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輓歌

  美國紐約交易所交易大廳，急促的開市鈴聲中，一位位身穿筆挺西服打著紅色領帶的交易員各就各位，開始一天繁忙緊張的工作。 

  有的把話筒夾在脖子和肩膀間，一邊接聽電話一邊飛快記錄客戶交易指令。 

  有的伏案疾書填寫報價單據。 

  有的高聲詢問最新價格，像工蟻一樣在喧鬧的交易大廳內來回奔跑，忙碌不停。 

  當然，也有一些人比較清閑，手捧著熱氣騰騰的咖啡，聚在一起談笑風生。 

  「哇噢，已經跌破255日元了。我的上帝，真是太瘋狂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瘋狂的走勢。安迪，你見過嗎？」 

  托馬斯的交易席周圍，聚著一群西裝革履的經紀人，眼睛齊刷刷盯著電腦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數字，個個面紅耳赤神情亢奮，像打了激素一般。 

  「別問我，現在這個市場已經徹底瘋了，我是看不懂。」 

  被叫作安迪的高個男子聳肩攤手，搖著一頭金色亂髮說道，臉上表情儘是不可思議。 

  「托馬斯，你怎麼看？你覺得這一波日元會下到哪個位置？」 

  安迪扭頭望向托馬斯詢問道。 

  托馬斯表情淡然，大馬金刀坐在人群中間，有如眾星拱月。 

  這個剛剛入行才兩年的新嫩菜鳥，現在已經成為莫里斯資本公司的明星交易員，真是讓人嫉妒的眼珠發紅。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上帝。」 

  托馬斯蹺起二郎腿，輕笑一聲說道。智珠在握，輕鬆愜意。 

  就在一周之前，托馬斯還在給周圍這幫前輩端茶倒水，覥著臉四處求人指點迷津。現在，托馬斯儼然已經成為眾人的主心骨，投資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 

  資本市場就是這麼現實，誰的業績好，誰就有資格發號施令。資歷老又有什麼用？沒有天賦悟性，干一輩子最多也就是個底層交易員。 

  「托馬斯，快說說你的看法。你雖然不是上帝，但是你可是擁有上帝的眼睛。」 

  一名身材矮胖、腦殼微禿的交易員急聲催促道，臉上帶著恭維討好之色。 

  「上帝之眼，快說吧，大夥都很想知道你的看法呢。」 

  「就是就是，別磨磨蹭蹭啦。」 

  周圍幾名交易員也都一齊起鬨催促道。 

  「誰知道？或許是260日元，或許是270日元，也有可能是300日元。我們要學會敬畏市場，不要輕易去預測點數。」 

  托馬斯聳聳肩說道，臉上笑容高深莫測。 

  「夥計們，這個問題你們不該問我，應該問問這位先生。什麼時候這位先生來美國度假了，我們也就該散場啦。」 

  托馬斯從桌面一疊報紙中抽出《紐約時報》，指著照片中穿著高爾夫球衣的日本大藏相竹下登，笑了笑說道。 

  「日本好樣的！」 

  「日本萬歲！」 

  「給我狠狠踢白宮那幫廢物的屁股。哈哈，真想知道貝克先生那張驢臉現在是什麼表情。」 

  在場的交易員都是金融界精英，自然聽出了托馬斯的言外之意，轟然笑成一片。 

  「老實交待，托馬斯，你這次應該撈了不少吧？」 

  胖子交易員圓睜著一雙綠豆小眼，臉上笑容意味深長。 

  「這還用問？路易斯，你第一天上班嗎？」 

  人群又爆發出一陣鬨笑。 

  為了抑制金融交易中的「老鼠倉」以及其它違規行為，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對金融機構制定了十分嚴格的交易監管制度。但是，對於這些久經陣戰的華爾街精英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貪婪永遠是資本的天性。資本有時候會顯得膽小謹慎，那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利潤。只要有50%的利潤，資本就會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資本敢於踐踏一切人間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著被絞首的危險。 

  無論多麼嚴謹細緻的監管制度，終歸都會有漏洞可鑽。交易員挪用客戶資金為自己謀取私利，這種現象在金融行業早已司空見慣。當然，在業內一般不叫「非法挪用客戶資金」，而叫做「未授權的交易行為」。 

  這些膽大妄為的交易員，在形跡敗露之前，都是所在金融機構的「明星交易員」。而一旦投機失敗，則立刻淪落為「魔鬼交易員」。 

  1995年，交易員尼克.利森未經授權從事日經指數期貨和期權交易，遭遇巨大損失，結果連累世界上最老牌的巴林銀行破產。 

  2008年，法國一名交易員未經授權從事歐洲期貨投機交易失敗，給法國興業銀行造成總額高達71億美元的虧損，榮獲史上「魔鬼交易員之最」尊號。 

  2011年，交易員奎庫.阿多博利進行未授權交易，導致瑞士銀行集團巨虧23億美元。 

  「大家快來看，又要開始下跌了。」 

  路易斯手指著電腦屏幕，臉頰兩側肥肉因為過於激動而開始顫抖。 

  眾人順著路易斯手指望去。屏幕上，代表日元匯率的紅線，在不斷湧現的拋單打壓下，就像一隻裝滿鐵砣的紙袋一樣直線下墜。 

  眨眼之間，日元匯率已經下跌到255.9500日元兌1美元，距離突破256日元關口僅有一步之遙。 

  「Yes!」 

  眾人抑制不住興奮心情，紛紛高舉雙手，對掌慶祝。 

  托馬斯望著屏幕上不斷下墜的曲線，眼神灼熱熾烈，臉上表情卻是無比莊嚴肅穆。只見他嘴唇微微蠕動。緊接著，一串古里怪氣的腔調從托馬斯嘴中飄了出來： 

  願我皇長治久安 

  願我皇千秋萬代 

  直至細石變成巨岩 

  長出厚厚的青苔 

  … 

  《君之代》雖然是一首日文歌曲，但是本身歌詞極為簡單，自然難不倒機智的華爾街精英們。 

  很快，托馬斯起頭，安迪、路易斯等人也加入合唱隊伍，大聲跟著頌唱起來。 

  願我皇長治久安 

  願我皇千秋萬代 

  … 

  不知為什麼，每次唱起這首日本國歌時，在場這些華爾街精英們，心中都會不由自主湧出一股黯然悲傷的情緒。 

  聽過《君之代》的華夏人都知道，這首日本國歌的曲調，和華夏殯儀館的保留曲目十分類似。 

  事實上，《君之代》原本就是傳承自古代華夏的殯葬歌曲，是一首哀悼天皇逝世的輓歌。古代天皇駕崩時，日本人就會在其葬禮上頌唱此歌，祈禱天皇陛下九泉之下能夠安息永眠。 

  從《君之代》的歌詞中，我們也不難發現一些端倪。「直至細石變成巨岩，長出厚厚的青苔。」這是幾個意思？ 

  大家不妨仔細想一想，什麼東西可以稱為巨岩？還會長出厚厚的青苔？那自然是墓碑啦。 

  當然，這也不能怪這些華爾街精英們沒有知識。誰能料想到，日本人竟會如此變態，把一首送葬的輓歌當作國歌傳唱呢？ 

  在《君之代》凄婉悲傷的曲調聲中，日元匯率繼續自由落體。 

  「256日元，破…」(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