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習以為常
第二天早上嗓子燒的疼,想喊人,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眼睛也睜不開,躺在床上隻好到處亂摸,摸到一隻手。聽見聲音道:“怎麽了?”我知道,這是未央,應是未央守了我一晚上吧,幫我換藥換布。
我安心了許多,想說喝水,卻怎麽也說不出來,隻緊緊拉著她的手,未央問道:“是否渴了?”我忙點頭,聽見未央走遠的聲音,過會兒又走過來,將冰涼的茶杯抵在我的唇邊,我接過杯子喝著水,感覺好了許多,但仍舊發不出聲。
我想抓住未央和她說話,卻不知她在哪兒,隻能亂摸,她拉過我的手,緊緊拉住我,道:“無需擔心,我一直在這裏。”我點點頭,想問她,指了指脖子。未央許久未回答,我以為她未明白,正想伸起手再比劃,未料她將我另一隻手也拉過,輕聲道:“三爺昨夜熬了一整夜配藥,沒事的,馬上就會好了。”
我不知我怎麽了,除了發不出聲,眼睛也被布蒙著,而且感覺到布下還有藥草敷著,非常清涼可也很不適。我正想問她,卻聽見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進來,聽見未央喊三爺,未央放開我的手,似乎走了出去。
我發覺眼睛看不見,可耳朵愈發靈了,許是平常不加注意的原因,如今倒是發覺了。三爺坐在我的旁邊,他輕輕拉過我的手,道:“想說什麽比嘴形就好。”我問他我怎麽了,不想突然他緊緊抱住我,我愣住了不知作何反應,隻聽他道:“憂衍,是我對不住你。”
我想因是昨日從馬上摔下來的原因,又因了以往病情,想是三爺覺得昨日騎馬是他所提,害了我如此。他放開了我,我拍拍他的手:“三爺,不怨你。”不知他看懂了沒,隻知他沉默了許久。我想這般說話定是不方便,也不想躺在床上了。
我和三爺講了,他叫了汲湘給我披了外衣,又帶我去了他的書房坐著,拿給我一張極大的紙讓我寫。今日覺得三爺有些沒精神,說話總有些疲意。我想起未央說的話,寫道:“我相信三爺定能將我治好的。”我聽見他笑出聲來,道:“是,我定能將你治好。”
想著讓他休息下,便寫道:“我餓了,三爺休息下吧,我自己去找汲湘。”不料三爺扶起我,笑道:“你怕不知,平日因了做生意,我都已經成了習慣,如今隻是因了你的病情,我自己的身子不礙事。”他不顧我的勸阻,隻一直扶著我到了院子,而後我聞見一股股藥香。
老遠不知從哪邊便聽見汲湘的聲音,聽聲音有些急切:“姑娘,可有好些?”我覺得溫暖又好笑,如今他全然把最初見我的那份客套收了起來,我拿出三爺給我的冊子寫道:“我很好。”不想汲湘笑道:“有三爺,那定是好的。”
我不知寫什麽,便隻笑笑,隻聽汲湘忙走遠道:“我去拿飯菜了。”汲湘走了一段,聽三爺似是倒藥的聲音,道:“這段時間隻能吃些清淡的了。”我點點頭,其實說實話,今日一早起來,看不見說不出來的感覺是十分焦急的,更是幾近絕望,可當未央握著我的手,三爺抱著我,聽見他說話時,我忽然似乎沒那麽慌了,真的,沒那麽慌了。
杜賀蘭在下午時來過,他的語氣十分焦急,我知道,這次定不是三爺叫他來的,他有時雖然對我刻薄,但我知道他說的話都很在理,且事後都會幫我,說到底,他是善良的,那便足夠了。
我在紙上寫蕙纕的名字,他似是鬆了口氣:“無妨,我明白了,你好了,我便帶你去看她,她定不會計較這般小事。”他頓了頓,道:“若是要賠償,我便將要送你的黃金抵給她好了。”我笑了笑,比著口型道:“謝謝。”
他應了聲,又沉默了一會兒,忽而說道:“噢,我明白了。好幾次來看顏珩,原是在忙這個東西。”我不知他在說什麽,他拍了拍我的頭,笑道:“他還說要拿我試試,還好被我拒了,原是這麽麻煩。”
我知道他說的是三爺替我做的綰的粉晶,他走了幾步,道:“你那頭上的東西,也有我一份,是我特地從西域帶來的,那東西可抵得我家的長廊上的玉簾了呢。”我笑笑,在紙上寫道:“說得好像你買不起似的。”他見了我寫的,大聲笑道:“說的是。”
