厭惡的人。
他也一直坐在地上,慢慢拍著,未再說話。從我認識他開始,似未見過他這般的樣子。
我忽然覺得,原來人都有兩麵的,不是所看到的那麵就是他的真實。
我想道謝,又覺得這一切不過都是中了他的算計,說不出口。隻向後挪了挪位置,抹了抹眼淚,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來,而後伸出手:“起來吧,地上涼。”
我慢慢起來,未接觸他的手,隻拍了拍屁股,又覺得此舉在他麵前不妥。輕咳了兩聲,道:“今日之事,我隻是,不知怎麽……”不知如何說下去,隻看向他。
他似有一絲笑意,而後道:“過個時辰我會過來同你說件事。”他走到房間口,又回過頭想說什麽。
門口忽傳來尹翊的聲音:“殿下,皇妃尋殿下,說要商議年初府中的事宜。”沈若止住了聲,便出了門去。
年初,是快要到了。算一算,也不過六七日的光景。
我走到門口,見已是晚上了,雪沒有黃昏時下得大,卻還在紛紛揚揚地落著,地上已堆滿了一層雪。許是才哭過,被冷風吹了吹,眼睛和臉都有些疼。
我探頭看了看廊上,未見蓁蓁,許是去休息著了。
我回到房內,坐到炭火旁,想起了沈若方才說的話,心中黯然。如今該如何是好呢,我都快忘了,自己是為什麽會來到這個時代,能力丟失,隊伍解散,也無顏再和沈若談及此事。但若是真正被送去沈言那兒,我能做什麽?不過是兩難的境地罷了。
身體漸漸暖了起來,許是這兩日都在睡,昏昏沉沉的,如今烤著火,心裏卻十分冰冷。聽見門開的聲音,抬起頭看,是蓁蓁,她手上抬著個托盤,上麵擺著幾樣東西。
她見我坐在地上,將我慢慢扶起,稚嫩的臉上有些擔憂:“姑娘,冬日是不能坐在地上的,容易著了風寒。”
說罷,將托盤放在桌上,將幾樣東西一樣一樣拿給我,邊說道:“這是冰袋,殿下交代我,要敷在姑娘的眼睛上。”說罷,看了看我的眼睛,問道:“姑娘的眼睛怎麽了?”
晚上的燈光暗,蓁蓁未看出來。我搖搖頭,道:“隻是有些不舒服。”
她拿出另一個折好的,似是什麽動物皮毛的東西展開來,放在地上,道:“這是殿下給姑娘的,是牛毛做的坐毯,殿下說姑娘喜歡坐在地上,但以後要坐在這上麵才是。”我愣了神,未想沈若想到了這些。
眼見蓁蓁又端出了一個手爐,隱約見是紫金鑲邊的,她道:“這是今年剛上貢紫金玉所做的,隻有兩個,一個在皇後那裏,一個本是皇上賞賜給殿下的,殿下交代給姑娘。”
未想這東西如此稀有。
蓁蓁一本正經的介紹完了,忙湊頭看這手爐,笑道:“姑娘,聽說這手爐不似一般手爐燙手,但是沁入心脾的溫暖。”我看如今她很感興趣,便遞與她道:“送你了。”
蓁蓁一愣,忙道:“我不敢要,這東西珍貴,又是殿下給的,若是我拿了,殿下定是不高興。”我搖搖頭,塞在她手中,道:“平日裏我很少用,你倒是需要,萬一冷到了,不好。”
蓁蓁眼巴巴的看著手爐,咽了咽口水,我看著她的模樣,笑道:“拿去吧,沈若那邊,我自會說清楚。”她這才勉強的收下,拿著手爐的手還是在隱隱發抖。
我看了看窗外,夜色已濃,我看向她,問道:“如今是什麽時辰了?”她看了看窗外,回道:“已是亥時了。”已經晚了,但卻困意全無。
我使喚蓁蓁回去,道:“回去休息吧,已經晚了。”蓁蓁看向門外,繼而又看向我,道:“姑娘也要休息了?”
