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仰望星空
馬庭強起身，將一份文件端正擺放在馬成昆案頭。
「這是什麼？」
馬成昆望了馬庭強一眼，疑惑問道。拿起文件隨手翻了翻。
「這是五月份海關過關清單，看一下電子產品出口那一欄，我用紅筆標註的部分。」
馬庭強淡淡說道，沒有過多解釋。有些東西，解釋沒有任何意義，唯有自己親眼目睹，才能確認它的無比真實。
依著馬庭強的提示，馬成昆凝目望去，很快就找到了那串紅筆標註的數字。
片刻之後，馬成昆的瞳孔陡然放大，眼中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甚至帶著一絲慌張、一絲驚怖。握著文件的雙手不可遏抑得顫抖起來，彷彿那一頁薄薄的紙張，竟有萬鈞之力、不堪承受之重。
「力天世紀遊戲公司？十億港幣？就那種小孩子玩的幼稚遊戲機，也能賣出十億港幣？不，這絕不可能！」
馬成昆大聲嚎叫道，聲音有微微的顫抖，又似乎帶著濃濃的絕望和不可置信。
自從決定給葉容天這個不懂敬老的小輩一個深刻的教訓后，馬成昆就開始有意識得關注葉容天的資料。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馬成昆從來不是一個不懂食腦的莽夫。
葉容天旗下主要有三家公司，方舟投資、力天影業和力天遊戲公司。方舟投資估值高達數億，無疑是葉容天名下最主要的資產。力天影業幹得也不錯，不久前剛剛推出一部十分賣座的喜劇片。至於遊戲公司，到目前為止只推出過一款遊戲，據說賣得不錯。不過，說到底只是小孩子玩得幼稚東西。馬成昆當時只是覺得，這個葉容天業務還挺雜。倒也沒有放在心上細想。沒想到，這個力天遊戲竟如斯強悍，居然把遊戲機賣到了美國市場。
「大哥，起初我也不敢相信，後來我又找到海關的朋友仔細核實了一遍。數據絕對沒有錯誤。聽說那款叫《俄羅斯方塊》的遊戲機，在美國非常搶手。」
馬庭強的聲音有些低沉苦澀，他也是頭一次碰到這麼棘手的對手。
馬庭強第一眼看到這組數據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回真得有大麻煩了。
一個月十億港幣銷售額，利潤估計至少也有五億港幣。這是什麼概念？按照這種掙錢速度，不用一年。葉容天將毫無懸念成為香江第一富豪，超級富豪。
就算第一個月是銷售高峰，之後銷售額會有所下滑。按葉容天當前身價，躋身香江一線富豪也是板上釘釘。
難怪葉容天敢豪言做一百萬份免費報紙。人家根本就沒把這點小錢當回事啊。
「四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馬成昆現在真得有點慌了。
「先看看吧。要是葉容天真做得太絕，到時候我們就聯合其他報社，一起向他施壓。」
馬庭強微一沉吟說道。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解決問題的方法。
「四弟，你說得沒錯。」
馬成昆點上一支煙，深吸一口，讓自己的情緒儘快平復下來。
慌張只會自亂陣腳，絕境中唯有冷靜方可覓得生機。
「葉容天要是真敢趕盡殺絕，這就把所有同行都給得罪了。到時候，就算他再有錢。也不能由著他亂來。」
八十年代初期。香江報業每日發行總量也不會超過兩百萬份。要是葉容天真得不管不顧，一下子砸出一百萬份免費報紙。這樂子可就大了。到時候倒霉得肯定不是《東方日報》一家。《成報》自不必說，《明報》、《信報》業績恐怕也會受到衝擊。到時候，看他們還能不能隔岸觀火。
這些報社老闆，論鈔票自然比不過葉容天財大氣粗，但他們每一個人背後，都有一張深不可測的關係網。
一下子得罪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強如葉容天，也必須三思而後行。
「大哥，先把報上那些攻擊言論都停下來。」
馬庭強想了想，補充道。
「嗯，我這就去安排。」
我馬成昆已經低首認錯，你葉容天要是還不依不饒，那就是你不懂規矩了。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要是葉容天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到時候必叫他血濺五步，自絕於香江人民。
想到兇狠處，馬成昆眼睛微微眯起，閃過一絲精光。
現在，馬成昆倒是有點期待葉容天真得拿出一百萬份免費報紙。到時候，眾怒難犯，看這小子怎麼收場。
「各位旅客朋友，列車就要進站。請注意列車與站台之間的空隙，謹防夾傷。各位旅客朋友…」
石硤尾地鐵站，羅基文像往常一樣，背著書包拎著便當站在站台上，混雜在一群西裝革履或妝容精緻的白領之間，等候即將進站的地下鐵。
