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那時候年紀還小，玩性又大，閑著無聊，就養了幾隻小狗給自己解悶兒。
有一次，大隊書記過來視察工作，結果一不小心被狗咬傷了。書記很生氣，從此就把我給恨上了。
57年那年，氣候不好，到處都是自然災害。冬天特別冷，大雪封山，運煤車開不進來。屋子冷得跟冰窖一樣，牆上、樑上全都結著厚厚的冰花。
呵呵，那種冰刀子刮在骨頭上的滋味，你們這些從小在蜜罐里長大的小孩，是永遠無法想象得。
我到現在，天氣一冷，渾身上下都疼，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病根。
我不想就這麼糊裡糊塗被凍死。沒辦法，就和幾個戰友一起坐下來商量。
那時候我們住的地方離河邊不遠，河上有一座小橋。說是橋，其實就是幾根木板。我們幾個人把橋上木頭鋸了，燒火取暖。總算熬過了那個冬天。
本來以為只是件小事，等到來年春天，砍幾棵樹，再把橋搭起來就是了。呵呵，沒想到啊，就因為這點小事，差點把小命葬送了。
大隊書記早就看我不順眼，抓住這個機會，給我扣上一頂『破壞交通』的帽子。先是隔離審查，沒日沒夜寫檢討。然後批鬥，還要審判我，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
這個狗日的畜牲，披著人批的禽獸。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無辜者的鮮血，害死了多少條人命。」
倪狂雙目圓睜，瞪視前方，似欲噴火。面部表情猙獰恐怖，好像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就在眼前。
「我想上訴，沒人理睬。在那個年代，人命他媽還不如一粒米值錢。」
倪狂語聲中帶著濃濃的無奈、絕望還有憤怒，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像打擺子一樣。
「四哥…沒事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藝舒緊緊握住倪狂雙手，只感覺冰冷一片。
「當時我已經徹底絕望了，只能坐著等死。每天夜裡都睡不著，翻來覆去，想到自己被槍斃的樣子，我就想，還不如乾脆自殺算了。
幸好恩人救了我，把我偷偷放了，還送給我一匹馬。」
倪狂聲音低沉，淚光隱隱，彷彿又回到那個風雪肆虐的夜晚。
「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我走了，你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我不會有事。」
倪狂眼前又浮現出那張誠懇質樸的面孔。三十年過去了，那張面孔依然歷歷在目，無日或忘。
「那後來呢？那個救你的恩人，後來怎麼樣了？」藝舒眼中噙著淚問道。
「沒了。我託人偷偷回去找過恩人。沒找到，沒消息了。好人吶。好人不長命。」
倪狂語聲微微哽咽，半晌說不出話來。
今生無緣聚首，來世英雄再會。
「我騎著馬，一路往北面跑。茫茫雪原，渺無人煙。我也不認識路，只好四處漫無目的亂跑。
逼急了，我就撿起石頭朝天上砸去：
賊老天，你個王八蛋，你個不開眼的狗東西。有本事現在就殛了我啊，殛了我吧！」
倪狂語聲轉厲，戟指怒罵。
「身子又冷又餓，實在熬不住，後來就趴在馬背上睡了過去。
我那時就在想，我會被凍死吧？凍死也好，省了活受罪。
結果我又一次奇迹般挺了過來。
老天爺不敢收我，他怕我上去后找他麻煩，這個欺軟怕硬的狗東西。
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邊上剛好有一條鐵路。我就沿著鐵路線一路走，找到火車站，這才最終撿回一條命。」
「我倪狂一輩子，什麼苦頭沒吃過？什麼罪沒遭過？不照樣挺過來了？老天爺看到我都得繞著走，我怕過誰？
年輕的時候沒被人整死，現在老都老了，還受這種閑氣。一個毛都沒長全的豎子，就想踩死我？我呸！
我沒正經念過書，但我知道一個道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要是有人想騎在我脖子上拉屎，我一定讓他把拉出來的屎再吞下去。」
倪狂目眥盡裂，說到後頭，聲音越發尖厲，將手中茶碗狠狠往地上一慣。「啪」一聲響，碎了一地。
「阿天，沒想到，你寫起科幻小說，也是一板一眼，很有架勢。」
力天世紀總部葉容天辦公室內，王妍看完最新一期《三體》連載，忍不住感嘆道。
王妍抬頭望了葉容天一眼，她現在是越來越看不透眼前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男人。這還是原來那個調皮搗蛋的阿天？股票投機、遊戲策劃、電影劇本，現在居然又寫起了科幻小說，還有什麼是這個男人不會得？他腦子裡到底還隱藏了多少東西？
「那是自然。我說過要教你們寫科幻小說，你當我講笑啊？」
葉容天翹著二郎腿說道，一幅理所當然表情。他手上也拿著一份報紙，不過他看的是《明報》上連載的《黑洞》。
「ada姐，你覺得《三體》和倪狂的《黑洞》，哪一個寫得更好？」
《黑洞》這個書名看著挺唬人，實際上只是一個黑色的山洞，故事內容和外太空的黑洞完全沒有關係。
主人公阿建天性熱愛運動，喜歡戶外探險。一次，阿建在野外窮游時，意外發現一個神秘山洞。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阿建走進了山洞。等他從山洞另一端走出來時，阿建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
原來山洞竟是一個時空隧道，連接著二十年前和現在的世界。接著，阿建又驚喜發現，通過時空隧道，歷史可以改變。
阿建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很多年前，因為一場意外，父親撒手塵寰，拋下阿建和母親相依為命。
阿建決定重新回到二十年前，去拯救自己即將遭遇不測的父親。
命運的巨輪究竟是否能夠扭轉？迎接阿建的將是…
時空穿梭，一個爛大街的題材，不過葉容天也不得不客觀承認，倪狂講故事的能力確實超強。
俗套的故事，到了倪狂手上就立刻變得峰迴路轉。各種懸念鋪陳，環環相扣，引人入勝，讓讀者欲罷不能。暢銷書之王，絕非浪得虛名。
「你是想要聽真話呢還是假話？」
王妍合上手中報紙，用夾子夾好，放回報架。回頭望向葉容天，冷艷的臉上難得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
「如果可以選擇得話，我想聽好話。」
葉容天摸了摸光潔的下巴，沉吟半晌后鄭重其事說道，得到的自然是王妍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