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見客
思來想去,墨白還是覺得,首先要做的是瞞!
先做最壞的打算,定武能配合他治病的可能性太小,目前最需要做的是,盡可能的去減少一切可能泄露定武真實病情的途徑。
太醫院那邊還好,由於病起在腦部,在病變之前,定武帝便不召禦醫了,目前就連於青藥都沒能搞清楚定武帝的真實情況,那其他禦醫知道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即便他們有些猜測,如今有墨白在,也沒人敢肯定墨白就治不好這種腦疾,當不至於謠言四起。
然而那於青藥口中,近年來還一直被定武帝召去的劉丹師心中有沒有數,墨白卻是不能肯定。
定武帝頭部腫塊已經開始病變,不僅僅是疼痛,已經開始禍及髒腑,這劉丹師便是醫道上不如於青藥等,但能進到太醫院做供奉丹師,那在醫道上造詣也絕不可能低了。
而且由於丹師的丹氣能夠直達病灶,在髒腑病變之上,醫師雖然沒有丹氣,卻可以通過拿脈清晰聽出病情所在,但在腦部病變之上,光靠脈象卻是不如丹氣來的透徹。
如果不出意料,這位劉丹師必然已經察覺到定武帝腦部已生異物,並非常見頭疾。
墨白不知道這位劉丹師是還沒意識到定武帝已然病變的恐怖事實,還是已經意識到了,卻出恐懼不敢直言,又或者是別有心思,借著陛下獨寵多獲恩榮,甚至是為了維持在陛下麵前得寵的事實,來打壓禦醫一係……
不管出於什麽原因,墨白都絕不能留他這麽個不穩定因素存在。
對阿九和墨一各自吩咐之後,墨白緩了口氣,暫時不再多想這件事。
回到府中,也沒換衣服,便徑直朝著正廳走去。
穿過幾條回廊,遠遠便看見正廳中,林素音坐在主位,陸尋義站在下首,而左邊椅子上則並排坐著兩個人,椅子後麵站了一列他們的護衛。
“坐在上首的那個正在說話的便是楚若才,他旁邊的是上清山梅真人的親傳弟子卓雲風,也是上清山的執法長老,王妃以師伯相稱!”身邊侍衛為墨白介紹道。
墨白隻是目光一掃他們二人,便就移開,看向了坐在主位的林素音身上。
眸光微微一定,隻見林素音端坐在席,卻是麵色並無太多波動,隻安靜聽著楚若才在說著什麽,並未多做回應,作為被娘家遠道而來探望的出閣小姐,毫無疑問,林素音的態度顯得並不夠熱情與激動。
墨白再將目光放在楚若才身上,卻見此人似乎並未察覺到林素音的異常一般,始終溫文爾雅,麵色含笑。
再走近幾步,那卓雲鳳突然轉過頭來,目光直射墨白這邊。
見得一道白發人影正負手緩步而來,他渾身氣息頓時一緊,扶在椅背上的手頓時一緊,握得椅子扶手哢擦一響。
他的異狀,讓得身邊的楚若才話音一頓,回頭來看他一眼,緊接著便將目光也朝著門外看去,即便還相距幾十米距離,卻在他看去一瞬間,正好與一雙黑亮而又淩厲的眼神對視在了一起。
他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縮,心髒也刹那慢了半拍,一種難以形容,可粉碎一切的銳利,仿佛頃刻間通過那雙眼睛直刺他心底深處。
楚若才手中拳頭下意識的緊握了一下,不過緊接著便鬆開,恢複了自然,順勢站起身來,麵上又複笑容,靜靜等待墨白進來。
陸尋義和林素音也抬起了頭,見到墨白回來,林素音也站起了身,卻是神色隻是微微波動,便垂下眸子,又恢複了她方才的那種淡漠之色。
陸尋義則迎出門外,行禮道:“六爺!”
墨白已經收回了看向楚若才的目光,對著陸尋義點了點頭,隨之一起走入正廳。
“林府楚若才,見過姑爺!”待他抬腳進門,楚若才已恢複如常,卻是彎腰,恭敬一禮道。
墨白嘴角微微翹起,這稱呼倒是改的很快,先前進門時,不是自稱南軍麽?
如今倒是自稱林府了,墨白徑直前行,也沒立刻回應,就讓他彎腰等著,目光卻是瞥向了他身邊的那位卓雲風。
“上清山卓雲風,見過六皇子殿下!”與楚若才不同,這位卓雲風稍一猶豫,卻是隻雙手交疊,對墨白行了個道家揖法。
看得出這老家夥傲氣還是在的,竟連腰都沒欠一下!