羅基文在灣仔聖安堂中學上學。因為離家較遠，搭乘地下鐵上下學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課。每次在地鐵上都要耗費半個多小時。對羅基文來說，這是一天中最無聊的時光。
「小弟，要不要讀報？」
冷不防，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從身旁幽幽飄來。
羅基文一愣，扭頭循聲望去。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正站在羅基文身側，定定望著他。
老人神情嚴肅，眼神漠然，看不出任何人類應該有的情緒。
「老伯，剛才是你在叫我？」
羅基文有點不太確定，伸出手指點了點自己，一臉疑惑。羅基文和這個白鬍子老頭並不相識。
「小弟，要不要讀報？」
白鬍子老頭重複了一遍。頭也不回，伸手從背後變魔術一般取出一份報紙，遞給羅基文。
「我不要。」
羅基文連連擺手拒絕。開玩笑，一份報紙就要幾塊錢，那差不多是他半天的生活費。
「免費。」
白鬍子老頭補充了兩個字。老頭的語言很精鍊。好像多說一個字都是對生命的無恥浪費。眼神還是毫無感情，定定望著羅基文。保持著伸手遞報的姿式，機械人一般。
嗯？免費？
羅基文一愣。
「老伯，你不要講笑了。」
羅基文哈哈一笑，識破老頭奸計。
「以為我年紀小就可以騙倒我？呵呵，媽媽早就說過了，天底下沒有免費午餐…」
羅基文話未說完，白鬍子老頭已經不由分說，將報紙硬塞到羅基文手上。
「老伯，我真得不需要啦。」
羅基文望著白鬍子老頭毫無表情的面容，頗有些無奈。
唉。真是晦氣，出門就碰到這種事。算啦，就當敬老好了。羅基文從衣兜里掏出五塊錢零錢，伸手遞了過去。
「老伯，我身上就剩這點錢啦，再多就沒有了。」羅基文不好意思道。
「免費。」
白鬍子老頭重複道。
啥？這下子羅基文有點凌亂了。
難道天下真有免費午餐？
「B2版，有你需要看的東西。」
就在羅基文風中凌亂之際。白鬍子老頭又沒頭沒腦丟下一句話。
B2版？
羅基文放下手中便當，將報紙攤開。
版面比一般的報紙似乎要小一些，更方便攜帶。圖片很多，花花綠綠，甚是好看。頭版上端有四個醒目大字：每日頭條。
報頭下方是一個簡要目錄，提示今日報紙刊載的主要新聞。
第一條新聞是「四大毒王之白粉馬家發家秘史」。第二條新聞是「霧鎖紅樓：馬成昆和他的女人們」。
羅基文稍微瀏覽了一下，沒有細看。羅基文對這些名人的風流韻事不感興趣。直接按照白鬍子老頭的提示。將報紙翻到B2版面。
三體？什麼意思？小說嗎？這個名字好耳熟啊，在哪裡聽說過？
羅基文偏頭想了想。一無所獲，苦惱的搖搖頭。
「小弟，我看你骨骼精奇，是萬中無一的讀書種子，這才把這部科幻小說推薦給你。保證讓你看後腦洞大開，一發而不可收拾。」
白鬍子老頭說了他見到羅基文之後最長的一段話。
「謝謝嘍。」
羅基文禮貌回應。
科幻小說啊，羅基文來了點興趣，凝神細讀。
故事從葉文潔進入紅岸基地開始，雖然沒有看過前書內容，但對於腦補能力極強的羅基文而言，這一點並不構成閱讀障礙，也不會影響他的閱讀興趣。
不知不覺，羅基文沉浸到故事之中。思緒掠過木星軌道，飛向那片浩淼而神秘莫測的星空之中。
「…葉文潔不知道，就在這時，地球文明向太空發出的第一聲能夠被聽到的啼鳴，已經以太陽為中心，以光速飛向整個宇宙。恆星級功率的強勁電波，如磅礴的海潮，此時已越過了木星軌道。
這時，在12000兆赫波段上，太陽是銀河系中最亮的一顆星。」
「哇哦！以太陽為天線，向宇宙發射電磁波？這麼酷的點子，我以前怎麼從來沒想到過？真是笨死了。」
羅基文看完一篇故事，嘖嘖驚嘆，手舞足蹈。
「老伯，謝謝你的推薦哈。我很喜歡這個故事…咦，老伯人呢？」
羅基文轉頭四處望去，一無所獲。地鐵站內人流來往，哪裡還能見到一個白鬍子老頭？
羅基文悵然若失，一切好像只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幻，只有手中握著的報紙才是唯一真實存在的東西。
羅基文小心疊好報紙，準備拿到班上再細細品讀。
低頭一看。
我擦！我的便當呢？
三十年後，華夏終於領先美國，率先成功完成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火星登陸探測。
慶功宴上，火星探測總設計師羅基文回憶往事，深情感慨道：「雖然《三體》害得我丟了一盒便當，但它也為少年時期的我打開了一扇神秘的窗戶。讓我明白一個道理：人不應該只是低頭看著腳下。有時候，我們也需要抬起頭來，仰望星空。」(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