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是猛龍不過江
「誰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我就偏偏不信這個邪。」
會客廳大門敞開，一行人昂首闊步走入會場。
為首之人穿一身青色綢緞唐裝，年約七旬。雪鬢霜眉，鼻顴高挺。面容雖然枯槁如陳年樹皮，一雙眼睛卻老而不花，鷹隼一般鋒芒畢露，銳氣迫人。
老者高視闊步，每一步踏下，似乎都有拔山倒海之勢。
「邱老闆遠道而來，包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包玉鋼大嘴一張，哈哈笑道，邁步迎了上去。
兩人在會客廳過道中間相遇。包玉鋼伸手迎接，邱德跋視若無睹，負手而立。
「包老弟家學淵源，華夏還有一句古話，不知包老弟聽說過沒有？」
邱德跋吐氣出聲，面色傲然。
「願聞其詳。」
包玉鋼笑容藹然，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不是猛龍不過江。」
邱德跋雙眉一軒，鷹目如刀鋒一般直刺包玉鋼雙眼。
「哈哈，邱老闆快人快語，果然好氣魄。」
包玉鋼泰然處之，八風不動。
「包老弟於家大孝、於友仗義，邱某雖身在南洋窮鄉僻壤，卻也久聞老弟大名。可惜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名。」邱德跋搖頭嘆息。
「些許薄名，都是朋友抬愛，邱老闆豈能當真？」
面對邱德跋的諷刺挑釁，包玉鋼一笑置之。
一笑解千招。
任爾千變萬化，我只一以貫之。
「凡事講個先來後到。收購會德豐，邱某出手在先，包老弟截胡在後。恐怕有損江湖道義，不太妥當吧？」
硬得不行，咱就擺事實講道理。
「包某不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就算此次包某袖手旁觀，也會有李某、郭某出手。追根溯源，若非邱老闆暗中與馬登家族交易，失義在先，又豈會阱此被動局面？」
包玉鋼拱手笑道，一推六二五。
「哼。說得比唱得好聽。」邱德跋冷哼一聲。
「邱老闆遠來是客，包某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包玉鋼收斂笑容，面色鄭重道。
「包老弟有何賜教？邱某洗耳恭聽。」
邱德跋冷眼望著包玉鋼，想看看他到底玩什麼花樣。
「山海爭水，水必歸海。非海求之，其勢順也。」
包玉鋼望著邱德跋，一字一句道。
「哈哈哈…」
邱德跋仰天長聲大笑，笑聲如鐵鏟刮鍋，沙啞刺耳。
「包玉鋼，別人怕你，我邱德跋卻不怕。不要以為有張鈺良相助，你就穩操勝券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手上已經拿到30%股權，你最好小心點。」
包玉鋼臉色微微一變，沒想到邱德跋下手如此之快，只一天功夫就吸納了超過15%的股份，看來後面還有一場硬仗。
「我邱德跋出手，向來不空手而歸，這次也不會例外。」邱德跋仰面傲然道。
「彼此彼此。」
包玉鋼、邱德跋相對而立，視線在空中交匯碰撞，刀劍爭鋒，火花四濺。
全場氣氛驀然一滯。
偌大一個會場，數百人濟濟一堂，焦點卻全數落在兩個古稀老者身上。
「老都老了，火氣還這麼大？」葉容天搖頭撇嘴，「史丹尼，我們是不是也該幫他們加點油添把火？」
「天少，不用我們添柴加火，這把火絕對小不了。」
史丹尼向四面一指，笑容滿面道。
葉容天轉頭四望，果然看見現場記者個個都舉著照相機，閃光燈刷刷亮起，神情亢奮，猶如打了雞血一般。
參加完記者見面會，雞腳蝦馬不停蹄返回家中。煮了碗雪菜肉絲麵，將就對付了一餐，立刻拿上相機走進一間暗室，準備沖洗照片。
雞腳蝦不僅是一名記者，也是一名攝影愛好者。在整個攝影過程中，他最享受得就是沖膠捲、印相片的過程。
當看到圖像在浸泡在顯影液中的顯相紙上一點一點顯露出來變得清晰，在那一刻，他會獲得一種無與倫比的成就感，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偉大的魔術師，甚至是無所不能的上帝。
雞腳蝦走進暗室，拉緊窗帘，確保沒有一絲光線漏入房間，這才從相機中取出膠捲，小心翼翼地裝入沖片罐里。
轉身從柜子里取出顯影粉，熟練地配好顯影液和定影液。
顯影液和定影液根據沖卷的要求有不同配比。初學者可以購買現成配好的顯影粉，根據說明配製顯影液和定影液。
對於雞腳蝦這樣的專業老鳥來說，他當然沒有必要按照包裝袋上的說明來配液。雞腳蝦自己準備了一些醋酸溶液，用來中和顯影液殘留的鹼性，以求達到最完美的顯影效果。
配好顯影液，倒入沖片罐，轉動沖片罐中軸，讓膠捲與顯影液充分、均勻接觸。
顯影完畢，倒出沖片罐中的顯影液。先用清水將沖片罐清洗一遍，再注入定影液，以溶解未感光的鹵化銀，只在膠片上留下已經感光過，並顯影為銀粒的部分。
定影完畢后，用清水浸泡、漂洗膠捲一個小時，再用鑷子夾出膠捲，將膠捲掛在通風處晾乾。
至此，沖膠捲的過程全部完成，接下來則是印製相片。
印相片和沖膠捲不同，顯相紙對暗紅色光線不敏感，所以印相片可以放在暗紅色燈光下進行操作。
將顯相紙裝入印箱曝光，將曝光后的相紙重新進行顯影和定影，這一過程也可以在暗紅色的燈光下進行。
經過幾個小時忙碌，雞腳蝦長舒一口氣，總算大功告成了。現在是時候鑒賞自己的勞動成果了。
雞腳蝦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水盆中夾起一張自己認為最為完美的照片。
照片上，包玉鋼、邱德跋雙雄對視，劍拔弩張。
照片拍攝的角度非常完美，照片上的人物形神俱備，臨場感十足。
看到照片，就能讓人感受到當時現場緊張、壓抑、一觸即發的氛圍，讓人血脈賁張。
完美。
雞腳蝦夾著照片在燈光下細細品味，臉上神情迷醉，彷彿他正在欣賞得不是一張照片，而是奧黛麗赫本的裸體。
雞腳蝦越看越是滿意。
這張照片應該可以放在明天報紙的頭版頭條了吧？
看著看著，雞腳蝦目光忽然一滯，原本歡快愉悅的臉色慢慢陰沉下來，直至再也看不見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