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山門前

  夜色漸深。


  細雨霏霏。


  一盞盞紅色的流燈,像是星火似的,流淌蔓延著,鋪滿了整座天壽寺。


  大殿內,燭海搖曳。


  石蓮負手站在佛像之下。


  他今天沒再穿紅袍,反而穿了一身青色布衣。


  那衣服顏色青嫩,針腳細密,下擺上還繡著幾杆青竹。


  頭發用竹簪挽起。


  看起來,儼然就是剛從樹木蔥蘢的山林間走出來,身上還沾染著晨露氣息的少年郎。


  他眼睛注視著佛前供桌上擺放的,盤旋成長蛇狀的香篆。


  香篆已經燃燒了一圈。


  等到香篆完全燒盡,就到大典的時間了。


  青色煙霧,絲絲縷縷彌漫半空。


  將那少年眸色遮掩。


  像是無數的光陰,從眼前聚散而過。


  …


  “去吧。有客人來觀禮了,不要讓他們走錯地方。”


  一旦開口說話,他身上那種深沉得,有些哀傷的氣息,瞬間蕩然無存。


  眉眼清冷。


  淺色的琉璃瞳像是雪山頂的寒月,不可靠近,不能琢磨。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的,五官猙獰的老禪師,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


  。


  放生池邊。


  秦嫵左右看了看。


  奉了石蓮的命令,她身邊不遠處,始終都跟著了念那個凶和尚。


  就算她出來喂烏龜,了念也在跟著。


  但眼下卻沒有了了念的影子。


  整座寺廟裏都很安靜,似乎天地間,隻剩下這沙沙的夜雨聲。


  和夜雨之下的,他們兩人。


  秦嫵歡喜地朝牆邊跑去。


  少年從牆上輕飄飄躍下來。


  也不管他濕漉漉的衣服,秦嫵整個人撲過去,雙手張開,用力把他抱住。


  “你怎麽來了?你的事情辦完了麽?”她問。


  聲音小小的。


  一邊抱著他的腰,圓溜溜的眼睛,一邊警惕打量著四周。


  像是生怕有人跑出來,搶走她小魚幹的胖貓崽。


  慕容傷親了親這小姑娘的頭發。


  這些時日的所有辛苦,在撞入她那雙盛滿擔憂的清亮眼睛時,突然都不值一提了。


  他把她抱在懷裏。


  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抱在懷裏。


  她身上甜絲絲的氣息傳了過來,是在睡夢裏縈繞不斷的味道。


  慕容傷垂頭,額頭抵在她額上,親昵地貼了一會兒。


  回道:“今天晚上就辦完了。”


  秦嫵霍地瞪眼,眼睛裏亮著兩簇火苗。


  “在哪裏辦?這裏?你知不知道石蓮就在這裏?”


  揪著他的衣襟,有點發急。


  “你快走,快點走!”


  慕容傷捏了捏她的臉:“那你為什麽又在這裏?”


  秦嫵:“我,我……”


  我特麽是被捉來的。


  她鼓著眼睛瞪了片刻。


  嗐,這是她男人啊!有什麽好逞強的,她跟他撒嬌示弱求抱抱,根本是天經地義。


  …


  她身上的氣息柔軟下去,把臉靠在他胸前蹭來蹭去。


  “我是被石蓮捉來的,正要想辦法逃走呢。”


  “你怎麽才來呢?我好想你的。”


  她抱著他的腰,聲音悶悶的,從他衣服裏傳來。


  慕容傷摸了摸她的頭發。


  “莫怕,我在。”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秦嫵卻覺得,所有的風雨瞬間都遠離了。


  正欲說話,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他身上濃鬱的草藥氣息。


  “你又受傷了?”秦嫵問。


  隨即鬆開緊緊抱著他的雙手,去解他衣帶。


  “給我看看。”


  慕容傷拽過她的手到麵前。


  “一點小傷。”


  見她瞪著眼睛看過來,他牽著她的手親了一下。


  “不疼的。你隨我來。”


  。


  晚鍾響起。


  下了雨,天光暗淡。


  鍾聲在細雨蒙蒙的暮色中朝著四方傳開。


  和尚們開始上晚課了。


  嗡嗡的念經聲,從大殿裏傳出來。


  也不知石蓮做了什麽,廟裏的和尚少了很多。


  秦嫵意外看到一些穿著白袍的人,在細雨迷蒙的夜色中,雙手合十。


  沉默著排成一條長隊,魚貫朝著大殿內行去。


  整個寺廟裏,彌漫著一種……即將發生什麽事情的壓迫感。


  身邊少年牽著她的手,在雨幕的陰影之中穿行。


  秦嫵:“我們去哪裏。”


  慕容傷:“山門。”


  …


  夜雨霏霏,四野安靜。天壽寺山門大開。


  仿佛在迎接著眾人的到來。


  天壽寺地勢頗高,寺廟外有數十級石階,兩旁種著鬆柏。


  這裏秦嫵是住過的。


  每到夜晚,站在山門前,便能看到天水城流光溢彩,宛如墜落地上的星城。


  天壽寺在晚間也是香霧繚繞,信徒接踵。


  可是就在今夜,夜風呼嘯著從鬆林裏穿過。


  石階上被細雨打濕。


  整座城池仿佛都在沉睡,整座寺廟也在詭異地沉睡。


  唯有這大開的山門,在迎接四方之客。


  兩人踏出山門外,朝下行走了七八階。


  忽然間,拉著她手的少年停下來,氣息瞬間森冷。


  將秦嫵拽到身後,抬頭朝後看。


  山門前,方才還空無一人,唯有濕漉漉的石階映著暗淡蒼穹。


  現在,石階上站了個穿著青袍的少年人。


  長發用竹枝挽起,那竹枝上,還帶著兩片嫩葉。


  他衣袍上繡著的竹葉在夜風中吹來蕩去,與頭上的兩片新鮮葉子遙遙相對。


  少年像是從蒼巒霧嵐中走出來。


  秦嫵第一眼幾乎沒有認出來。


  直到那高高在上的少年,一雙琉璃淺瞳朝她俯瞰過來。


  對她伸出手去。


  “過來。”


  ……過來?認真的?有病啊!

  秦嫵不僅沒過去,還對他翻了個白眼。


  緊緊抓著身邊黑衣少年的手,把身體藏在他身後。


  石蓮神色不變。


  寬大的青色衣袖灌滿夜風。


  他朝著下緩緩邁步。


  “時辰經到了,你該去換禮服了。”


  秦嫵……


  什麽時辰,什麽禮服?

  “腦殼有病吧。”她跟慕容傷吐槽。


  見那小姑娘,始終藏在慕容傷身後。


  兩人動作親昵,眉眼間頗有情意。


  石蓮嘴角勾起冰冷弧度。


  “小容兒也知道,今夜師兄大喜。慶典之前,手上不宜沾血。”


  他把手伸過去,手掌對著秦嫵。


  “既如此,乖一點,把師兄的東西還我可好?”


  秦嫵:“你……”你長得像個大傻逼!

  誰特麽是你的東西?


  慕容傷拉住她的手,抬眼看過去。


  “枝枝是我的未婚妻。”


  石蓮嘴角笑意加深。


  “我知道,這是小容兒心底放不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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