顯然上清山這三個字,在他心中是一種底氣,麵對墨白不願失了威儀。
卻沒想到墨白竟是腳步突然一頓,就在他麵前停了下來,什麽也沒說,就負手站在他麵前,靜靜看著他。
氣氛一刹那就緊張起來,卓雲風見墨白不敢不還禮,還如此模樣,頓時臉色難看起來,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躬身的楚若才頭顱微微抬了抬,卻終是沒有抬起,繼續彎腰等著墨白開口。
“殿下!”卻就在這時,林素音的聲音卻響了起來,打破了沉重的氣氛。
墨白聞聲,收回了目光,重新抬起腳步,經過楚若才身邊時,輕聲道了一句:“免禮!”
楚若才低頭看著眼前墨白的鞋子走過自己身前,才直起身來,臉上那和煦笑容依舊,但卻先是看了一眼那卓雲風。
卓雲風深吸了口氣,瞥了一眼墨白的背影,最終什麽都沒說,低垂了視線。
但從他的臉色看得出來,恐怕他少有這般難堪的時候,不論到了哪裏,以他的身份,都還從沒有人敢當麵給他難看,這一次,墨白初一見麵,就給他當場來個下馬威,還要靠林素音才能解圍,他麵子上根本過不去。
墨白對著林素音點了點頭,隨即在主位上坐下。
林素音手抓著衣角,目光在全場眾人身上掃過,最終對墨白輕聲開口道:“殿下,這位是林府的楚先生,正好有事來京城,便過府來拜訪……我們!”
聽她用了我們這個詞匯,墨白不由眼神微微一頓,看向林素音。
卻隻見她說完,便眼眸微垂並不看向自己。
但那雙手卻緊緊握著衣角,因為緊張,而指節微微發白。
這還是林素音第一次,主動認可她與墨白的關係,卻沒想到,這第一次承認,便是要在她娘家人麵前。
這說來可笑,但墨白卻能將林素音此時的無奈,看的分明。
放眼這人世,她其實早已無家可歸,她看似好強,渾身是刺,但實際上又何嚐不是在掩飾內心的軟弱與迷茫。
留在墨白身邊,是被墨白逼迫,但讓她走,她又還能去哪裏?
自從墨白在臨海將那層殘酷的窗戶紙揭破,讓她直麵最親的人絲毫不在意她的性命,甚至主動將她送上絕路。
這殘酷的事實她曾不信,但之後,她入了墨家,成了真正的明王妃之後,她曾奢望過上清山或者林家這些她曾視為最親的依靠會出現,會來為她做主。
但結果卻很殘忍,一切都如墨白所說的那樣,她對於林家和上清山的存在,隻是利益罷了,遠沒有她所認為的那可笑的親情存在,隻要利益足夠,她就是一張隨時可以被撕碎的白紙。
她其實是好強的,在普通人麵前,她可以淡薄,但在她曾經至親林家和上清山麵前,她卻不能淡漠,她不願讓自己表現的太過卑微。
然而可歎的是,她唯一能維持最後一點尊嚴,讓林家和上清山不能忽視的,竟然隻有明王妃這個身份。
墨白能看懂,也能體會到她現在的心情,可以說,林素音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其中與墨白自己是不無關係的。
如果可以,墨白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再去傷害她一分一毫。
壓下內心波動,墨白看向那淡定自若,滿臉和煦的楚若才,也露出一絲笑容道:“閣下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楚先生?”
這句話看似正常,聽在楚若才耳裏,卻是不那麽平靜,很明顯,墨白曾聽過他的名字,或者說……早已關注!
麵對墨白,楚若才並非真的這麽淡定,連忙又拱拱手道:“不敢當姑爺先生之稱,身為林府下人,本來早該拜見姑爺,卻是直到今日才登門,實在失禮,還請姑爺恕罪!”
他一口一個姑爺,叫的沒有絲毫尷尬。
墨白也不拒絕,聞言也是笑容不變道:“要說有罪,那還是我這姑爺罪大,身為人婿,多年不曾去拜見嶽父,實在慚愧、慚愧!”
楚若才卻笑道:“姑爺或有不知,林帥從不曾有半分怪罪姑爺,林帥聽聞姑爺在明珠與敵抗爭的事,那是萬分讚譽,欣慰有加!還常對我等言道,男兒立世便當如姑爺這般,不懼萬難艱險,為萬民而戰,此乃大英雄、大氣魄當為我南軍上下之楷模!”
“哦?”墨白很是驚訝,隨即卻是衝著陸尋義道:“你莫要以為楚先生這是在誇讚你家六爺,是敲打,明白嗎?”
楚若才臉色微變,正待說話,卻見陸尋義聞言,走出一步躬身道:“屬下愚鈍,楚先生一代高人,話語中玄機高深莫測,屬下未能聽出深意,還請殿下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