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我想回到十年前
手指點了兩下。
隻見青黑色的血從傷口流出來,腥臭無比。
慕容傷皺眉,在那血滴落下來之前,走去牆角處,用積雪把血漬處理了。
等他回來,已是冷冽幹淨的模樣。
連手臂上的傷口,都不怎麽流血了。
秦嫵:“……”
明明知道該怎麽處理傷口,卻愣是要作死。
秦嫵把發脾氣想咬人的崽崽按在懷裏。
問慕容傷:“那些屍鬼是怎麽回事?”
那種東西,她以為是西域的特產,誰知道北燕居然也能見到。
慕容傷眸色轉冷。
“這是闇月教的秘術。”
而孤鶴先生,本是中原人,卻莫名掌控著操縱屍鬼的方法。
還有慕容傷的母親。
本來早該死去的人,是誰把她做成了不老不死的屍鬼?
大約是她臉上的表情太過凝重,慕容傷勾了勾嘴角。
拍拍自己身邊,示意她坐過來。
秦嫵坐了,但臉色依然凝重。
是石蓮麽?
他不是被關起來了麽?總不至於隔得這麽遠,還在攪風攪雨吧?
秦嫵:“別怕,我會一直跟你一起的。”
絨絨斜眼:“死也一切咩?”
慕容傷用一根手指把它按回秦嫵懷裏。
嗯了一聲。
…
正堂的燈燭撲閃兩下,徹底熄滅了。
庭院,落雪寂寂。
唯有頭頂的小木馬,吱呀吱呀亂晃著。
感覺氣氛有些沉悶。
秦嫵:“你之前說,要帶我來蒼黛山,難道是特意帶我來打架?”
“雖然因為天氣太冷,我功課荒廢了一點,但還是夠用的。”
“剛才就算你不來,我也能想辦法,把一條街的人都放倒。”
慕容傷默然片刻,開口。
“我本來,是想帶你來看看我母親。”
他幽黑的眸子中,像是沒有任何光芒。
“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我小的時候,跟著我母親住在這裏。”
秦嫵已經猜到了。
並且還猜到,他孩童時期的記憶,隻怕並不愉快。
所以,她並不知道現在該說些什麽。
慕容傷:“你見到我母親麽?”
秦嫵:“……見了。”隻不過當時那場麵有點奇怪就是了。
慕容傷聲音冷淡,比院落裏的雪還涼薄。
“我親手殺了她。”
秦嫵:“什麽?”
慕容傷神色冷漠,像是正在談論一樁與他毫無關聯的事情。
“我八歲那年的雷雨夜,殺了我的母親。因為她想要離開我。”
“去年,殺了我的父親。當時他在神仙台飲酒。”
慕容傷殺掉了他那位太子兄長,提著劍,帶著一身的血走上高台的時候。
北燕的先君,坐在皇位上狂笑。
因為慕容傷跟他說,你也該下台了。
他父親哈哈笑著,極為暢快。
踩著骨肉血親上位,是慕容家每次權利更迭必然要上演的戲碼。
這剛出生的時候,貓兒一般孱弱的小東西,誰能想到,居然成了慕容家最鋒利的那把劍。
這些年,加諸在他身上的那些折磨,都是值得了。
然後還沒等他笑完。
慕容傷的劍光刺過去,那張還帶著得意的暢快笑容,就這麽凍結在臉上。
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咕嚕嚕從王位上往下落。
一路滾著,一路滴血。
直到落到最下麵,那張臉上驚愕的眼睛,都還沒能合上。
。
慕容傷按住眉心。
他可以很清晰地回憶起來,之前將那個人渣屠殺於劍下的所有細節。
心中也並沒有什麽波瀾。
但是,他不能回憶那個雨夜。
甚至,隻是踏進這座院落裏,心中已經浮現出窒息的痛苦。
秦嫵抓起他的手。
“你說,我在聽著。”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並沒有出現讓他不安的情緒。
相反,她很平靜。
她靠著他坐,手臂伸過去,挽著他的手臂。
手指與他交錯在一起。
“你說啊,我都聽著。”她望著他,輕柔的聲音,拂去內心所有的不安。
慕容傷看向落著雪的院落裏。
“我小時候,跟著母親一起住在蒼黛山。”
我小時候,跟著母親一起住在蒼黛山。
直到我八歲那年,才離開這裏。
我的母親,她葬在蒼黛山。
…
秦嫵安靜聽他說完。
她的手覆蓋在他手上。
“後來呢?”
後來——
他被那人一腳踢飛。那人急著去救母親,匆匆離去。
他躺在地上頭痛欲裂。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無數嘈雜的聲音,在腦海裏回蕩。
他被它們逼得發瘋,發狂……
再後來,也不知過了兩日還是三日,他的師父金一縷偶然行經蒼黛山,將他救了出來。
慕容傷把手從她掌心抽出來。
審視著她的神情。
“你想離開我麽?”
秦嫵看上去,與聽他講這段過往之前,並沒什麽不同。
還眨了眨眼,反問:“為什麽離開你?”
慕容傷:“你不覺得畏懼麽?也許有一日,我會——”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口。
便是想一想那個念頭,他現在就要發狂。
秦嫵清澈的眼波看著他。
輕飄飄將他說不出口的話補全。
“你會殺了我?”
她挽住他的手,用篤定的語氣道:“你不會的。”
小姑娘眼睫眨了眨,眸中帶出些微微的水汽來。
“如果我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
“我一定會讓我爹帶著我來蒼黛山。”
“我會找到那個小哥哥,跟他說我喜歡他,讓我爹帶著他離開。”
“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長大,你也不用這麽辛苦了。”
慕容傷:“……”
她的神色太過真誠,慕容傷在她臉上看不出絲毫陰霾。
他喉結滾了滾。
目光從秦嫵臉上移開,瞳孔是散著,像是在看著半空中的落雪。
又像是什麽都沒再看。
“因為你心悅我,所以……”
秦嫵:“我心悅你,自然心疼你。”
“但,這件事情,即便發生在其他人身上,那孩子也是無辜的。”
“每個人出生的時候,都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如果要說過錯,都怪這世事磋磨,人生難料。”
慕容傷望著她,說了一句,“幸好。”
莫名的,這麽多年壓在心中的枷鎖,得到了解脫。
他不在意世人諒解,他隻要眼前這一人懂他。
以為揭開這些血肉模糊的不堪往事,會把她推開。
但他放在心底的這個小姑娘,什麽都懂得。
不僅懂,甚至比他還豁達。
秦嫵:“幸好什麽?”
幸好你沒有逃開。
否則……否則他可能會變成自己最厭憎的人。
用那種自己用厭憎的方式,將她圈禁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