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冬寒

  用嫁妝貼補家用,貼補了十幾年,一家老小現在都理直氣壯。


  她不願意供血了,他居然如此暴怒著對她發脾氣。


  這麽些年,她是有多傻,才會從高高在上的貴女,被磋磨成如此的模樣。


  “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回去吧。”


  她說完,沒再看安遠道一眼,轉身離開了。


  安遠道怒吼。


  “秦氏——你如此不賢不淑,心胸狹窄善妒,是非不分,你當真以為,我拿你無可奈何麽?”


  秦聽荷麵無表情。


  生氣麽?這還隻是剛開始呢。


  …


  安如玉披著紅鬥篷,像隻胖嘟嘟的小蝴蝶一般蹦蹦躂躂飄進來時。


  恰好撞到她爹一臉怒氣衝衝往外行。


  安如玉下意識地,就想避開一點。


  “爹爹。”


  之前的綁架事件,對小姑娘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安遠道看到她倒是愣了愣。


  “你怎麽回來了?”


  既然是女官,自然應該在宮裏當差。


  安如玉眨巴眨巴眼睛。


  “我回來看看我娘。”


  安遠道立刻又想到剛才氣得他心窩疼的秦聽荷。


  對著安如玉也沒好臉色。


  “好好勸勸你娘,別做那是非不分,不知感恩的混人!”


  說著,拂袖離開了。


  安如玉對著他的背影皺皺鼻子。


  哼!你才是是非不分,不知感恩的混人呢。


  。


  安遠道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他剛走到林姨娘正房門口。


  就聽得裏麵有聲音嬌柔問道:


  “可是老爺回來了?”


  林姨娘穿著半舊的家常襖裙,鬆鬆挽著頭發,親自迎出來。


  安遠道看到她蒼白秀美的臉頰,怒氣頓時消散了一大半。


  “你怎麽出來了,不是還在生病?”


  安如嵐護駕受了傷,消息傳來的當天,林姨娘就病倒了。


  在安遠道麵前,卻又堅強的,一字沒提為什麽得病。


  惹得安遠道越發憐愛。


  林姨娘挽著安遠道進門,給他倒了一盞熱茶暖手。


  在他喝茶的時候,自己柔柔坐到一邊。


  “夫人不願意回來麽?”


  一看到安遠道的臉色,就能猜到是這個結果。


  這秦氏,還真是不知道好歹。


  自己女兒撿了那麽大個便宜,居然縮頭烏龜一樣,一聲不吭。


  高門貴女的架子,端的可真穩。


  安遠道聽她詢問,在秦聽荷那裏受到的怒氣頓時發作,猛然把茶盞摔到地上。


  “這個賤婦!”


  林姨娘臉色也不好看。


  若是以往,她巴不得秦氏不回來。


  但這秦氏居然學聰明了,這回不僅她人不在,還把賬房的人和錢全都撤走了。


  賬房沒了,府裏的花銷怎麽辦?

  難道要她用私房銀子頂上去?


  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她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這私房銀子,怎麽著,也得花在孩子們身上。


  心下定了定,林姨娘沒再火上澆油。


  反而坐在安遠道身邊,小手撫著他的心窩。


  “老爺莫氣,夫人也隻是一時惱怒。”


  “也怪老爺之前將玉兒送進宮去,沒得夫人應允。但總歸,玉兒現在也算是有個好前程。”


  安遠道冷哼。


  “那還不是嵐兒用命換來的?”


  林姨娘眼圈一紅,“老爺莫說了。”


  安遠道閉了嘴。


  知道這兩天,不能輕易提安如嵐,否則林姨娘嘴上不說,背地裏要流不知道多少眼淚。


  就聽得林姨娘細聲細氣說:

  “過幾日,老爺再去賠禮,夫人就消氣了。”


  安遠道怒道:“那個賤人!休想我再去見她!”


  林姨娘勸道:“馬上就要過年了,一家人,豈能分處兩地?”


  她垂著眼睫,狀似無意地提及。


  “說起來,明哥兒今年也有八歲了吧。也是好幾年,都沒在京中過年了。”


  “不若,今年將母親和明哥兒,都接到府裏來過年?”


  “也好一家團圓,熱熱鬧鬧?”


  她這話一說,安遠道沉思起來。


  他那嫡幼子,因為身體孱弱,自幼就養在安家鄉下祖宅裏。


  是該考慮,把他叫回京都來了。


  若是明哥兒在家中過年,想來那秦氏,便是嘴上再硬,為了兒子,也得回家來。


  心中打定主意,麵上卻不動聲色。


  隻拍了拍懷裏的溫香軟玉道:


  “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你好好養病就是。”


  。


  兩日後,傍晚。


  距離上京城百裏之遙的兗州。


  安家舊宅裏,燈火明亮。


  一個裹著狐裘,膚色蒼白的小少年穿越中庭。


  青磚道旁,蒼勁鬆柏上積著厚雪,夜風吹來,涼意清冽。


  到了正房裏。


  丫鬟將他身上厚重的狐裘去掉。


  小少年畢恭畢敬對著上首滿頭銀發的老嫗行禮。


  老嫗眉心豎著三道皺紋,嘴角繃得直直的,看起來嚴苛冰冷,很不好親近。


  她把一旁案幾上的書信拿起來。


  “你爹來信了,你看看吧。”


  少年恭聲應了聲是。


  接過那書信,很快讀完。


  小少年臉色沉沉。


  “入冬天寒,祖母腿疾發作。孫兒哪裏都不去,就在兗州陪著祖母。”


  老嫗嘴角微微扯了扯,依稀露出個笑意,卻又帶著嘲諷的意味。


  “信上你爹都說清楚了。”


  “你娘想你想得,闔家不得安寧。”


  “你也有數年沒見你娘了。母子親情,我這老婆子都是懂得,豈能攔著你們不相見?”


  “你便去吧。隻是我這身子骨,不能遠行。這趟路,是不能陪你一起了。”


  小少年手指攥在掌心,難堪地低下頭。


  “祖母,年節將至,孫兒豈能將您一人丟在老宅?”


  “孫兒哪裏都不去。”


  說著,他撩起衣袍,端端正正跪下下去。


  一雙明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上首的銀發老夫人。


  “請祖母恩準。”


  老夫人嚴厲的麵容微有鬆動。


  拉著孩子的小手,將他拽起來。


  “你母親不懂事,你卻是個乖巧的。”


  “隻是你父親既然來信了,你就去吧。你父親也想念你了。”


  “趁著還有半月,明日就啟程。我會讓她們今夜就把行裝收拾好。”


  “不用擔心老婆子,一時半會,死不了。我還等著我的嫡孫,考中狀元,光耀我安家門楣呢。”


  小少年垂下去的眼睫顫了顫。


  睫毛如鴉羽般漆黑,映在玉白的肌膚上,有些觸目驚心。


  他抿了抿唇,把所有思緒都壓在心底。


  隻應了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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