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之需為儒
嘀—答—
嘀—答—
竟然有鍾擺聲響起,文東來抬頭一看。
儒字散射的血流開始落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像極了鍾擺擺動的聲音。
隨著血液的滴落,儒字向四方流走的血液也越來越少。
滴落在地的血液激起周圍的雲煙繚繞,組成一串詭異的文字淡淡飄過。
這字與天儒大陸的文字完全不同,但文東來認得這字,因為這就是他家鄉的文字。
這分明是倒計時的刻度,顯示儒字血流會在三個時辰後流盡。
隨著血流的流走,整個儒府被一種灰蒙蒙的色調慢慢籠罩,已經很難見到幾絲綠意。
文東來整個人的感覺徹底不好了。
縱是傻子也明白這間儒府正慢慢死去。
“不必懷疑,這就是你的儒府,救我,也救你自己,三個時辰後,你將完全淪為儒怪誕,而我,也會徹底消失。”
這一次不僅僅是縹緲如煙的文字,還有一道冥冥空音,仿若從天邊傳來,充滿著哀求之色。
喔喔喔—
一道雞鳴聲將文東來從迷夢中拉回現實,他迅速從‘不好’的狀態中蘇醒過來,可心神中的怪異感覺仍然不散。
“這是一個警告,也是一個求救,我的儒在向我求救。”文東來長籲一聲:“活化的仁義精神,卻隻剩不到三個時辰的命了,我也要徹底變為儒怪誕。”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大耳瓜子。
自己嘴巴怎麽那麽欠呢,幹嘛要說怪力亂神四個字。
原來與自己同生的儒一直都在心中,這身體的原主人一直感知不到儒的存在,現在自己感知到了,卻是一場驚夢。
儒現在還深陷危險,更會向人求救。
想起人與儒同生共死的浪漫傳說,文東來一臉豬肝色。
他麵頰糾結在一起,迅速從床上爬起,兩拳握緊,顯然他得內心正處於憂慮之中。
良久,他才下定決心:“救,必須救,真要變成儒怪誕,活在怪誕恐懼中,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可不想再看到那些不停扭曲的黑暗事物。
三個時辰,生死與時間賽跑,就看誰快了。
“母親,我去苦儒鎮上走走。”
“嗯,但你轉悠一圈,早點回來溫習功課。”文母正在擦拭文東來平日叩拜的萬字石碑,心裏期盼自己兒子能夠開竅,也不想過多幹預文東來的自由。
難得文東來想自己出去走走,她也樂意,隻是囑咐他早點回來。
告別母親,文東來臨出門的時候,瞥了一眼那塊萬字石碑。
記憶中的文母非常寶貝這塊非常普通的石碑,而且自己昨天還祭祀了它。
該不會祭天和它有關吧?
文東來心中一顫,不敢往下去想。
如果真是這樣,是文母要自己祭的,那文母豈不是在害自己兒子。
隻是當他離開之時,文母又跪在了萬字石碑前。
“三年之期已到,請問我兒何時可以獲得仙緣。”
一位渾身籠罩在黑暗之中的神秘黑袍人突然從石碑後的密林中走出。
嘴裏吐出了森森的聲音:“他的儒天生老弱,你讓他祭祀帝落天,等同於背聖祭天,儒祭天,天尤憐,人祭天,天必殺,他的儒將亡,他即將成為無儒之人,甚至有性命之憂。但我可賜他一縷仙緣,助他再生新儒,開竅通達,但一切皆有代價。”
“什麽代價。”文母肩膀微顫,她早已知道代價是什麽。
神秘黑袍人走到萬字石碑前,伸手摸索著這個石碑,幽幽道:“帝落天。”
文母跪在原地,任憑風吹亂了滿頭華發。
良久之後,眼角滑過一行清淚,鄭重地點了點頭。
隻有她自己清楚,為兒子逆天改命的代價又何止是帝落天。
一切就讓我替我兒承受吧。
“好。”密林深處響起神秘黑袍人的瘋狂大笑。
文東來走到村頭的一塊方形木門前,木門上窄下寬,像個大皮股的婆娘,曲線誘人,上麵刻有花鳥蟲草,更寫有‘渡門’二字。
這是一塊彰顯‘古樓科技’的渡門,踏進去,可以去往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而古樓科技是這個天儒大陸的科技總稱,大致能夠達到的高度至少超越地球幾個幾何倍數。
文東來也很難從記憶裏拚湊出‘古樓科技’的神秘和發達,畢竟這具身體的主人連小小的苦儒鎮都沒有走出去過。
文東來輕推渡門,木門表麵立刻現出一塊與他體型相當的人形陷坑,從裏向外閃爍暗沉的光線。
“歡迎進入渡門小府,客人,你想去哪裏。”一聲低語傳入耳中。
文東來走了進去,在暗沉的空間裏,依靠記憶無比純熟地說道:“苦儒鎮東門,麻煩快點。”
他的心早已飛到了苦儒鎮。
“好的,請稍候。”
渡門關閉,耳中又聽到一陣嗡鳴聲。
文東來眉頭舒展,難得一笑:“到了,高科技就是好,比公交車好用多了。”
天儒大陸無疑是一個文明發展非常完美的世界,不管是科技,還是人文都齊頭並進,而且你看到這個世界,總會心生一種過去與現在的無縫銜接,因為以和為貴的觀念深入人心,所以這個世界從未爆發過世界級的大戰,文明的一切都完美過渡到現在,現時代也被人稱為古樓世紀。
他推開渡門,走了出去,尋思著到底該走哪邊。
此時已是天亮,不少街邊攤鋪和商坊都打開了迎賓之門,開始做起了吆喝生意。
古樓齊排,格柵美妙,這裏洋溢著深古紀的書卷古韻,也洋溢著古樓紀的開明氣息。
文東來一路走過,感受了一把他們的儒商風範,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誠信為本,兼善天下。
隻是唯有一點不明,這個世界早已無限逼近天下大同。
普通人基本上是不缺吃穿不缺住,可謂是衣食無憂,他們如此勤懇經商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是勤勞謙遜的傳統美德在作怪?
