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倪狂
「說吧，找我什麼事？」
葉容天坐在辦公桌后，左右轉了轉老闆椅，瞥了劉振偉一眼，淡淡說道。
劉振偉一身簇新西裝領帶，加上微微凸挺的肚腩，看起來倒是頗有老總氣派。
此刻，劉振偉半個屁股搭在沙發上，望著葉容天包裹成木乃伊一樣的腦袋，紗布之間冒著微微幽光的眼睛，喉結滾動，將心底不斷翻湧出來的歡愉笑意強行鎮壓下去。
「老闆，這兩天媒體對《東成西就》的報道越來越過分了，我們是不是要做點什麼？」劉振偉一臉凝重問道。
「這有什麼？媒體不一直是這幅德行？負面報道也是報道，總比無人問津要好吧，讓他們隨便炒。怎麼，你怕票房會受影響？」葉容天不以為意說道。
「那倒不是。其實票房沒什麼影響，就像老闆你說得，他們炒得越厲害，我們的票房就越高。這兩天，觀影人數還在上升。按照現在這個趨勢，我預計最後票房突破二千萬大關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說到此處，劉振偉兩眼放光，臉上難掩得意之色。
八十年初期香江影壇，票房達到一千五百萬以上都算賣座電影。1982年，曾志韋執導的《最佳拍擋》，創下香江電影票房紀錄，電影票房收入也不過就2600萬港幣。可見在當時，兩千萬導演絕對是鳳毛麟角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存在。
在《東成西就》之前，劉振偉雖然已經在電影圈摸爬滾打數年，也監製過幾部撲街電影，但還從來沒有執過導筒。《東成西就》可以算是劉振偉正兒八經執導的第一部電影，如果最終票房能衝上兩千萬港幣，劉振偉絕對會一炮走紅，擦亮招牌。
「那你擔心什麼？你今天特意跑過來，不會就想跟我說這些吧？」
葉容天定定望著劉振偉的大圓臉，陰惻惻問道。
劉振偉心中一顫，急忙收斂心情。雖然葉容天說話客氣，語氣無喜無悲，也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劉振偉何許人也？職場老鳥，精明世故，如何聽不出老闆心中醞釀的不滿？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老闆一怒，獎金泡湯。
所謂伴君如伴虎。老闆正在氣頭上，這個時候一個應答不對，就有可能觸到霉頭，後果不堪設想。
「老闆，我不是過來說票房的事情。」
劉振偉肥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忙不迭澄清，現在可不是討巧賣乖的時候。
「這兩天媒體報道，一直抓著個別演員不放，我怕會影響大家情緒。」
劉振偉戰戰兢兢，仔細斟酌每一句說詞。
「星仔？這不是好事嗎？人紅是非多，想要做大明星，哪有那麼容易？習慣了就好。」
對於一個在娛樂圈混跡的演員，「新聞」也好，「醜聞」也罷，其實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有時候「醜聞」反而比「新聞」更加吸引眼球。君不見，多少小明星自潑髒水，撕逼上位。「艷照門」、「**門」，這些都不過是被人用爛的炒作技法。對於明星而言，最害怕得是「默默無聞」。沒有報道，沒有關注，自然就沒有人氣，沒有粉絲，沒有收入。
在葉容天看來，周星池剛剛嶄露頭角，觀眾對他尚不熟悉，神格遠未凝固。這個時候，對周星池的任何報道，都有助於提升他在觀眾中的知名度，有益無害。就算別人不報道，葉容天自己都會囑意劉振偉，炮製幾篇攻擊文章，把火燒起來，越旺越好。
「不是星仔，是翁小姐。」劉振偉苦笑說道。
「阿翁？我不是讓你們重點關照星仔，阿翁要冷處理嗎？」
葉容天身體猛然綳直，聲音提高八度，語氣嚴厲質問道。
「老闆，我們公司從來沒有發過翁小姐的報道。對於攻擊翁小姐的文章，我也早就跟下面人交代過了，一概不予回應。但是這幫混蛋就是揪住不放啊。我看翁小姐這幾天情緒不佳，所以特意過來向老闆彙報一下。」劉振偉抹了抹額間冷汗說道。
劉振偉人情練達，早就察覺葉容天對翁美菱的特殊關照。開始，劉振偉以為葉容天對翁美菱有不軌之心，仔細觀察一段時間后，劉振偉又否定了這種想法。
雖然劉振偉不知道葉容天為什麼一直對翁美菱關照有加，可能就像葉容天所說，他是翁美菱的粉絲。對於劉振偉而言，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翁美菱出了什麼意外，劉振偉估計自己這個總經理也就當到頭了。
「是哪家報紙？」
葉容天按捺下心頭怒火問道。語氣森寒，殺氣騰騰。
葉容天很明白這些無良媒體的用心。周星池現在還不是未來紅透香江的星爺，只是一個粉嫩新人，能有多少關注度？翁美菱就不一樣了，「俏黃蓉」一角讓她風靡整個東南亞，收穫粉絲無數，一直是媒體報端追逐的焦點。
出道以來，翁美菱一慣以清純嬌俏的形象示人。這次在《東成西就》中飾演三公主，極盡鬼馬惡搞之能事，一舉巔峰翁美菱以往形象，話題性十足，自然更加吸引媒體目光。
「《明報》。」劉振偉答道。
「《明報》？」
葉容天重複問了一遍，頗感詫異。
如果劉振偉說得是《東方日報》，葉容天絕計不會吃驚。狗改不了吃屎，《東方日報》自從創刊以來，為了迎合香江小市民口味，一向走下層低俗路線，首創「狗仔戰法」，專攻明星藝人下三路，這樣的報紙，無論做出什麼事情葉容天都不會感到意外。
《明報》？怎麼會？
《明報》創刊之初只是一份花邊小報，全靠金鏞大俠武俠小說勉強維持。進入六十年代以後，《明報》辦報風格來了個乾坤大挪移，轉而關注時事政治、社會倫理，逐漸被香江知識分子階層接受。
時至今日，《明報》報道主要集中在時事政治、國際經濟這些高大上的領域，在香江知識分子之中擁有廣泛受眾和影響力，儼然一份高逼格的學術報刊，早就不屑於炒作娛樂明星花邊新聞博取眼球，這次怎麼會突然轉性？
葉容天心中頗感疑惑，從劉振偉手上接過報紙，展開一看。
一個醒目的標題赫然躍入眼帘——《悲乎翁美菱，落毛鳳凰不如雞》。
葉容天冷眼掃過文章標題，將目光移向標題下方的作者署名。
「倪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