我搖搖頭,道:“我睡了兩日,昏昏沉沉,如今還睡不著,你且先去休息,我坐一會兒便睡了。”她點點頭,小心翼翼的捧著手爐離去。
我關上門,卻覺得在房裏沒有什麽好做的,便出門去瀑布下,看見瀑布已有許多冰淩子,若是再下下雪,不知會不會凍起來。我忽的想起自己的能力來,若是自己能力尚在,再強大些,或許可以凍起這整個瀑布。
我拿了邊上的一根樹枝,蹲下刨起地上的雪來。
雪還堆得不厚,但也有一層了。我拿起樹枝,在地上重重寫下“青綰”二字,綰字剛寫完,邊聽見後方的腳步聲,我回過頭,見是沈若。
他從房間裏出來,定是進了門未尋到我,又找到這兒來。
他瞥了眼地上的字,張了張口似乎想問什麽,還是說道:“起來。”他未再伸出手扶我,我起身,隨著他走,他未進房內,隻朝上方走去。
我見方向是他的寢室,愣了愣神,未料他走到岔口,徑直向西邊走去。
西側,不是空出的側妃房間嗎?
我站在原地,不知該不該繼續走,隻聽他回頭道:“跟上。”
我跟著他到了門口,他推開房門,見房內布置的十分典雅,燭火明亮,照的房間內如同白晝。房間寬闊,有兩個單間,地板上都是用不知什麽動物的皮毛鋪的,房內燃著炭火,整個房內明亮溫暖。
聽見隱隱約約的水聲,知曉這房子和沈若的住處間有一個小瀑布,但不似我房內瀑布離得近,這裏離得較遠,水聲聽起來也沒有那麽刺耳。
他站在門口未進去,我未明白他要做什麽,隻自己進房內。才跨進去一步,被他一把拉回門口,隻聽他道:“把鞋脫了。”
我忽覺得自己卻是疏忽了,這裏都是毛毯鋪的,鞋上還有雪水,定是不能亂踩。我脫了鞋子,又發覺自己的襪子不知什麽時候濕的。
我低著頭,想著要不要告訴他。
未有什麽準備,沈若忽來到我身後,將我整個抱了起來,而後脫了自己的鞋子,抱著我進了房間。我一時愣神,但也有些慌張。
他將我抱到裏間有桌子和坐毯的地方,放我下來,而後坐到一旁,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我感覺悶熱了起來,看著他冷若冰霜的臉,實是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我看這裏似是有人住著的樣子,感覺什麽都準備好了。
我問道:“你帶我來這裏,是有什麽事嗎?”
他指了指房內,定定看向我,道:“以後,你便住這裏。”若不是我沒喝水,我怕是會嗆死。我想起前幾日他問我可要來這裏住,再看看這裏的裝飾,恐怕他根本沒把我的話聽進去。
若是這裏不是他側妃的房間,我倒願意住進來,可是我進府第一日,管家就說了,這裏是側妃的房間,且不說我隻算是他的手下人,再者他的妻子侍妾都在府上,這樣子不管不顧住進來,我實是覺得不合適。
我看著他,隻從眼神中感受到了堅定,有著不可反駁的意味。
我歎了口氣,道:“沈若,你聽好了。第一,這是你往後側妃住的房間,不論你是否在意,這是始終存在的事實,若是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你讓你的妻子和侍妾如何做想?第二,今日我哭,不是因為你,隻是情緒積攢的太久罷了。若是因此你有愧疚或是其他,大可不必。”
他起身走到房門口,道:“時候不早了,快些休息吧。”說完,瞥了眼我的襪子,道:“等會兒會有人送必要的行李來,明日會慢慢搬過來。”
說完,便穿上鞋子離去。
看來,他是完完全全不聽我說話的。
不行,我不能住這兒。我套上鞋子,關好門,準備下樓梯去。卻見在路口等候的尹翊,他見我下來,攔住我的去路,道:“殿下吩咐,在此守著姑娘,若是姑娘的燈不熄,我不得回去休息。”
我想到今日和他說尹翊未吃飯的事,肯定是算計好了。
我咬咬牙,隻得道:“我回去,你也快回去吧。”
我脫了鞋子進了門,暖意襲來,才發覺這個房子確實很不錯,隻是這個房間的意義,實在太特別了。不過,看來沈若絲毫未有在意,若是如此,反正我隻是他的工具,若是我在意太多,倒是顯得我奇怪。
我躺到床上,忽的想起管家領我認路,我記得沈若府上大小廂房四五有餘,為何非非讓我住這裏。思考之餘,聽見門外一陣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