兩日裏,三爺似乎在忙些什麽,早上陪我吃了早飯,幫我煮了藥,便忙著出去,未央也不在,汲湘也中午後就去了商鋪幫忙,所幸杜賀蘭都來尋我陪我打發時間。到了第四日,已經可以輕輕說話了,眼睛也能拆了布了,隻是這久正值盛夏,陽光很刺眼,需戴著麵紗才能出門。
第四日中午,我換了汲湘買來的衣服,將三爺給我的衣服擺在閣樓裏,因了今日要去薺青樓看蕙纕,不便帶太多東西,想著以後總歸要來取的,便不急著帶走。我早上與三爺說了,他應了,我又與他們告了別,中午等著杜賀蘭來接我。
到了薺青樓,在門口,遠遠見了夏離滄帶著柳紅酥向這邊走來,我忙躲到杜賀蘭身後,如今也不傷心了,隻是覺得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許是我戴著麵紗,見夏離滄徑直走過,有說有笑,他去了哪裏這會兒便提前回來了。
杜賀蘭見我如此反應,幫我攔著些,等人走了,便轉過頭來正色道:“如若你今天不說清楚,那我們便別進去了。”我不想在薺青樓門口說,這裏人多眼雜,便轉身向裏跑去,杜賀蘭在後追我,我進了薺青樓,恰巧見了下樓的蕙纕,忙上前。蕙纕拉住我,笑道:“早聽賀蘭說你們要來了,怎麽跑得如此之急?”我搖搖頭,笑道:“是擔心人多了一個就遇不到你了。”蕙纕拉我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剛巧杜賀蘭到了,氣喘籲籲的坐在我旁邊,見蕙纕在便未再說什麽。
蕙纕今日著一套淡綠色裝,但今日耳環、項鏈、頭飾無一不配備齊全,十分明媚華貴。她叫人遞了杯茶給我們,問道:“聽聞你生病了,怎麽了?好些了嗎?”我輕抿了一口,方才就見蕙纕看我的手臂,必是想到了青玉鐲的事,忙道:“蕙纕,對不住,我將你的青玉鐲打碎了。”
隻見她愣了一下,隨即又笑得開懷,道:“無妨,是如何打碎的?”我將騎馬的事告知了她,又怕她不知三爺,解釋了一通,不想她似乎有些黯然:“三爺給你醫的?”我點點頭,她淡淡笑道:“以後好好休息便是。”
我覺得蕙纕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因了青玉鐲,就是蕙纕自己有事,我道:”蕙纕,真的對不住,你生意還忙,便不打擾你了。”她今日也未挽留,隻笑道:“去吧。”我和杜賀蘭上了馬車,他把我送到我家門口,問道:“不是今日說了要與蕙纕多聊會兒麽?”
我白了他一眼,道:“你未看出今日她有心事?多在那裏隻會擾了她。”我與杜賀蘭告了別,剛要進門,被他拉住,他看著我,眼神十分嚴肅:“今日那個男子,是夏離滄。”他不是猜測,是肯定。
我想過他會問,也想過他會知道,但未想他會猜到。我撇開他的手,也不願再討論夏離滄的事,他看我不高興,怒道:“你就不請我坐坐麽?”我怒目看著他,道:“大少爺不是嫌棄我家沒茶麽?”他冷哼了一聲,徑直走了進去,我關上門,與他坐在庭院中,倒了杯水給他。
他喝了口水,看著我,道:“可知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哪裏?”我想起他救我,答道:“雨巷。”他點頭,繼續道:“可不是救你那次。”我抬眼看他,他起身道:“我第一次見你,是一天晚上我心情不好,去雨巷散心,不想本安靜的環境,本少爺卻聽見一個女子在巷口哭起來,而且似乎沒有要停的打算。”
我猛然想起,有一日夜晚因了夏離滄我在一條巷子口哭起來,不想那時,杜賀蘭竟然在巷中!我未回答,杜賀蘭也仍然背對著我,道:“若是以往,我不敢妄下定論,如今與你相識時日也不多,但我敢肯定,那天你哭,與夏離滄脫不了關係。”
他轉過身,道:“如若你隻是害羞不見他,以你的性情,是不可能喜歡一個身邊有女子,甚至,還是一個青樓女子的人,更不會提到他時有些惱怒,所以定是發生過什麽。”我站起身,看著他:“你說的沒錯,是我看走了眼,如今,我也放下了。”
他坐了下來,將茶杯中的水喝光,道:“我不明白,為何顏珩不行?”他提起三爺,我心頭猛然一震,三爺,他是極好的,隻是,我從未想過,有時,連我自己都未發覺,習以為常之中,我對三爺的依賴是不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