其實如果沒有遇上昨晚那茬事,在這個世界做個普通人也是很愜意的。
至少吃喝不愁,住房不愁。
隻是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他現在沒有時間去管,他此行有一個重要目的,找到苦儒鎮上唯一的大儒陌龍勝。
記憶告訴了他很多有關陌龍勝的事情,陌龍勝是大儒,而且精通‘射、數’兩門儒藝,既是苦儒鎮的保護神,也是苦儒鎮的算命師。
而且他的陌府大門是向對四方,來者不拒,誰有難解的困難都可以去找他。
他也有兼濟天下的品質,所以文東來才想去向他求救。
陌龍勝精通‘射、數’兩藝,並且還能精修到大儒境界,對此時的文東來來說,可謂是神人一個。
他很快便跑到了何龍勝講儒授課的地方——‘苦儒齋’。
苦儒齋占地千平,墨綠如茵,鬥拱似翼,如鳥斯革,飛簷翹角,一道長香煙雲從齋府中堂裏盤旋著飛向天空,結構與美學高度統一。
文東來的麵色微微發白,就在剛才,他腦子裏閃過一個難以言表的瘮人畫麵,一個人形蠟燭在迅速燃燒,流下的蠟淚如鮮血一樣,現在已經燃燒到小腿部位,蠟炬即將成灰,似乎在昭示他將命不久矣。
“難道這人形蠟燭就是我的儒,活化的仁義精神?”文東來茫然自問,無人回答他。
墨黑色的大門微微掩起,依稀從裏麵傳出授課的聲音。
“龍勝老師,為什麽我儒門可以在今時今日大放光芒,曆久彌新,長盛不衰。”一道脆生生的聲音詢問道。
一道渾厚聲音笑道:“在深古紀末的時候,人類跨入‘物質至上’的大時代,社會發展迅猛,人類依靠科技在短短一百年間創造了超越之前五千年的物質財富,但很快人類就發現世界經曆了大時代的變革,而人類自身卻越來越微不足道,換言之,社會勝了,人卻敗了。”
文東來本想推門進去,聞言心中一動,索性靜下心來好好聽一聽。
難得有機會聽到天儒大陸的大儒講課,可比讀萬卷書更管用。
隻聽那渾厚的聲音繼續說道:“大時代與小人物成為愈加不可調和的矛盾,儒門追求天人合一,這絕對不是一句縹緲的空話,在古樓紀,這四個字也被賦予了新的含義,當世界大戰降臨前夕,人類突然發現隻有‘儒’的理念才能調和‘人與世界’的矛盾,讓‘人與世界’一起發展、一起進步,所謂天力也好、地氣也罷,這些隻是人立於天地人府間的‘器’,而人所需的還是儒,儒既是神秘生命,也是與人同生共死的朋友,更是一切願望的代稱。”
文東來心中微動,有些感同身受,聯想自己生存的世界,在科技飛速發展的大時代,人的存在感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微不足道。
最終人會被置於何地,也許微如螞蟻,甚至不如。
“人所需的是儒!”文東來倚靠在苦儒齋的大門上,喃喃自語,陷入沉思。
過往的一切如煙雲一樣從眼前閃過。
他想起自己早起晚睡、拚命讀書,畢業後早出晚歸地努力工作,與時間比拚,想過得名,想過獲利,想過擁抱美女,想過成為英雄,一切願如夢,可最終在‘微不足道、卑微如蟻’的命途中也許會無一成真,全部破滅。
自己甚至和媽媽說儒不在自己心中,媽媽一定傷心死了。
對不起,媽媽。
“這些都是自己需要的夢想,原來在這個世界,它們有一個相同的名字,叫做儒,他一直與人同生共死,從沒有離開過。”